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1年七月,咸丰帝病情严重,明白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在热河行宫召见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大学士肃顺等八人托付后事。这成为历史上最后一回托孤之举,而且无疑是极为失败的一次托孤。
自咸丰帝七月十六日龙御归天,至九月三十日顾命八大臣垮台,历时仅三个半月。其迅速倒台,除肃顺等人的骄矜狂妄、慈禧的权谋算计外,还在于咸丰帝看似周全实则破绽颇多的托孤布局,让慈禧与恭亲王觅得夺权之机。
咸丰十一年(1861 年)七月十六日,临近驾崩之际,咸丰在太监的扶持下亲拟遗诏。之后,由大臣在众人的见证下将遗诏誊抄出来,最后加盖玉玺,正式对外颁布。
遗诏内容简洁明了,其一,立年仅六岁的皇长子载淳为太子;其二,指定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大学士肃顺、额驸景寿,再加上四位军机大臣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协助处理所有政务,此八人即顾命八大臣。
赞襄一切政务的含义是,顾命八大臣承担起代替皇帝拟定与颁发谕旨、批阅奏章的职责,这实际上等同于将皇权交到了顾命八大臣手中,他们在政务处理中行使着皇帝的部分权力。
担心顾命八大臣势力坐大难以掌控,便分别赐予慈安与慈禧一枚御印。同时规定,往后所有诏书都得加盖这两枚御印才生效,以此制衡顾命八大臣。可这一安排存在漏洞,为慈安和慈禧夺权创造了契机。
另外,咸丰在遗诏里并未明确谕旨的颁布以及奏折的审阅流程,这一缺失致使八大臣与两宫太后之间的矛盾冲突不断。
顾命八大臣的设想是,两宫太后仅握有盖章权。谕旨全由他们自行拟定,两宫太后无权更改。同时,各地呈来的奏折也由八大臣一同批阅,无需向两宫太后呈上。
慈禧觉得,赞襄一切政务的人无法代替皇帝去处理政务,更不能代表皇权,他们仅仅起到辅佐与参谋的作用。基于此认知,双方矛盾频发,冲突持续不断。
考虑到南方战事仍未平息,且肃顺等人以不给予权力就拒绝处理政务这种类似罢工的手段施压。为维护朝局稳定,两宫太后只得妥协,应承了肃顺等人的要求,至此,八大臣得以正式掌控清朝的最高权力。
八大臣的得意没能持续太长时间,要知道咸丰可是给他们设下了隐患,这颗犹如定时炸弹般的危机尚未爆发,一场变局正悄然逼近。
在咸丰托孤的八大臣里,载垣出自怡亲王一脉,端华与肃顺则属于舒尔哈齐一脉。虽说他们皆为皇族成员,然而与咸丰所在的那一脉,血缘关系已经极为疏远了。
即便不喜欢弟弟恭亲王,还将其排挤出权力核心,可还有道光五弟惠亲王绵愉、咸丰五弟惇亲王奕誴、咸丰七弟醇郡王奕譞能被托孤。然而这些血缘相近的宗室都未入选顾命大臣,结果他们都倒向慈禧,远支宗室势力哪能与之抗衡。
再者便是官职方面的问题。这八位大臣里竟无一人是内阁大学士,仅有的大学士肃顺也不过是协办大学士。让一个从一品的协办大学士来主持朝局,京城那些资历深厚的老臣自然难以心悦诚服。
匡源、杜翰和焦佑瀛属于文官势力。匡源和杜翰在当上军机大臣前,从事的是秘书一类工作,焦佑瀛先前不过是太仆寺卿。就他们这样的资历,一下子成为军机大臣,其他文官集团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
