洞房之夜,夫君挑了我的盖头,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气。
姨母说,女人要主动些,才能俘获丈夫的心。
我红着脸,起身去摸他的腰带,「夫君,我伺候你休息吧。」
他抓住我的手,呼吸有些乱,同我道:「嫂子,你认错人了。」
1
我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会认错呢,他穿着新郎的衣服,同我拜了堂,怎么又叫我嫂子。
「夫君,这是……情趣吗?」我娇羞地低下头去。
只听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大哥死了。」
「啊?」我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他大哥死了,可他却在成亲,难怪他不高兴。
我愧疚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大哥的事,你若觉得不合适,圆房的事便往后推吧。」
「嫂子,我叫楚荆,是楚勤的弟弟。」
「楚……」我恍然大悟,一时哑然,他是我夫君的弟弟,不是我夫君。
我要嫁的人叫楚勤,不叫楚荆。
意识到我认错了人,我红着一张脸,转过身不敢看他。
他说,楚勤昨夜去了青楼,今日没回来。
白日里与我拜堂的,是一只公鸡。
难怪我拜堂的时候听到有鸡咕咕咕的叫声,旁人笑得欢,我还以为是他们因为能吃上席才笑的,没想到却是笑话我和一只公鸡拜堂。
青楼里的人刚才把楚勤抬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你大哥是怎么死的?」我问。
他有些难以启齿,嗫嚅了半天才告诉我,楚勤去青楼寻乐子,死在了女人床上。
我叹道:「身子不行就忍忍嘛,非要逞强,命没了不说,还叫人笑话。」
楚荆听到我这话,嘴角抽了抽。
「嫂子,你不怨我们楚家骗了你吗?」
我摇摇头,「不怨不怨,你们家是城里的首富,嫁到你们家不吃亏。」
楚勤死了,屋子里的大红物件全部撤了,换成了白色的,我身上的喜服也换成了丧衣。
本该洞房的我,此刻却跪在灵堂前哭丧。
我哭的很大声,府里的下人们都被我感动哭了,他们说我竟然这么爱大少爷,爱到把自己的嗓子哭哑了。
不是啊,我不是因为爱他才哭的,他死了,意味着我要守寡。
才十六岁就守寡,谁遇到这事不得哭破天了呀。
我看到楚勤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地躺在棺材里了。
眼圈黑青,很胖,肚子挺得高高的,跟个孕妇一样。
公公婆婆长得也还看得过去,怎么楚勤长得这么丑。
我看了一眼剑眉星目的小叔,不禁闭上了眼,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
送走楚勤后,我去给公婆敬茶,过门五天,我还未曾给二老端过一杯茶。
婆婆说他儿子死了,还喝什么茶,一下子摔碎茶杯,茶水打湿了我的衣摆,碎片划伤了我的手。
小叔刚好进来,看到我跪在地上被婆婆骂,便生气地拉我起来,带我去他房中包扎伤口。
公婆追了出来,骂他有伤风化。
「你大哥刚走,你这是干什么?」
小叔回头怒道:「是咱们对不起嫂子,你们为何还要为难她?」
「你这个不孝子,你要气死我。」婆婆拍着大腿,气晕过去。
我守在婆婆床边,照顾了她一夜,婆婆醒来时,抓着我的手,让我安分些,不要勾引小叔。
她说小叔将来要娶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是我这种没读过书的乡下人能高攀的。
我确实不敢高攀,要不是楚勤患有不举之症,我也嫁不到楚家来。
与其说嫁,不如说是用三十两银子买来的。
2
我是乡下人,没读过书。
家里穷,养活不起四个孩子,我是家里的老大,便在姨母的织布坊里帮她干活,赚些钱补贴家用。
与楚勤的婚事,是姨母做的媒,她说我嫁去楚家就是去做少夫人,一辈子不愁吃穿,还能帮衬着家里。
楚家是梁城首富,家里经商,这么好的门户,为何偏偏看上我这个乡下丫头了。
姨母起初不告诉我,后来我天天追着问,她不耐烦了才说,楚勤患有不举之症,没人愿意嫁。
我去问了卖包子的阿嬷才知道何为不举之症。
不就是不能行房事么,我还以为是多重的病呢。
我答应了这门婚事,楚家送来了聘礼,姨母收的,没让我看,她只给了我三十两银子和一对银耳环。
三十两对我来说已经非常多了,我拿到银子后高兴地回了家,把钱全都交给了爹娘。
他们抱着我哭,说姨母把我害了。
我反驳他们,姨母给我介绍了好亲事,我是去过好日子的,哪里是害了我。
