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泛滥于近几年的教育领域“扩大化”举报现象,是过往畸形教育生态环境发展至如今,必然的结果。
当教育失去基本的体面时,无论是教育本身,还是教育培养的对象,都是未来无期。
Ⅰ
2020年5月,新浪微博网民“@小岛里的大海”发布微博,反映广州白云区方圆实验小学一年级五班教师体罚学生致孩子吐血、威胁家长、收受贿赂、学校不予处理等问题。相关话题短短几天,阅读量破2亿。
后警方调查发现:“血衣照片”、教师收取6万元、教师殴打威胁家长等情况均为编造的谎言。
2022年11月,南大学生王某某,在网上举报南大政府管理学院党委副书记违法违纪问题。
后经详细调查发现:该生就读期间曾因违反校规校纪而未能获得国家奖学金,对分管相关工作管理人员心存不满,毕业后伪造聊天记录进行诬告。
2023年2月,福州学生7次举手后死亡案件,一审判决后,在二审开庭前,家长将学校监控录像发布于网络,指斥教师冷血、漠视。
后经证实:家长因对一审判决不满,在二审开庭前,修改剪辑监控录像,发布于网络,引导舆论认定教师冷漠导致学生死亡,对二审判决施压。
......
如果说,上述投诉举报或为赚取流量、或为打击报复、或为裹挟舆论,抓住“家校矛盾”问题,达成个人目的,属于“主观恶意”的矛盾范畴之内,尚“有源可溯”,近几年频繁出现的教育领域“扩大化”投诉举报问题,就让人费解了。
Ⅱ
所谓“扩大化”举报,指的是,明显违背常识认知、明显违背教育教学基本规律,滥用举报权利,对教师或学校提出苛刻无理要求的行为。
“晚三个小时回复家长信息而被举报”;
“作业布置得‘太少’而被举报”;
“作业布置得“太多”,要花一两个小时才能完成而被举报”;
“测验频率太快,一两周就要测验一次而被举报”;
“教师入职第二天,被举报没有经验,带不好班”;
“开车上班太招摇而被举报”;
“身为教师,点外卖,导致孩子回家缠着家长也要点外卖而被举报”;
“穿裙子,不符合人民教师形象,妖里妖气,不像正经人”;
......
“北青报”做过一次调查,采访一所高中副校长——
“在他的印象中,2020年是一个节点,过去处理投诉举报问题,一个副校长代管就行了。后来,投诉举报陡增,学校不得不由他专门负责成立一个家校沟通部门来处理。他统计了去年一年的投诉举报数据,几乎每周都要处理一至两起投诉举报,其中,最后落实调查清楚,属于‘扩大化’举报的,占总举报数量的50%以上......”
神奇的是,教育领域的举报门槛很低,一个电话、一封邮件、甚至一条社交媒体动态,就可以开启对被举报教师的全面审查。从教委到学校,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举报后的结果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是成功率极高,是非对错似乎不是必须要深究的关键,道歉、赔偿、调岗、辞退是最常见的处理;二是哪怕最后证明属于“扩大化”举报或是“恶意”举报,举报人几乎不会被追责。
Ⅲ
多家媒体对最近几年层出不穷的“扩大化”举报提出担忧,提出任其发展,会导致教师“躺平”现象严重,师生关系僵化,家校矛盾愈演愈烈,希望完善教育领域的投诉举报制度,否则会严重破坏教育生态环境。
貌似有理的呼吁,在我看来,却是避重就轻,本末倒置。
不是“扩大化”举报导致教育生态环境的破坏,而是畸形的教育生态环境造成了现在泛滥的“扩大化”举报恶果。
所谓“教育生态环境”,一般认为,包括社会教育环境、学校教育环境和家庭教育环境。
三者互相影响。若良性循环,则“教育生态环境”有助于教育者和被教育者和谐发展,所谓“师者恪德”、“生者守礼”、“尊师重道”、“教学相长”;若恶性循环,“教育生态环境”溃烂不堪,无论是教育者,还是受教育者,都是未来无期。
Ⅳ
目前的“教育生态环境”现状——
“社会教育环境”,全盘西化,曲解“减负”,“快乐教育”、“学习无用论”大行其道。
“减负”是减去不必要的学习重复负担。但自媒体时代,大V专家盛行,硬生生将“减负”解答成减去学习所有负担。于是全面否定“应试教育”,无视几十年来我国教育对社会发展提供无数人才的事实,将英美的“双轨教育”中针对中下层的“快乐教育”突显出来,有意不提比国内中高考选拔机制更残酷、更内卷的“精英教育”。将“快乐教育”的错误观念普及于大众,更是由此延伸出“学习无用论”。
当“学习是快乐的”认识被学生和家长接受时,凡是与“快乐”不符的所有遵循教育教学规律的正常手段和措施、调整和规范,便是与“减负”相悖,便是违反孩子天性的,便是落后的教育。
“宠溺、不愿孩子吃苦”的心态与“学习本就是一件吃苦受累的事”的事实,形成鲜明的冲突。于是“扩大化”举报者的投诉点产生了。
Ⅴ
“学校教育环境”,行政化管理,行政体系的各种诟病复制粘贴在教育教学的各环节中。
行政化管理应在构建整体教育体系中发挥作用,但行政管理方式一旦无差别的渗透入教育教学这一需要高度专业性的领域中,且在各层面、各节点中排他性的起主导作用时,问题就出现了。
三年疫情,客观上,加快了教育被行政管理全面覆盖。
乱分配、瞎指挥、滥用权力、职责不清、人浮于事、重复办公等行政管理中最容易出现的弊病,在教育系统屡见不鲜。
在行政管理中,一般优先考虑的是服务对象。这种管理思维,如果表现在教育教学中,以服务行业标准对标教育领域,那么,满足家长和学生的需求,就成为第一要务。
部门地方教育主管部门甚至提出“教师‘零举报’,只要有举报就认定教师有问题的要求”,是不是像“大堂经理”对“服务员”的口吻?
“教育服务化”,“教师服务员化”,于是,家长与学生就是“上帝”。出现举报投诉时,主管者往往会坚定的站在教师的对立面,以“消除影响”为目的,不惜牺牲教师的正当权益。寒蝉效应的结果就是——
教师丧失工作积极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宁愿“躺平”;助长“扩大化”举报者的“投诉热情”。
Ⅵ
“家庭教育环境”,教育观念偏移,责任转嫁是普遍现象。
自媒体时代,将行业中个别问题通过流量处理,形成“扩音器效应”,让人们错误的认为整个行业都有问题,布满蛀虫。
而像医疗、教育等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民生行业更是大家关注的焦点,以偏概全的错误认知,导致行业信任度严重下降。
工作压力、经济负担使大多数家长疲于奔命,忙于生计,没有办法顾全孩子的教育。于是,更多的家长希望把教育的责任和对子女未来的期望全部转嫁给学校和教师。这是无法承受之重。
一方面,大部分家长没有精力和时间管理教育孩子,一方面又极度不信任教师和学校;一方面部分家长希望将孩子的全部教育成长的责任转嫁给教师,一方面又受社会教育环境影响,见不得孩子吃苦受累。
如此脆弱、矛盾的双向关系,形成了“扩大化”举报孳生的“温床”。
健康良好的教育生态环境,需要建立起来,殊为不易,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那需要符合国情、不是自以为是;需要踏踏实实、不是急功近利;需要实事求是、不是粉饰数据。
当教师失去基本的尊严时,当教育失去基本的体面时,谁都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