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真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吧。”赵兰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可我听得清清楚楚。
“谁说不愿意了？谷子在哪儿？指给我看。”我笑了笑，扛起镰刀，心里却有点别扭。
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会觉得怪。毕竟第一次见面，人家姑娘不问别的，直接开口让我帮忙干活。可我又不是那种推三阻四的人，干点农活有什么难的？再说了，李婶介绍的时候就直说了，赵兰家里条件不好，爹妈身体差，地里的活儿全靠她一个人顶着。我心里盘算着，帮她割个谷子也不算啥事儿，就当是给自己找点事干。
那年是1994年，我刚退伍回家。部队的日子说苦也苦，说甜也甜，反正干惯了有章法的活儿，回村之后倒有点不适应，整天觉得闲得慌。李婶见了我，没头没脑地来一句：“小柱啊，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媳妇儿了。”
我妈在旁边赶紧附和：“就是就是，这回退伍回来了，正好成个家。”
我还没开口，李婶就开始滔滔不绝：“我侄女赵兰，人老实，能吃苦，就是家里条件差了点儿。她爹腰不好，不能干活儿，她娘体弱多病。要不你见见，合适了就处处看？”
我随口应了：“行啊，见见呗。”
赵兰家在村东头，房子是用黄泥垒的，屋顶的瓦片有几处缺口，透着点寒酸。她站在门口等我，扎着两根麻花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脸有点发红，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害羞。我第一次见她，心里没啥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这姑娘看着挺老实。
“哥，你好。”她声音轻轻的，低头叫了一声。
“你好你好。”我有点拘谨。
她妈端着一碗茶出来，热情地招呼我坐下，说我是退伍兵，村里的光荣，让她家沾光了。我听着有点不好意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刚想找点啥话说，赵兰却突然开口：“哥，明天有空不？能不能帮我家割谷子？”
这话把我噎住了，茶差点喷出来。我心里嘀咕着，这姑娘咋这么实在，头一回见面就让我干活儿？不过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我也不好拒绝，点了点头：“行，明天早上我带镰刀过来。”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扛着镰刀去了她家。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地里的谷子已经泛着金黄的光。赵兰穿着一身旧衣服，头戴一顶破草帽，正蹲在地里割谷子。看见我来了，她站起来冲我笑了笑：“哥，你真来了。”
“那可不？我说话算话。”我挽起袖子，抡起镰刀就开干。
刚开始挺顺利，干了没一会儿，胳膊就酸了，手心也磨出了泡。赵兰瞧出了我的窘态，走过来说：“哥，你这样不行，镰刀不能这么使劲儿，要顺着谷子的杆子割。”她蹲下身，给我示范了一遍。
我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心里挺不是滋味。一个姑娘家，干这种累活儿，手都磨得粗糙了。我嘴上不服气地说：“还用你教？我当兵的时候，啥苦没吃过。”
她抿嘴一笑，没再说话，继续低头割谷子。
一上午下来，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赵兰却像没事人似的，中午还给我递了两个煮红薯。我啃着红薯，看着她蹲在地头，双手撑着膝盖发呆。
“兰子，你咋不去打工呢？在地里干这些活儿，又累又不挣钱。”
她低头扒着红薯皮，声音低低的：“我走了，我爸妈咋办？他们离不开人。”
我想了想，没再说啥。说实话，当时我心里挺复杂的，既佩服她的孝顺，又替她感到不值。这么好的年纪，别的姑娘都在想着怎么打扮得漂漂亮亮找对象，她却被家里的事压得抬不起头。
这两天的相处，让我对赵兰多了几分心疼。割完谷子的那天晚上，她送我回家，路上月亮很亮，洒在田埂上，脚下的路看得一清二楚。她走在前面，低着头，我走在后面，心里憋着一句话，怎么也开不了口。
“兰子。”我停下脚步，喊了她一声。
她转过头，眼里带着点疑惑：“咋了，哥？”
“你觉得我这人咋样？”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砰砰直跳。
她愣了一下，低头抿了抿嘴，轻声说：“挺好的。”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阵高兴，可嘴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那……以后你家的活儿，要是忙不过来，就喊我。”
她没说话，点了点头。
可没过几天，村里就传出了风言风语。有人说我傻，退伍回来不想着找个轻松点的对象，反倒跑去帮赵兰家干活；还有人说赵兰命好，捡了个退伍兵。这些话传到我妈耳朵里，她就坐不住了。
“儿啊，你咋想的？”我妈皱着眉头，“赵兰家那条件，你娶她了，以后这家日子咋过？”
“妈，她人不错。”我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人不错有啥用？她家那么穷，你一个人能撑得住吗？”我妈叹了口气，“你再好好想想，这事儿不能冲动。”
我没再吭声，可心里却越来越乱。那几天，我没去找赵兰，心里却像有块石头压着，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几天后，赵兰突然来了我家，手里提着一篮子鸡蛋，脸上带着点局促。
“哥，前几天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她低着头，小声说，“我大姑那人嘴碎，胡说八道的，你别怪她。”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发酸。她这么一个姑娘家，事事为家里着想，为别人着想，却从来没为自己想过。我接过篮子，轻轻说了一句：“兰子，你放心，我没往心里去。”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圈有点红：“哥，我知道我家条件不好，拖累你了……”
“兰子，你别这么说。”我打断她，“如果你愿意，我就愿意。”
她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哥，你是认真的吗？”
“是。”我点点头，心里很坚定。
我们成亲那天，村里人都来了。赵兰穿着一身红棉袄，脸上带着点羞涩的笑。。
婚后的日子虽然苦，可我没觉得后悔。为了多挣点钱，我去了县城的建筑工地打工。工地上的活儿累得人筋疲力尽，可每次想到赵兰，我心里就像灌了蜜似的。
有一次赵兰病了，我请了假匆匆赶回家。看着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我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她握着我的手，轻声说：“哥，我没事，你别担心。”
我点点头，心里却下定决心，哪怕再苦再累，我都不能让她受委屈。
后来，我们有了孩子。日子虽然还是穷，可家里多了欢声笑语。我看着赵兰抱着孩子哄他睡觉，心里一阵暖意。这辈子，我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她。
“兰子。”一天晚上，我握着她的手，轻声说，“以后咱家的活儿，我全包了。”
“哥，你别说大话啊。”她笑了笑，眼里却满是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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