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杂和谐”型的章法：祝枝山的草书《秋兴八首之一》

王世国/文

书法的章法美是书家必争之地。我认为，书法的章法形式概括起来不外乎三种，即“整齐一至”型、“矛盾冲突”型、“错杂和谐”型。

我认为，最好的章法不仅美而且还应该有魅力。美的事物不一定都有魅力。例如,《诗经》中的“硕人”，说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这便是她的美；而她不仅美，而且还有媚态：“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就是她的魅力！很明显，魅力正是来源于那种动态的美，也可以称之为“媚”。

整齐一至”型的章法：邓石如隶书作品

“整齐一至”型的章法，字的排列“如排算子”，符合亚里斯多德所说“秩序、匀称与明确”的美的原则，有静态的美。因而也古今书法家最为常用的章法形式。但是，它过分单调乏味，缺少变化，可以说是美而不魅。

“矛盾冲突”型：字与字和笔画与笔画彼此冲撞，导致杂乱无章；甚至拆解字形，使人无法辨认。张旭光的草书

“矛盾冲突”型的章法，字与字、笔画与笔画之间变化多端，充满矛盾冲突，因而有魅力。但是它缺乏有效地组织，字与字和笔画与笔画彼此冲撞，导致杂乱无章；甚至拆解字形，使观众无法辨认。所以，它魅而不美。当代书家胡抗美、刘洪彪、王镛、张旭光、沃兴华、王冬龄等人的一些草书或行草章法即属此类。

“错杂和谐”的章法：“ 迎江一古寺，高塔引舟行，左右双锚定，如如不动城。”（《杨俊华·题安庆迎江寺》）

“错杂和谐”的章法，它导于源古代经典草书大家如张旭、怀素、祝枝山等，在当代草书创作中被大量运用。它通篇字的排列看似杂乱无章，任由书家率意挥洒，字形大小、长短、正侧变化多端，各不相同；一行字的中轴线也是摇曳不定，完全随着上下、左右字的布局和空间大小，流动、穿插、腾挪。

八公山人草书：“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暧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若仔细观之，字与字之间，点画与点画之间有矛盾，但是却保持距离，不会直接冲撞叠加；它尽力创造出每一个字的艺术个性，不会去解构字形，而又能将它有机地融入通篇整体之中，成为其有机组成部分；通篇布局如“乱石铺街”，不同的字形、笔画有组织地错杂变化，引人注目，有着动人的艺术魅力；同时又有适宜和谐的美。

八公山人《杨俊华·东莞可园》：“青莲翠竹养禅心，碧宇玲珑孝至亲。三月可园无不无，春风笑我醉花荫。”

为何“错杂和谐”的章法更有魅力？因为，一方面，从审美心理学来说，它符合了法国哲学家笛卡尔提出的事物的美感标准：“在感性事物中，凡是令人愉快的既不是对感官过分容易的东西，也不是对感官过分难的东西”。对于书法欣赏者的感官来说，“整齐一至”型的章法，过分容易了；而“矛盾冲突”型的章法，则过分难了。另一方面，从中华传统文化来说，“错杂和谐”型的章法，达到了孙过庭《书谱》中赞扬的 “违而不犯，和而不同”的审美理想，具有“中和”之美。所以说，它更美，也更有魅力。

（本文原载2023年12月13日《广东文化参考报》）

王世国著《当代书法评鉴》，岭南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