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出租:黄金地段,设施齐全,拎包入住,价格低廉。
关念念被这条租房信息吸引了。
她顺着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
房子的位置不错,南北通透,视野开阔。
房东姓张,也住这栋楼里,面色苍白,眼圈青黑,身体干瘦。
“房租押一付一年,提前搬走不退钱。”
房东脸色阴沉。
关念念看了看古怪的房东,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下了名字。
1.闹鬼
“念念,你们真租下那儿了?”一旁的同事问到。
“嗯,合同都签了。”
“你胆子真大,我可是听附近的人说,那房子闹鬼。”
此言一出,旁边的人纷纷附和。
“对呀,我听说是情侣吵架,吵得很凶,男的失手把女的杀了。”
“邪门的是,那个女人的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
“是啊,我听说吓跑了好几任租客呢,说是房子里总能听见女人的哭声。”
“可不嘛,一到阴天下雨,屋子里就是那种死人的臭味!”
听说,听说,道听途说,真是服了这些人的以讹传讹。
“这我都知道,要不租金能那么便宜吗?”她低着头闷声说道。
几个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摇摇头,不再说话。
新租的房子哪儿哪儿都好,面积大,地段好,设施全,这个价格,租城中村的老破小都不够。
闹鬼?穷都不怕,还怕鬼?
下班后,关念念趴在茶几上码字,她的男朋友方京在卧室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
方京已经半年没有出去工作了。
刚开始他还是个很努力的员工,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钱,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直到他中了一次彩票。
中奖金额不多不少,正好抵方京一年的工资。
方京的心思有了变化,他辞掉工作,开始没日没夜的钻研彩票。
他坚信自己会中大奖,就像他坚信自己的女朋友关念念将来可以成为大作家一样。
关念念的第一梦想就是写一本很棒的小说,第二梦想就是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她白天工作,晚上熬夜写稿子,休息日就把自己的稿件天南海北的投出去。
她很努力的在写,稿子也很争气的被退了回来。
方京看着那些被退回来的稿件,把她搂在怀里温柔的安慰她。
两个都有梦想的人在异乡互相慰藉,虽然他们钱包很穷,梦想却很丰盈。
可是丰盈的梦想不能当钱花。
当上一任房东第三次涨租时,两个人怀揣梦想的年轻人狼狈地搬了出来。
几经辗转,才租下了这套闹鬼的廉价房子。
众所周知,房租越低廉,房子的鬼就越凶狠,可即便如此,两个人还是欣然入住。
这个世界上,比鬼更可怕的,是穷。
如他们所愿,房子果然不干净。
入住后的第八天半夜,关念念去洗手间,月光洒在客厅里,她没有开灯。
按下冲水开关后,一个女人的哭声很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月色白花花的,有几分渗人。
她赤着脚跑到卧室,推醒方京,“你听到什么吗?”
方京揉揉眼睛,女人低沉的哭声好像就在自己的耳边。
“可能是夫妻吵架吧。”方京不以为然。
女人哭很正常,女人在夜里哭更正常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倒头又要睡。
“跟我去看看!”关念念把他拖下床。
半夜,一个传闻闹鬼的房子里有个哭泣的女人,多么绝佳的小说素材。
方京满脸不情愿。
两人没有开灯,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在屋里摸索着。
墙是又平又直的,家具也都规规矩矩的靠墙站好,黑色茶几像一口棺材,橘色的储物沙发和房子的配置格格不入。
这个沙发是他们搬来的唯一家当,打开能装东西,盖上还能坐人,性价比超高。
两个人把屋里检查了一番,洗脸池没有一团会移动的头发,冰箱里没有一个女人的头,床底下没有伸出一只鬼手,电视机也没爬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哭声一直在耳边响着,不远不近,好像在他们头顶三尺的地方,有个漂浮着的伤心女人。
“满意了吧,我就说是楼上的夫妻在吵架嘛!”
方京打开了灯,雪白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几乎是一瞬间,哭声戛然而止。
屋里只剩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方京故作镇定,拉着关念念回了卧室。
客厅的灯亮了一晚上。
第二天,关念念把昨晚的经历写进了自己的小说里。
她写到:女人被昨晚的哭声扰得一夜无眠,第二天起床后,她发现自己新拆开的一包纸巾见了底,地上还有散落的纸团,好像有个女鬼坐在她家客厅,哭哭啼啼了一晚上。
2.敲门声
又是夜里,没有风也没有雨,更没有月亮。
已经12点一刻了,关念念还在沙发上码字,她性质正浓,打算肝一个通宵。
“铛铛!铛!”敲门声响起,好像寂静夜色里一条突然窜出来的黑狗。
一旁的方京看向了门口,又看向了关念念。
两脸疑惑。
谁在这个时候敲门?