自从知道要嫁给楚勤后,我便格外留意起他来,他是城里的名人,我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他的许多事。
他们说,楚勤好色,好吃懒做,喜欢折磨女人。
因为不举,所以他就琢磨了许多和女人欢爱的法子,城里青楼里的姑娘们都怕他。
成亲那天,青楼的姑娘给他吃了壮阳的药,那药神了,他吃完还真能起来了。
楚勤那叫一个高兴呀,为了彰显自己的雄风,他一下子叫了十个姑娘陪他,玩了将近两个时辰,正兴奋的时候,眼睛一瞪,腿一伸,断气了。
死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府里的下人说,我很幸运,还好大少爷死了,不然我会被折磨死的。
这事不是凭空捏造,而是有前车之鉴的。
下人说,楚勤身边有个伺候他的丫鬟,那个丫鬟才十五岁,被楚勤看上了。
他每晚都折磨她,惨叫声整个后院都听得见。
公婆知道了也不管,他们说楚勤喜欢,就由着他去,毕竟他人生也就那么点乐趣了。
二少爷看不下去,把楚勤打了一顿,但楚勤死性不改,还是折磨那个丫鬟。
那个姑娘被折磨疯了,跑到外面乱说话,楚勤跑出去抓她,不成想她撞墙自尽了。
楚勤那么坏,多半是被夫人给惯的。
楚勤听夫人的话,所以夫人喜欢他,处处宠着,无论楚勤想要什么,夫人都会给他。
小叔不听夫人的话,夫人便不喜欢他,说他是捡来的,跟自己不亲。
我本以为这是气话,后来小叔喝醉了,拉着我说,他不是夫人亲生的,他是私生子。
夫人养着他,只是为了让他去巴结那些官家小姐,好让楚家和官府攀上亲戚。
小叔说,他想出去闯出一番事业,不想困在深宅大院里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计较。
那晚,他应该是喝醉了才同我说了那些话。
他说:「明月,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好好保护自己,我知道你要为楚勤守寡,我不奢望你能跟我走,如果有一天我回来了,你还未改嫁,我也未娶妻,那我便……」
后面他睡着了,没有说下去。
小叔酒后胡言,我不能当真的。
翌日,府里吵得乱哄哄的,他们说,小叔离家出走了。
他留下一封书信,说要去建功立业,如果不闯出一番名堂来,便不回来。
士农工商,商贾最是低贱,哪怕再富有,地位也不如一个穷秀才。
小叔出去闯闯也是好的,待在这深宅大院里,再清醒的人也能变糊涂了。
就像楚勤,公公,婆婆,他们都不清醒,都是糊涂的。
小叔出走后,夫人又被气晕了,这次直接没能起来,直喊着楚家断后了。
她躺在床上半年,屎尿都在床上解决。
丫鬟们嫌脏,不愿意照顾她,我便亲自去照顾。
才四十来岁,就起不来了,真是造孽。
公公惧内,自从婆婆倒下后,他便挺直了腰杆,开始去外面找小妾了。
他领着小妾进府的那天,婆婆听到了唢呐声和鞭炮声,询问我府里有什么喜事,我没敢告诉她,便说是隔壁的,不是楚家。
第二天,那小妾扭着腰端着茶来气婆婆,婆婆被气得从床上摔下来,趴在地上大哭。
小妾在一旁插着腰大笑。
我把给婆婆的药泼在小妾身上,拿着鸡毛掸子把她赶了出去。
婆婆说她对不起我,是她把我骗进了楚家,但她又说,她不后悔,如果再选一次,她还是会把我骗进楚家。
她得意地说:「你是勤儿的女人,等你死后,就能和勤儿埋在一个土坑里,到了地下也能去伺候他,我儿生来就是富贵命,一个人在地下孤零零的,你要早点死,死了好去陪他。」
我面上温顺地点着头,心里却把婆婆的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
她年纪比我大,就算要死,也是她死在我前面,她那么爱自己的勤儿,那就自己下去伺候他去,咒我作甚。
为了让我安心待在楚家,她拿钱收买我。
她把自己小金库的钥匙给我了。
但是她让我发誓,永远不能离开楚家,要为他儿子守一辈子寡。
她抓着我的手,恨恨地说:「女人如果不守寡,就是妓女,就是烂货,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你爹娘也会蒙羞。」
看着她阴狠的眼神,我吓得急忙答应,「我守,我一定守。」
过了两个月,小妾怀孕了,又来婆婆跟前炫耀。
这次,婆婆直接被气死了。
我进屋的时候,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我吓了一跳,走过去给她喂饭。
谁知道她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就瞪着门口。
我轻轻一碰,才发现人已经僵了。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