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曹雪芹一共交待了十五位女子，贾宝玉翻看的第一个女子的册页，是晴雯：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xia贱，风流灵巧遭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从某种程度上说，晴雯也算是列了第一位。现实中说，晴雯的地位低于袭人、低于香菱，更低于正钗们，但是，晴雯身上的品质，凡是突出的，那都是顶级的存在，比如她病补雀金裘，这样的能耐，别说是整个大观园、整个贾府，连半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

晴雯原本是赖大家买来的丫头，后来将她作为礼物送给了贾母，她后来又成了宝玉的奴才，可以说，她是奴才的奴才，身份实在是低贱，但是，在所有的奴才里，晴雯是最没有奴性的丫鬟，这一点，就连有很大权力的鸳鸯和平儿也比不上。

曹公实际上将晴雯写成了一个顶级存在，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女红，是《红楼梦》语境中，一个女子很基本的必备技能，红楼女子手巧的很多，黛玉的荷包、探春的鞋、湘云的扇袋、袭人的肚兜、莺儿的璎珞、鸳鸯的抹额……描写之处非常多，很多的细节也非常引人遐想。

但是，她们的手艺都不能和晴雯相提并论，湘云的病补雀金裘是红楼最顶级存在，晴雯在病中尚能完成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完成的任务，这一行为艺术被曹雪芹搬上了回目，细细描写整件事情的全过程，这是《红楼梦》里独有。脂砚斋也说这是晴雯正传。

晴雯的针线好是公认的，在贾母那里都备了案。今天的我们，衣装已经工业化了，机械化了，电脑化了，很难想象针线好对于那个时代意味着什么，上流社会穿衣裳都是绫罗高级面料，全靠人手一针一线完成，所以，针线手艺直接决定主子们的穿衣品味和漂亮程度，这在上流社会是不能迁就的，还不仅仅是手艺，比如贾母、宝玉等，再好的匠人做的衣裳他们也不穿，他们只穿自己屋里人或者说自己家里人做的衣服，这当然的最高的要求，很可能是精神洁癖或者安全考虑，总之，不是今天的人们可以理解的。

宝玉是什么人？那是贾府的凤凰。宝玉的衣裳针线主要就来自晴雯，贾母为啥看上了晴雯，针线一项是非常重要的加分项。

红楼里众多的奴才里，出彩的不少，比如那些性格各异做事循章的管家们，比如对贾府子算恨铁不成钢的焦大，还有光彩照人的平儿、鸳鸯等人。他们都很重要，也各个获得读者的喜欢和感叹，但是，他们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拓着奴性，只有晴雯，她身上不见丝毫奴性，曹雪芹给了她一个极高的品格注解，就是高洁，红楼女儿里，说起高洁，第一个就是林黛玉，二晴为黛影，这一点，她与第一女主角共享。

曹雪芹在《芙蓉女儿诔》中，开篇写供奉晴雯的祭品是：群花之蕊、冰鲛之觳、沁芳之泉、枫露之茗。读者还记得神瑛侍者灌溉绛珠草的仙露吗？供奉绛珠的和供奉晴雯的，本质上并没有差别。当然，诔晴雯本质也是在诔黛玉，这也是公认的，但将晴雯一个身份低下的女奴类比黛玉，这是曹雪芹对晴雯最高的褒奖。

红楼女儿各有花语，宝钗是国色天香的牡丹，湘云是灿烂又低调的芍药，黛玉的芙蓉，迎春是茉莉，探春是玫瑰……

晴雯——是芙蓉，区别在于，黛玉是水芙蓉，而晴雯是木芙蓉，而且，曹雪芹令晴雯返回太虚幻境，做私掌芙蓉花的花神。

芙蓉花神，这是何等高贵的封号，也是红楼女儿的独享。

还有一点要提醒读者，曹雪芹前八十回死亡的金钗，除了淫丧的秦可卿，唯一的一个就是晴雯，也就是说，晴雯是曹雪芹完整写完命运的一个人物，她的判词读者不需要猜，每一句都有现实事件的对照，而且，宝玉（曹雪芹）为她写了长篇诔文，这也是金钗里的独一份，可见曹雪芹何等极为偏爱晴雯。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图片来源：87央视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