“铛!铛铛铛!”声音不大,节奏也杂乱。
两人走过去,关念念看了看猫眼,楼道里的声控灯是亮的,有个黑影站在门前,长裙及地,长发及腰,看身形应该是个女人。
“谁呀?”方京问到。
没人回答。
他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楼道里明晃晃的,什么也没有。
关念念探出头去,她没看到女人的裙子,也没看到女人的一根头发。
她疑惑着关上了门。
下一秒,门再次被敲响了,声音沉闷,听得人心里发毛。
关念念又看向猫眼,门外还是那个长发长裙的女人,一动不动地站着。
她看了一眼方京,又疑惑地打开了门。
意料中的,门外还是空荡荡的。
门口离楼梯有段距离,人不可能走那么快,况且,他们也没听到脚步声。
总不能真是鬼吧?关念念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或者是一个神经病呢?一个走路没有声音,喜欢在夜里敲门的神经病?
她自我安慰道。
“见鬼了!”方京骂骂咧咧的。
两个人刚要转身,敲门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铛铛铛!铛!”
声音很响,每一下都好像敲在了他们的心脏上。
关念念咽了口唾沫,摸起了鞋柜上开快递的剪刀。
她趴在门上,从猫眼里看过去,还是那个一动不动的女人。
“神经病吧!”方京带着怒气再一次打开了门。
和上两次一样,门外还是空空如也。
一丝风从楼道里裹进来,吹得两人冷汗直冒。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关念念按着起伏的胸口,就算门外的人从楼道的窗户跳下去也没这么快吧?
她这样想着,又把眼睛凑近猫眼,接着,她的心脏像是被谁攥了一把。
门的后面,还是那个女人的身影,长裙及地,长发及腰。
她吓得扑进方京怀里,这下,不管门外是神经病人还是神经病鬼,他们都没勇气再打开那道门了。
第二天,关念念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猫眼,猫眼里是空荡荡的楼道。
她又打开门,门外也是空荡荡的。
她敲了敲邻居的门,里面的人只开了一条小缝。
“大姐,你昨晚上听到有人敲门吗?”
门里的女人摇了摇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看来大家都很忌讳这个凶宅。
她把昨晚的经历写进了自己的小说里。
她写到:当门里的人看向猫眼时,女鬼便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后,看着猫眼里的那只眼睛;但是当门打开的时候,女鬼就手脚并用,爬上天花板,脑袋180度后仰着,看着门里探出的脑袋……
3.诡异的画像
方京起得很早,他要去请一个大师来给房子驱邪。
关念念回来时,屋里一股子香烛味,电视背景墙上还挂着一幅画像。
画风诡异怪诞,面相亦正亦邪,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方京说大师确实能感受到屋里有个冤魂,不过大师已经解了它的心结。
关念念将信将疑,又指着那幅画像问:“这是什么?”
“大师说挂上这幅画像能镇住邪灵,还能保我中大奖,也能保你成为大作家。”
“真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是说这个冰箱不好吗?许愿换一个?”
“啊?”关念念有点想笑。
方京写了一张字条,贴在了画像跟前。
“我想要换个冰箱。”
画像灵得过分,第二天中午,房东老张就搬来了冰箱。
老张皱着眉,一遍又一遍打量着墙上的画像。
“屋里不让乱贴东西。”老张的语气不太好。
“知道了张哥,我们注意。”
送走房东,关念念好奇心暴起,“怎么回事?”
她才不信什么画像显灵。
“天机。”方京指了指天花板,“对了,你昨天还吐槽床垫太硬了,想不想换一个?”
方京冲她挤挤眼睛,扭头又去研究彩票了。
关念念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拿起了纸笔。
“我想换个新床垫。”
她虔诚地把纸条贴在了画像跟前。
如她所愿,第二天下午,房东就送来了床垫,新床垫又白又绵,又弹又软。
房东的眼睛还是紧盯着墙上的画像,眉头像是拧了一把锁。
“怎么还贴着?把墙弄坏了怎么办?”