最为致命的问题在于,顾命八大臣清一色都是文官,其中竟无一个能代表军权势力的人物。这里所说的缺乏代表军权的势力,指的是没有真正在军中经历战事、冲锋陷阵的人,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完全没有军权。
以刘裕为例,他当年托孤选定的四位大臣各有代表性。其中徐羡之、傅亮是文臣的典型人物,谢晦身为门阀士族的代表,而檀道济则是军中力量的象征。
在清朝顺治托孤之际,四大辅政大臣各有来头。索尼是满清贵族势力的代表,鳌拜象征着军方势力,遏必隆与苏克萨哈则起着平衡作用。由此可见,当时能获托孤重任的大臣皆代表着某一方的势力。
道光后来都晓得安排军中的僧格林沁,可咸丰在托孤时却糊涂至极。他竟然没安排一位有老资历的军方大臣。倘若当时把僧格林沁列为顾命大臣之一,后来的胜保哪还敢带兵示威。
如今细想,那任命八位顾命大臣的遗诏,没准是守在咸丰身旁的肃顺等人私下弄出来的。他们却忽略了,此时身处热河,载淳早晚要回京城登基。京城与热河不同,众多文武大臣可不会轻易信服这八大臣。
肃顺此前凭借戊午科场舞弊案和户部宝钞案大肆排除异己,几乎把该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个遍,甚至连旗人也未能幸免。如此行事作风,导致京城的八旗子弟没有一个愿意支持他。
更让人叹服的是,明明清楚京城的文武大臣对自己心存不服,却没有任何人前往京城对各方势力进行拉拢与安抚。这一疏忽,使得京城的势力尽数被恭亲王收入囊中,白白给了他们结党营私的契机。
若两宫太后与恭亲王无心夺权,那松散的八大臣托孤安排或许还能维系。但关键在于,两宫太后和恭亲王权力欲旺盛,且凭借他们的身份与地位,八大臣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在君主专制时代,慈安身为先帝正宫、慈禧以新帝代表、恭亲王作为近亲皇室,他们的身份地位象征着皇权。八大臣不敢贸然对他们下手,否则就是谋权篡位。只要慈禧、慈安有御印就能干预朝政,等势力壮大,扳倒八大臣不难。清朝大臣无封驳权,诏书下达只能认可。
到此时,八大臣夺权已毫无悬念。接下来瞧瞧两宫太后与恭亲王是怎样联手夺权的。他们的计划并非十全十美,可八大臣却因傲慢而利令智昏,一次又一次地给了对手可乘之机。
慈禧与肃顺矛盾积怨已久。咸丰逃往热河时,肃顺故意降低慈安和慈禧的生活标准,慈禧乘坐的骡车不稳想换都不被允许。而咸丰病危时,肃顺提议效仿弋夫人之事让咸丰赐慈禧自尽,若不是咸丰拒绝,慈禧早命丧肃顺之手。
咸丰离世后,双方矛盾持续升级。依照清朝家法,载淳登基,身为懿贵太妃的慈禧本应尊为皇太后,肃顺却不当回事,把她和其他妃嫔同等对待。慈安指出后,他还故意拖延一天,意在区分两宫太后的高低和先后顺序。
肃顺心里清楚,慈安对朝政并无兴趣,这就给了他可乘之机,能对其进行蒙蔽。然而慈禧就不一样了,她早早就流露出对朝政的野心,肃顺深知必须对其加以防范才行。
慈禧心里明白,单靠自己和慈安根本没法与肃顺等人抗衡。不过有一人能行,那便是恭亲王。恭亲王身为皇帝亲叔叔,本有资格当顾命大臣,可咸丰对他戒备森严,致使他一直无法掌权,肃顺等人得势更让他愤懑不已。
慈禧随即差遣贴身太监安德海前往京城。双方迅速达成一致。次日,恭亲王以祭奠兄长之名递上折子,这理由合情合理,肃顺等人无法拒绝。恭亲王抵达热河后,为不引人注意,扮成萨满混入宫中与两宫太后密商。商议好后,恭亲王返京着手实施计划。
咸丰逃往热河后,把与英法商谈之事交给恭亲王并留其在京,这给了恭亲王凝聚人心的契机。恭亲王一到京城便迅速拉拢一批人,醇郡王奕譞和部侍郎胜保尤为关键。此时远在热河的八大臣,对京城局势的变化浑然不知。
