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0月24日,初冬的肃杀之气,弥漫飘荡于福建省省会——福州市的大街小巷之间。
一阵尖厉的警笛呼啸着,绕过一重要机关大院的宽阔公路,上了大院北后侧小山坡的发案现场。精干的警官动作麻利,灯光闪烁……
被害人是名年轻姑娘。凶手胆大妄为,手段残忍,拳击头部、锁喉致昏,泥土掩盖脸、胸部窒息致死。
罪恶的黑手竟然伸向省重要机关大院,闻所未闻。
省委负责人明令:该案作为“一把手案件”,省公安厅陈由诚副厅长具体负责。
1995年福州“10·24案件”消息不胫而走,沸沸扬扬。境外媒体也先后突出报道。
省厅、福州市公安机关高效运作,眉目很快出来:泉州市晋江东石人黄深晓有重大作案嫌疑!
缉捕重大嫌犯黄深晓的重任,落在了泉州市公安干警的肩上。
10月31日,正在泉州视察的省委书记亲自召见泉州市公安局傅局长:一定要协助福州迅速破案,追捕案犯,并保证泉州地面不出问题。
傅局长立即召集全市公安机关的头头脑脑,面对紧急调集来的市局刑警支队、晋江、石狮、鲤城三市、区的刑侦精英,他强调:此案所造成的影响已经远远超出一起刑事案件本身。落到一句话:“此犯必须缉拿归案!”
内部通缉令迅速被传阅:黄深晓,男,1969年1月生,晋江市东石镇石菌村人。1991年7月毕业于北京大学经济系企业管理专业,同年分配晋江市人事局,1995年1月借调省特区办。体貌特征:身高1.80米,偏瘦,中分头,戴眼镜,左撇子,外表斯文……
“只要该犯活着,就断不了与泉州的联系!”
按照傅局长的意图,泉州市重要部位的警力一天24小时“全天候”工作,不留一丝“空档”。各区域警力落实责任制;辖区内水陆关卡口岸严密封锁;出入境档案大清查;警车昼夜出击;基层治安触角向重点城乡角落延伸……
几天的紧张、疲惫、熬夜……各路汇集来的报告并不能给人予振奋:
——黄犯没有在关卡口岸出现;
——黄犯未与家庭联系;
——黄犯没有出境记录;
——未发现黄犯尸体……
案犯黄深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根据黄犯智商及为人分析,自杀可能性极小。很可能已逃出泉州市版图之外。
调整部署,改变主攻方向,已势在必行。
正面接触黄犯亲属、女友;搜查黄犯单位宿舍;侦破重心移向境外。新的决策很快形成。11月3日中午起,黄犯的父母、弟弟、伯父,其女友,其在厦门办厂的舅公——港商陈召德,以及关系密切的亲友相继被传来。政策教育,要求提供黄犯去向线索。
这一行动查知,作案后,黄犯曾留下话:“要远走高飞”!
搜查搜出黄犯为他人伪造的假文凭。“远走高飞”的话佐证了黄犯潜逃境外的判断,伪造行为又说明其外逃可能使用假证件。
11月4日,石狮市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李永木,根据傅局长“开辟境外战线,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搞到黄犯的线索”的指示,当天赶往珠海及深圳……
与此同时,泉州、晋江两级公安机关的侦查触角迅速向境外伸展。
在侦破重心转向境外的同时,境内侦查没有丝毫松懈。
11月6、7日两天,根据指示,泉州全境又展开大规模“地毯式”搜捕。出动警力,清查宾馆、旅社、车站、码头、出租私房等1802处,没有结果。
东边不亮西边亮。11月7日中午,李永木副局长报告:案犯黄深晓案发后曾在深圳市龙岗、横岗一带露面,租住在龙岗的一座两层楼里。
消息令人振奋!案犯可能通过其在深圳办厂的舅舅外逃。
傅镛局长让李永木赶到晋江会合,听取了李永木详细汇报,傅局长凝思片刻,当即决定:由泉州市局副局长留章泽和石狮市局副局长李永木带领泉州、石狮两市刑警,火速奔赴深圳,不惜一切代价,追捕黄犯!