“墙坏了就扣我们押金。”方京满不在乎。
“哎,这东西看着邪门啊……”老张叹口气,嘟囔着走了。
关念念没有在意古怪的房东,夜里,她缠着方京告诉她秘诀,方京依然笑而不语。
晚上,关念念做了个梦,梦里有个腐烂的女鬼,一直在说,“好重!好重!”
她耳朵里充斥着女鬼的叫声,身体浸泡在女鬼散发的恶臭里。
早起,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女鬼的声音,好重!
什么好重?难道做了鬼还有身材焦虑?
好运零零碎碎,霉运才是人生常态。
一连几日的大雨让屋里潮湿闷热,两个人总是能闻到房子里或浓或淡的臭味。
就像传闻说的那样,是一种形容不出的臭,尸臭。
香薰和清新剂轮番上阵,也遮不住这股味道。
关念念去找了房东,她提起了这几天遇到的怪事,房东老张面无表情。
“张哥,你说实话,这房子是不是真的死……死过人…?”
“问这个干嘛?”
“我觉得这房子不干——”
“提前搬走不退房租。”老张打断她,不冷不热说了一句。
“没事儿,我们不搬走。”关念念尴尬地笑笑。
雨还是下,没日没夜,像是要淹死这座城市。
雨下得最凶的那晚,停电了,屋里屋外都是一片漆黑,有个更黑的东西从夜里冒了出来。
起夜喝水的关念念被客厅的黑影吓得大叫,她把手里的水杯扔过去,水杯穿过黑影砸在墙上,哗啦一声碎成一地的玻璃。
她惊恐地看着黑影,长发及腰,长裙及地,飘忽的裙摆下根本没有脚。
这不就是猫眼里那个半夜敲门的女鬼吗?
女鬼朝她扑了过来,关念念感觉眼前一黑,更大声地叫了起来。
方京听到动静赤着脚跑了出来,他的左脚踩上了杯子碎片,尖锐的疼痛让他跳了起来,落地后右脚又踩在水渍上,摔了个乱七八糟的大跤。
他倒在地上短促地叫了一声,很快没了声音。
这个时候,角落里的冰箱嗡的一声开始了工作。
来电了。
关念念拿掉蒙在头上的衣服,哆嗦着打开了灯。
女鬼不见了。
地上,橘色的储物沙发横在地上,尖角上有一块红色,方京也横在地上,后脑勺有一滩更鲜艳的红色。
救护车在雨里呜哇呜哇的跑着。
三天后,方京出院了。
房东老张来探望,嘴上安慰着女人,眼睛却一直往卧室里看。
“医生怎么说?”
“问题不大,休养几天就好了。”关念念把他让进了卧室。
床上的男人闭着眼,也闭着嘴,他的双手交握在胸前,好像殡仪馆里安详的死尸。
这不像睡觉,这像昏迷啊!老张心里犯嘀咕。
他胡乱安慰了几句,走到客厅,又看了看墙上的画像。
傍晚,阳光已经下去了,画像蒙上了一层阴郁的灰。
“这是什么?”老张盯着这幅画。
“不知道,方京贴的,挺灵的。”
“灵?怎么个灵法?”
“……”关念念没说话。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胆子大,弄个来历不明的东西,”说着,他快速扫了一眼卧室,压低声音:“小心这些东西反噬!”
一阵妖风从窗户吹进来,在两人身边打了个卷儿,又消失了。
关念念咽了口唾沫,关于房东说的这种反噬,她搜集小说素材时也有了解。
“不会这么邪门吧?”
老张看出了女人的犹豫,“撕了吧,多不吉利。”说着就要动手。
关念念抓住他的胳膊,没吱声。
老张叹了口气,往门外走去。
“张哥,你这房子卖多少钱?”
关念念在他身后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啊?你们想买呀?那可不便宜!”
“你说说看呢。”
房东思忖了片刻,说了一个比市场价高百分之三十的数字。
“奇怪,租金那么便宜,卖价怎么那么贵?”
房东讪讪地笑了笑,“你先别关心这个了,好好照顾方京吧。”
4.买房
几天后,关念念的房门大开着,楼道里是她惊天动地的哭声。
老张赶过去,看到脸色灰白的方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巨大,像是要把眼珠子努出来。
“不是说过两天就醒了吗?怎么,怎么死了?”老张的眼珠子比方京瞪得还大。
“我怎么知道?”关念念仰着脖子,更大声低哭了出来。
是啊,不就是摔到了脑袋吗?怎么会死呢?