紧接着,慈禧耍了个以退为进的手段。她先指使亲信董元醇上奏,提议因载淳年纪尚小,让两宫太后暂时垂帘听政。这一提议遭到八大臣反对,双方陷入僵局。之后,慈禧做出让步,称郑亲王端华、载垣等人身兼多职,便把端华的步军统领一职交由醇郡王奕譞担任。
步军统领也就是九门提督,其地位极为关键。谁掌控了步军统领这一职位,就相当于握住了京师的卫戍大权,对京师的安全保卫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端华、载垣等人意在阻止慈禧垂帘,为此采取妥协策略。他们在确保行在步兵统领之位的基础上,将京城的步兵统领之职让出,还让奕譞负责掌管善扑营,以此来应对局势。
彼时,身为正黄旗汉军都统的奕譞进一步兼任步军统领,从而全面掌控了京师的卫戍大权。与此同时,在京城任职的兵部侍郎胜保与奕譞一同,为两宫在权力争夺中提供了坚实的武力支撑。
肃顺等人在武将中也有亲信,像与太平天国作战的有生力量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等,都受过肃顺的提携、保护与帮助,可算其势力。为防他们到热河,慈禧让胜保传令各地统兵大臣,无召见不得前往,八大臣的军中势力由此瓦解。
9月23日,拖了很久才打算回京的热河小朝廷有了新安排。两宫太后借口载淳年纪小,且自己身为女眷,和男人同行多有不便,提出先一步回京。八大臣没料到这是两宫太后有意为之,便应允了。
没几天,载淳与两宫太后就抵达京城。刚一入京,两宫太后马上召见恭亲王奕䜣、醇郡王奕譞、军机大臣文祥以及僧格林沁,围绕夺权的具体细节展开了商讨。
八大臣一边护送灵柩,一边遭遇大雨,行事拖沓,毫无紧迫感。不仅如此,他们在密云等地寻欢作乐。由于手中没有兵权,他们就这么坐视两宫太后与恭亲王掌控了京城局势。
九月三十日,慈禧颁布诏书,让除肃顺以外的七位大臣先入京商议载淳登基大典之事。八大臣未生疑,留下肃顺后便独自返京,谁料刚一入京就被逮捕。之后奕譞带兵在半道将肃顺拿下,八大臣就此全部落网。
自掌权至倒台,八大臣摄政才三个多月。平心而论,两宫的夺权计划并非毫无破绽,存在不少漏洞。可八大臣个个骄傲自负,错失了诸多机会。像慈禧让奕譞取代他们掌控军权,这明显很可疑,他们竟毫无察觉。
明明是在顺利地帮奕譞谋取军权,这情况只要是普通人都能察觉出奕譞与慈禧存在明显的勾结行为,然而相关方面却并未对这种状况加以干涉。
再举个例子,在返回京城途中,两宫皇太后带着载淳率先返程,给出的理由貌似合理,实则漏洞百出。八大臣的权力源自皇帝,只要控制载淳就能发号施令,可他们却轻易放走载淳,也不在京城笼络人心、打探消息就同意了。一路都被慈禧拿捏,最终落得身死的下场。
回顾历史,托孤大臣的选取原则大抵是亲疏和尊贤。但咸丰在这两方面都不占优。论亲疏,他绕开恭亲王,拉额驸景寿充数,这种做法反而让其意图昭然若揭,实在是欲盖弥彰。
谈及尊贤用人,八大臣里的载垣、端华简直就是无所作为的纨绔子弟。杜翰能在列,不过是仗着他是咸丰老师杜受田的儿子。焦佑瀛也只是刚提拔的打帘子军机。而文才出众、众望所归的文祥,却因和恭亲王来往密切被排除。
肃顺虽颇具才干,可他行事跋扈,四处树敌,几乎将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个遍。如此情形下,从各个角度审视,咸丰此次的托孤之举无疑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