一行8人的精干队伍11月8日下午汇合石狮,下午5点急如星火驰往深圳。
追捕组次日上午7时抵深圳。深圳市局全力支持。龙岗区社情复杂,镇区常住人口14万,外来人口达80万之众,各种厂家800多家。龙岗区所辖的16个派出所全部投入,协助布控侦查。查无案犯踪影。当晚,福建省厅刑警总队长牛纪纲赶来增援,与泉州市局留章泽副局长研究,再次对龙岗区沿海设卡布控。
其时,李永木继续深入开辟第二战线,又获得一个关键性的重大信息:案犯可能逃离深圳到广西边境,假道越南,逃亡第三国!时为11月10日,省厅陈由诚副厅长闻讯前往深圳。
泉州市局和前来增援的省厅人马兵分两路:一路留在深圳,由省厅牛纪纲总队长、泉州市局留章泽副局长、石狮市局李永木副局长等,继续调查黄犯线索。主要突审案犯黄深晓的舅舅—-深圳龙岗龙东金发洋伞配件厂厂长林健康。另一路由陈副厅长带领泉州市局刑警一大队林纯楷副大队长、省厅洪黄忠副科长等3人,赶往广西联系边控。
深圳一路人马开始了艰难的审查“拉锯战”。林健康一口咬定:他的外甥黄深晓没来过,他至今不知他犯了什么案……
11月10日当晚,陈副厅长、林纯楷、洪黄忠等,连夜取道广州直奔广西。
次日上午9时,在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福建警方通报案情。自治区公安厅领导立刻召集边防、刑侦部门参加的紧急会议,迅速部署配合福建行动。“三管齐下”:查外口、设卡、边控。厅长亲自发布命令,全区1200公里边境线戒备森严。
劳师远袭,此举的弱点仍是明显的:一是尚未掌握黄犯出逃的具体方式;二是虽知其有伪造能力,仍无法获知其伪造何种证件,疏漏未知。
此时,在深圳的人员对黄犯的舅舅的审讯趋于“白热化”。林健康曾为有黄深晓这样的外甥脸上有光呀!在法律与亲情的天平上,他向不该倾斜的一边倾斜了。
这为始料所及。然黄犯既逃到深圳,他舅舅又在深圳,说没有接触于情于理不合!傅局长在下达任务时就明确指示:“要以最快的速度,坚决把案犯的舅舅这个堡垒拿下来!弄清案犯去向!”
林健康以推托、沉默对抗。
留章泽、李永木不愧身经百战,几个回合交锋,林健康不得不交代:10月23日至26日,案犯黄深晓住深圳龙岗三洋宾馆601房,化名黄海,持广东省揭西县东园镇中区管理区的假身份证,现已不知去向。
好一个不知去向!留章泽副局长命侦查员李森建速去三洋宾馆调查,侦查到黄犯住该宾馆期间曾与广西自治区联系过。这正好印证了李永木等二次获得的“案犯逃往广西边境”的情报。
深圳查宾馆的收获反馈到广西追捕组时为11月12日零点。陈副厅长即命泉州市局刑警一大队林纯楷副大队长、省厅洪黄忠副科长,缩小侦查范围!
线索终于出来了:广西钦州旅游总公司。
二人急驰钦州。
凌晨3点,到达钦州旅游总公司。总经理刘某某竭力驱赶睡意,对着两名远道来访的公安人员,她无法回忆要查的这个人,每天联系出境旅游的人多得无法回忆。拿出案犯黄深晓的照片,她看了看说:“哎!有此人!”
刘总回忆,此人是11月9日下午3点左右来的,声称有一笔生意在越南西贡,台商要求他一两天内去。他要求旅游公司最好组团,越快越好!
刘问做生意为何没尽快办好护照,答:来不及。
刘问其何地人,答:广东。
刘听其口音是闽浙人,有些怀疑、有些害怕,就推说一两天内组团办不到。她有心眼,却缺乏报案意识,只想尽快打发掉这个瘟神,便说:东兴客源较多,组团较快。又给写了张便条并电话、传呼机号码,让此人自己去防港市旅游公司驻东兴办事处,找她的徒弟梁某某……
凌晨4点,林纯楷、洪黄忠从钦州旅游公司出来,跳上陪他俩跑了一夜的自治区公安厅的三菱吉普。驾驶员疲劳得抬不起头直打瞌睡。距防港市东兴开发区还有120公里,沿途崇山峻岭,地形复杂险恶。可是,案情箭在弦上,林、洪二人请驾驶员“再坚持一下”,驾驶员咬紧牙关,狠踩油门。
凌晨6点30分,车抵东兴公安分局。分局派一人带路,林纯楷、洪黄忠找到边境口岸一座二层楼,叫起还在呼呼大睡的梁某某。
梁说:“没有接待过刘总介绍来的人呀!我11月8日组了个旅游团到越南河内,才刚从河内回来呢!”
梁某某样子不像撒谎。这不啻兜头一瓢冷水。
俩人怔住了,林纯楷也是久经战阵,话锋一转:“你不在时旅游办事处业务谁负责?”
“就我老婆一人。”
梁妻被叫起。讲政策、辨相片,梁妻回忆起来了:此人约1.80米的个子,瘦长条,戴眼镜,蓄时髦的中分头,顶斯文样子。前天(11月10日)下午,先是打来传呼,接着人就来了。一到就奔东兴口岸,就要求速组团去河内。
“如不能组团,派一个导游兼翻译带我到河内!”
见来人那样迫不及待,她就说:“再联系,有着落通知你。你住在何处?”
“东兴外事宾馆205房。”
此人走后,梁妻因没有联系到结果,就没有通知。
林纯楷、洪黄忠闻讯大喜!清晨7点,林、洪二人同东兴分局二人直扑外事宾馆。经查,205房9日傍晚住进两个人,其中之一与梁妻描述特征相同,用另一个持广东紫金县“罗小杰”(男,1969年生)的身份证登记住宿。两人于昨天(11日)中午退房,现不知去向!