她瘫坐在地上,抓着房东的衣角,眼泪鼻涕都糊到房东的裤子上。
“张哥,我以后可怎么办呀……”
老张回到房间,听着女人的哭喊,脑袋里乱糟糟的,这下,这套房子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凶宅了。
他盯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一脸愁容。
怎么出了这种事儿?
傍晚,关念念叫来几个人把方京的尸体搬下楼,送去殡仪馆。
半夜,一个黑衣女人在角落烧着纸钱。
闻到烟味的老张以为失火了。
“喂!不能在楼道里……烧纸。”他看清女人是关念念。
“他刚刚给我托梦了,他说他死得冤,不肯走。”关念念垂着头,像是说给老张,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往火盆里填了一把纸钱,喃喃道,“冤有头债有主,方京,你该去找谁就去找谁吧。”
风卷着纸灰在地上盘着旋儿,晃晃悠悠地往老张脚边打转儿。
好像一个脚步轻盈的鬼魂在他身边起舞。
老张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他一整晚都没敢合眼,总是听到屋里有个男人的叹息。
他冲着四周的墙壁依次作揖,嘴里念念有词:“方京兄弟,不是我害得你,你别来找我……”
关念念在楼道里烧了三天的纸,老张也三天没有睡过安稳觉。
第四天,她敲开了老张的门,把一个行李箱寄存在这儿,她说里面有些贵重物品,自己不在家怕被人偷。
她要回趟方京的老家,把他的骨灰送回去。
老张有些不情愿,却也不好说什么。
他看着女人走下楼梯,皱着眉头拎起了行李箱。
谁知箱子的拉链是坏的,从里面滚出一个陶瓷坛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大捧的纸钱也从里面倾泻出来,覆盖在一地碎片和一堆灰白色的粉末上。
其中一块碎片上,还贴着一张方京的照片,正对着他笑。
老张腿一软坐在地上。
她不是说里面是贵重物品吗?怎么是骨灰?那她送回家的又是什么?
这个关念念,住了闹鬼的房子,又死了男人后,变得有点不正常了。
老张在床上翻来覆去,房子里死了人不说,现在还多了个不正常的女人。
谁知道这个不正常的女人还能干出什么事来?不行!得把她赶走!
老张和骨灰心惊肉跳的处了三天,方京头七的那天,终于等回了关念念。
“我吃点亏,把押金和房租全都退给你。”老张把行李箱放进屋里。
“方京还在这个房子里,他不走,我也不能走。”关念念神神叨叨的。
“你别装神弄鬼,你男人死在这儿了,我这就成了凶宅,我还没问你要赔偿呢!”
老张气鼓鼓的,这次的买卖不划算,房租退回去不说,还害自己赔进去一个新的骨灰坛。
关念念两只眼睛愣愣地看着手机,手机是方京的,屏保是两个人亲昵的合照。
“要不我买下这里呢?”
老张被问得愣了下,“你买……你买得起吗?”
“前段时间你不是说了价格吗?”
关念念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
老张的眼睛亮了亮,他说的价格可是比市场价足足三分之一。
“是全款吗?”虽有些疑惑,但他还是接下了银行卡。
“差不多吧,四分之一。”
“四分之一?”老张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都说了,死过人就是凶宅,不应该便宜点吗?”
“那是你男朋友死在这儿!再是凶宅也不能这个价格吧!你去抢好了!”他把银行卡摔在桌子上。
老张笃定这个女人因为男友的离世已经变得不正常了,这不,光天化日,她都想明抢了。
“我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她看了看墙上的画像,画像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个洞。
方京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关念念打开消息。
“真是不巧,我连四分之一都不能给你了。”
她把手机拿给老张看,页面是这个月要还的网购钱款。
上个月方京买了一个挺贵的摄像头,画质清晰,还有夜视功能,小巧隐蔽,大小如同一枚硬币。
“奇怪,这个摄像头早就到货了,他装在哪儿了?”
关念念小声嘟囔着。
是在那盆花里,还是在插座里面?是黏在吊灯上,还是藏在画像的眼睛里?
老张盯着雪白的墙一动不动,墙上一人高的地方有个黑点,像是块不起眼的污渍。
他盯着这块污渍,额头冒汗,脊背发凉,耳边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