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党组织决定把蔡畅在上海的家当成联络的地方。为了掩护这个秘密任务,蔡畅派人接来了母亲葛健豪、4 岁的李特特等人,在外人看来,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家人。
此后,舅舅蔡和森也加入进来,但他们都忙于革命工作,终日在外奔波,极少回家。一家人搬家十分频繁,每次搬家,葛健豪就负责保管机密文件和经费,而李特特则承担起协助销毁文件的任务,她要拿脸盆盛一盆水,把外婆烧掉的纸放进水里,然后倒进马桶。
李特特儿时常听到 “尾巴” 一词,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每次询问,总会遭到母亲的严厉训斥。不仅如此,每次搬家,母亲都要求她改姓,这让年幼的李特特十分不解,她生气地质问母亲为何老让她说谎 ,可得到的回应只有母亲严肃的命令:“小孩子不要总问为什么,叫你姓什么你就姓什么,好好记住,不要说错。”
好景不长,向警予在武汉被国民党反动派残忍杀害。葛健豪听后难过不已,连续几天都吃不下饭,她非常喜欢向警予,常夸赞她有学问又会关心人。
后来,他们搬进了一所小洋楼里,这段日子中,李特特的生活被母亲安排得满满当当。母亲蔡畅总是神色匆匆,对她的要求也十分严格。每当有客人来访,蔡畅就会迅速下达指令,让李特特在客人来之前把拖把放到阳台上,或是递给她一个窗花,让她贴到临街的窗上,又或是给她一串用线穿好的橘子,让她在门口玩耍。
年幼的李特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让她做这些奇怪的事情,更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多问。蔡畅是个急性子,只要交代了事情,就要求李特特立刻去做,稍有迟疑便会招来严厉的训斥。
“小孩子不该问的不要问!” 这是蔡畅最常说的一句话,可对于李特特来说,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不该问的 。
在这看似普通的小洋楼里,李特特的生活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她渴望得到母亲的关爱和解释,却总是被母亲严肃的态度拒之门外。她只能默默地按照母亲的要求去做,心中的困惑却与日俱增。
上世纪 40 年代初,李特特在莫斯科留学,迎来了与母亲蔡畅一次难得的深入交谈。这次交谈,让李特特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情感,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
李特特望着母亲,眼中满是委屈与不解,她鼓起勇气说道:“你不爱我,你从来没对我表示过一点亲热。”
蔡畅听到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愣住了,似乎从未想过女儿会这样说。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妈妈是爱你的。不过现在我们国家还被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着,妈妈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精力和你亲热,你不要怨恨妈妈,要恨日本帝国主义。”
李特特并不认同母亲的解释,她激动地回应道:“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你都没表示,这和日本帝国主义有什么关系?”
蔡畅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思考片刻后回答:“中国人的性格是暖水瓶,外边冷里边热。”
李特特却并不接受这个说法,她难过地说:“那我感受不到你的内部,接触的就是一个冰冷的壳!”
蔡畅沉默了许久,最后沉重地说:“这就是长期的革命斗争磨练出的性格,我是很多孩子的母亲,不可能只有你一个。”
李特特听后,心中五味杂陈,泪水瞬间浸湿了脸颊。她明白母亲为革命事业付出了很多,可作为女儿,她渴望得到的那份母爱,却始终如此遥远。
1948 年年底,蔡畅途经莫斯科时,在匆匆安排好行程后,便迫不及待地前往李特特的住处。当她打开门后,屋内的景象让她瞬间愣住。一个有着明显混血特征的小男孩正欢快地在屋内玩耍,而李特特则一脸紧张与羞涩地站在一旁。
“特特,你已经结婚了?” 蔡畅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和不可置信。
李特特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妈妈,我…… 我结婚了,这是我的儿子,叫安德列。”
“你为什么非要和一个外国人结婚?” 蔡畅忍不住质问道。
李特特眼中满是委屈和无奈,“妈妈,您和爸爸这些年忙着工作,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关心我了。瓦里亚是爱我的,他对我很好,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特特,你知道跨国婚姻意味着什么吗?” 蔡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试图跟女儿讲道理,“文化差异、生活习惯的不同,这些都会给你们的生活带来很多问题。我担心你会过得不幸福。”
李特特紧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妈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我和瓦里亚是真心相爱的。他尊重我的文化,我也在努力适应他的生活方式。我们在一起很快乐,这就够了。”
蔡畅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明白,女儿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选择,她的话,女儿未必能听得进去。
“妈妈,我只是想要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爱我的人。难道这也错了吗?” 李特特轻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迷茫和困惑。
蔡畅走上前,轻轻抱住女儿,“特特,妈妈不是反对你追求幸福......”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眼中满是慈爱和担忧。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蔡畅留在了莫斯科,她决定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好好地陪陪女儿和外孙。
李特特也在与母亲的相处中,体会到了母亲对自己深深的爱。
“特特,妈妈以前太固执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蔡畅轻轻地握住女儿的手,眼中满是愧疚,“只要你过得幸福,妈妈就放心了。”
李特特感动地看着母亲,泪水再次涌上眼眶,“妈妈,我也有错,不该那么任性。谢谢您能理解我,支持我。”
在蔡畅离开莫斯科的那一刻,李特特紧紧地抱住母亲,不舍得松开。“妈妈,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会带着安德列回来看您的。” 她哽咽着说。
蔡畅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微笑着说:“好,妈妈等你回来。”
1975 年 3 月的一天,李特特回到北京,探望 75 岁的母亲蔡畅。推开门,屋内的宁静中透着一丝凝重。她看到母亲正坐在桌前,神情专注地整理着一叠文件。走近一看,竟是她与李富春几十年来从生活费中节约下来的所有存款单 。
蔡畅抬起头,目光平和而坚定,对李特特说:“你父亲去世了,我打算把我们的存款当作党费上缴。”
李特特心中一震,她从没想过父母会有如此多的积蓄。在她的记忆里,父母生活一直十分简朴,衣服总是缝缝补补,饮食也极为简单。
她接过母亲手中的存款单,一张一张仔细数着,1 张、2 张、3 张…… 整整 29 张,总计 99851.09 元 。这是父母几十年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心血,每一分每一毫都饱含着他们对生活的克制和对党的忠诚。
正当李特特沉浸在震惊之中时,蔡畅又开口了:“要不…… 先别交了!” 李特特心中一紧,难道母亲改变主意了?
然而,蔡畅紧接着说道:“等我再存一点钱,凑满 10 万元再交给党吧,免得给工作人员添麻烦。”
李特特这才明白,母亲是为了让党费的数额更加规整,不想给组织增添丝毫麻烦。
同年 3 月 17 日,蔡畅凑齐了 148.91 元,连同那 29 张存款单,一共整整 10 万元,作为特别党费郑重地交给了党。除此之外,这次上交的还有两张美钞,合计 20 美元,她还单独开了一张党费交纳单。
蔡畅与李富春早在多年前就已约定,节省下来的工资,除适当资助身边工作人员外,全部存入银行,日后上交作党费。
如今,蔡畅按照约定,把两人所有的积蓄都作为特别党费交给了党中央,践行了她与丈夫的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