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律 读红楼梦诗词
李宝贵
好韵行千载，鸿篇一梦成。
窗寒平有色，屋老仄闻声。
玉瘦空怀泪，人痴不了情。
红楼悲往矣，黄叶又枯荣。
注：黄叶，指北京黄叶村曹雪芹故居
曹雪芹寒窗十载，倾注一腔心血创作出小说《红楼梦》，这部书成为了中国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深受广大红迷和社会各阶层读者的喜爱。
我比较爱好诗词，因此在读《红楼梦》时，常常在诗词歌赋，对联匾额，酒令灯谜之中久久流连，感觉书中的诗词文化尤其是一大亮点，体现了中国古代文人墨客的才情与智慧，浪漫与感悟和深刻的内涵。有人统计过，红楼梦一书有诗、词、曲、赋、灯谜、诗迷、酒令等共178首（篇）。它们就像一颗颗璀璨的明珠，分散镶嵌在故事情节中，欣赏这些诗词，是读者文学艺术的享受。
《红楼梦》诗词表现出曹雪芹各方面的才华。他按照人物的故事走向，或暗示、影射、直喻；或埋下伏笔，或利用谐音；站在书中人物的角度，写出了人物的不同性格特点、遭遇及命运。非常巧妙，非常恰当。
曹雪芹在金陵十二钗正册的判词里，用十一首短诗，总括了薛宝钗、林黛玉、元春、迎春、探春等十二位女子不同的身世和命运。如薛宝钗、林黛玉的判词共用一首：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这首诗里运用了拆字、谐音的手法，玉带暗喻黛玉，金簪暗喻宝钗。玉带和金簪本应是大户人家闺中之物，却一个挂在林中，一个埋在雪里。隐隐透出不详之意。宝玉所看到的正册中，这句诗的配图是“只见头上一页便画着四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枯木与玉带，白雪与金簪，两两形成对比，更显荒凉破败，暗示了钗黛的结局不幸。
贾迎春的判词：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迎春是贾府的二小姐，由贪财又无德的父亲贾赦一人作主嫁给“中山狼”孙绍祖。孙家祖上本是贾家的门生，巴结贾家，现在日子过好了，却忘掉了过去的恩情。只因贾赦欠了孙绍祖5000两银子，孙绍祖便肆意欺辱、虐待性格软弱的迎春，致使花儿一样的侯门千金小姐，结婚一年即被打骂、虐待致死。迎春的悲惨命运和结局都在这四句判词中暗示、影射出。
贾府是“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少不了作诗活动。大观园里一共起了四次诗社，宝玉和众姐妹们先后作诗上百首。分别为：咏白海棠、菊、螃蟹、桃花、柳絮。这些诗都是曹雪芹根据小说里每一个人物的身份、特点、性格及故事的需要一首首写成。像咏柳絮：
唐多令·柳絮（林黛玉作）：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毬。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这首词，可以说完全是黛玉的性格黛玉的生平。写出了黛玉寄人篱下的伤感和悲苦。词的上片叹柳絮如粉堕香残，结对成毬，漂泊亦如人命薄。空有难舍难分，也再不要说过去的风流。词的下片借柳絮抒发愁情，就连春光也不管，任其随着东风到处漂泊。曹雪芹站在黛玉的角度，托物感怀她的身世和心绪。物我交融，意蕴悲凉。
临江仙·柳絮（薛宝钗作）：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首词，又是宝钗的性格和特点，同样是写柳絮，可以写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词的上片着力描写风飙柳絮、悠然起舞，就连蜂儿蝶儿都追随在侧，何曾落入水中，怎会落于泥土中？下片言志，表面上写的是柳絮的姿容和心理，实际上巧妙地借柳絮之口委婉地道出薛宝钗平步青云的向往。这也是曹雪芹写诗词的高明之处。
好了歌是《红楼梦》第一回，借跛足道人之口唱给甄士隐听的，是一首七言古诗。
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我年青时读《红楼梦》，对好了歌不以为然，随着年龄的增长，阅世的积累，感觉好了歌确实是一首好诗。
好了歌看似消极，实际是对于人生的真实写照。是曹雪芹对所面临的社会现实的一种讽刺和批判。他借此诗来表达人们渴望建功立业、发财致富、贪恋妻妾、顾念儿孙。却不想这一切都是靠不住的，从而宣扬了一种冷静观照人生的现实主义思想，也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全诗用语极为浅显，也不讲究对仗和用韵，但却蕴含深刻的人生哲理，大俗之中可见大雅。
《红楼梦》里优秀诗词很多，因篇幅关系不能一一列举。叶嘉莹先生在讲《红楼梦》诗词时曾说过：“如果把《红楼梦》的诗词放在那些诗人、词人（李、杜、苏、辛）中去衡量，它实在不能说是很好的作品。但这样的衡量是不公平的，因为这不是曹雪芹自己的诗词，而是曹雪芹的小说里面的诗词，而如果做为小说里面的诗词来看待，那我觉得《红楼梦》中的诗词是了不起的。”
注：翟海潮、范文义、刘承彦主编的《诗画品红楼》一书已于2021年1月由北京出版社出版，当当、京东、天猫有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