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离开我们已经两年时间了。顺着两肩宽的窄道，在一人半高的玉米地中穿行而过。不远处有几株松柏，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松柏之下，岳父以及岳父家的几辈至亲就安息在这里。 两个哥哥和三个堂哥以及嫂嫂们，还有我们一家子，鱼贯而入，踏草而行。金元宝、银元宝，供飨摆上，然后开始烧纸祭拜。与早年间的习俗不同，如今施行鞠躬。心意到了，衣服裤子也能保持干净，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哥哥嫂嫂们嘴里念叨着，念叨着与之前几乎完全相同的话，无非是“该花花，不要省，过些时日还来送”之类的话。站着的人说着，好像是说给故去的人听的。其实表达的意义也不在于谁听，更多的在于表达者本身。 因为是二周年，声势不浩大，注重的是祭拜和思念。正因为如此，流程也比较简单，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恰恰也是因为如此，留下许多时间，能让这些平日不常见面的人有时间聊聊。聊聊近况，聊聊过往，聊聊彼此或许已经忘却的东西。 岳父个子不高，身材瘦小，从我和刘医生结婚以来，从没见过他着急的样子。那时候还养了十几只羊，还记得他一摇一晃拿着鞭子赶羊吃草的样子。在我眼里，或许这是一位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老人。但是我知道，在刘医生的世界里，这是一位看起来瘦小却又高大无比的父亲。 岳父比岳母年龄要大一些，平常岳母说得更多一些，也很少听岳父说话。也许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太健谈吧。后来想想，谁又是生下来就健谈的呢？岳父那个年代，缺吃少穿的。如果成分上不那么红，日子过起来就会更紧巴。 和岳父相比，他哥哥倒是位能人，一直在新乡市里工作多年，不光经济上宽裕些，三个儿子也都安排到了不错的去处。尽管大伯对他的侄子、侄女也挺照顾，但终究还是搁着层次，照顾些就不错了。 很多人只知道大伯对岳父家的照顾，却不见得就知道岳父对大伯也是有所付出的。尽管他年岁小，因为早早辍学在家种地，没少给仍在学校上学的哥哥送吃送穿。如今再去讨论谁照顾谁多些，其实都是外人的揣测罢了。谁又能知道，那老哥俩之间深厚的情感，岂是他人能理解得了的？没有经历过的人，再聪明也理解不了。 岳父看起来没多大本事，其实已经很厉害了。能把刘医生和两个哥哥养大成人，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给两个儿子娶媳妇，供最小的闺女上大学，没有一件事容易得事。那个年代并不像现在，甚至连挣钱的门道都没有。真不知道岳父那瘦小的身躯之下，是怎样一颗雄浑的灵魂！要不然，也撑不起这个并不轻松的家。 大哥卫校毕业跟着村医学习看病，结婚后生下一对儿女，侄女现在在银行工作，侄子现在在佰利联工作。二哥先是跟着人学汽修，后来在获嘉县城开了个汽车修理厂，结婚后生了个女儿，如今也是四五年级的妙龄少女了。刘医生大学毕业后在医院工作，和我结婚，诞下了高雨和高博姐弟俩，一个明年高考，一个伶牙俐齿。这都是岳父的成就。 如今再看又瘦又小的岳父，瞬间又高大了许多。没有他，哪里会有这一大家子。把两儿一女养育成人，给他们结婚生子，桩桩件件看起来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又是何等的不易。他力不能搬山，话不会巧语，凭的就是一点一滴的默默耕耘。一步一步往前走，一点一滴的积累，像极了墙上的蜗牛。虽然走得慢，但是很稳，也从来不后退。 现在看起来，个个都是能呱呱的样子，谁年轻的时候还不是如此？想必岳父当年也是如此。只是我见到岳父的那年，俨然已经不年轻了。 有时候我在想，岳父这辈子一定也有他的高光时刻，一定也曾气吞山河过。只是那些见识过他的人，如今已经都不在了。如今能见到的，无非就是他的子女们的些许成绩罢了。 在曾经的那个岁月江湖里，岳父必有自己的一段传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关于岳父的传说并没有流传下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