这时边境下起雨,一行人冒雨驱车急奔东兴边境检查站,门关着,尚未到边境开关时间。几个人又冷又饿,顾不得去吃早饭,捱着等开关。
8点开关,立刻进去,埋下头逐张查阅自11日中午至下午5点封关所有出境人员登记表。查阅上万份,至11点10分,终于查到一个持广东省紫金县“黄海”身份证的照片(摘掉眼镜),正是案犯黄深晓!已于昨天(11日)下午2点30分,伙同“罗小杰”随一个旅游团出逃过境!
边关如山,案犯失之交臂。干过多年刑警的林纯楷、洪黄忠忧心如焚。案犯逃往越南,如通过国际刑警抓捕,需造材料报北京中国中心局,由北京报国际刑警总队,再转河内,得有几天周折。到时案犯恐又逃离越南。而舍此途径,又有何良策?!
东兴边陲小镇,一条北仑河大桥与越南接壤。此刻对于林、洪二人,真是咫尺天涯!
临出发前,傅局长下死命令:“此犯志在必捕!一定要超常规办案,超常规追捕!”言犹在耳。
林、洪二人向东兴分局表示:“立即出境,通过越南公安追捕!”
“我带你们去!”焦急之际,东兴分局周伟才副局长自告奋勇。周副局长在长期的边境治安合作中与越南海宁县公安局建立了友谊联系。他和翻译均有长期通行证。
东兴边检站也大力协作,15分钟内为林纯楷、洪黄忠办好通行证。
11月12日中午12点,林纯楷、洪黄忠、东兴分局周伟才副局长带一名翻译,越过北仑河大桥……
进入越南境内,东兴分局周伟才副局长带路。一行4人雇轻便摩托向海宁县进发。
驱车20多公里,一行4人到达越南海宁县公安局。这天恰逢星期天,霪雨纷扬。接头后就让翻译通报案情,请越方协助立即追捕案犯。越南海宁县公安局八局长毫不含糊:“打击严重刑事犯罪不分国界,一定尽力协助中国公安把案犯抓获!”当即命令刑警队长率5名得力刑警查缉追捕。
因我方无法在他国境内参与追捕,我方4人于12日当晚返境回东兴。林纯楷、洪黄忠仍放心不下:我方仅能提供案犯入境,具体去向不明,越方能否抓获把握不大。当晚把情况反馈深圳追捕组。是夜零点,牛纪纲总队长从深圳赶到东兴。
13日8点一开关,牛纪纲、林纯楷、洪黄忠和东兴分局局长胡文森、副局长周伟才及翻译一行6人,又到越南海宁县公安局,再次表示我方的决心,请越方尽全力设法抓获案犯。
且说越南海宁县刑警队长等奉八局长之命,携案犯黄深晓、罗小杰照片前往查缉。逐户访问海宁所有旅游服务点,是否见过照片上2人,请翻译兼导游——没有翻译案犯将寸步难行——辨认,有一服务点称,11日下午此2人要求单独雇翻译兼导游,雇了车往素有“海上桂林”之称的世界著名景点——沙龙湾,匆匆游玩之后于当天下午5点“打的”前往河内。刑警队长即让服务点导游带路,连夜驱车300多公里急驰河内。查该服务点挂钩河内的几家旅社。
13日上午9点,终在一家旅社查获此二犯,正在结帐准备逃往西贡!刑警队长率员一个饿虎扑食,抓获二犯。
13日下午,正在越南海宁县的林纯楷得悉越方八局长向我东兴分局周伟才副局长透露“案犯已抓获”,立即挂国际长途电话回泉州向傅局长报告。
指挥员兴奋中显出沉稳。每天从东兴边陲出境人数多达二三万,谁能保险不会抓错人?傅局长,林总支队长叮嘱:“尽快核实,确保万无一失。如无误,应速催移交人犯。”
越方八局长充分理解。11月14日下午北京时间3点,在北仑河大桥,经我方验明身份,案犯黄深晓及护送者罗小杰被押回归案。
黄深晓做梦也想不到,他已逃离国境,仍无法脱逃泉州警方的追捕,只得老实交代作案出逃过程:10月22日零点,他在福州与被害人发生口角,自尊心受到刺激,顿起杀机……
杀人后连夜从福州乘大巴至同安,打电话到厦门给其舅公——港商陈召德,告诉“出大事啦,准备外逃去法国”。他舅公陈召德指使他先到深圳找舅舅林健康隐匿。陈召德使尽浑身解数,资助人民币2万元,授意他欲往法国先去泰国,并指派一名在泰国做生意的台湾人到越南西贡接应,又指派广东人罗小杰护送其从广西出境。
12月1日,黄深晓经审判被依法判处死刑执行枪决。
正义的枪声,凝聚着侦破本案的指挥员和追捕人员多少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