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华东纺织厂改制的第三年。
老会计张树森盯着考勤表上那12个工号,眉头皱得死紧。
这12个工号,每个月都打卡、领工资,却从没有人见过这些“员工”。
“老张,你还没走啊?”旁边的小王打着哈欠,准备锁门。
张树森抬头:“小王,这几个工号你见过吗?”
小王瞄了一眼,脸色立马变了:“……别乱查,老张,这厂子里有些事,不该知道的别问。”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树森心里更不踏实了。他把那12个人的工资条翻出来,发现里面竟夹着粮票、残破的老版人民币……还有几张黄纸钱。
手里的纸钱飘落,正好落在一张发黄的老照片上。照片上是厂区扩建时的旧工地,背后用铅笔写着——1990年,乱葬岗平整现场。
———
夜里十一点,厂区办公室只剩张树森一个人。
外面风吹着窗户哐哐作响,他埋头查账,一时间没注意时间。
直到厂区深处,传来纺纱机缓慢启动的声音。
“嗡……嗡……”声音低沉、规律,就像半夜忽然开始转动的老机器。
可这个点,厂里根本没人上夜班。
张树森猛地想起,厂里保安手册第七条:
听到纺纱机自动运转,请立即关灯装睡。
他的手抖了一下,头皮发麻。可他偏偏没听劝,拉开门,顺着声音走向车间。
纺纱车间里漆黑一片,只有最深处的一台纺纱机在缓缓转动。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和老旧的布料味,机器声单调又刺耳。张树森咽了口唾沫,慢慢走过去。
啪嗒。
有人在他背后关上了车间门。
———
张树森猛地转身,却什么都没看到。
等他再回头,那台纺纱机已经停了,地面上撒着几张发黄的工资条。
他颤抖着捡起来,工资条上的名字,和那12个“幽灵工号”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低语:“老张……我们发工资了吗?”
张树森听到背后的声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僵硬地转过头,车间里一片漆黑,可那声音还在耳边低语:“老张……发工资了吗?”
“谁、谁在那儿?”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
嗒——嗒——嗒——
黑暗里,传来拖着鞋底缓慢走动的声音。
张树森死死攥着工资条,突然,身后的纺纱机又开始自己转动,带动着一根根破旧的线,像头发一样垂下来,缠住了他的手腕。
“别、别过来啊!”他拼命挣扎,突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只发胀发白的人手。
———
张树森彻底崩溃了。
他一把扯开那些缠住手的纱线,疯一样冲向车间门。可他才跑了几步,门那边突然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老张……我们发工资了吗?”门外也是那个声音。
不止一个。
是很多个声音。
他一转头,车间里的纺纱机全都自己开始转动了,每一台机器上都缠着白森森的“布条”,像是一张张缠着绷带的脸。
———
他终于拼命推开车间门,冲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办公室,把门死死反锁。
他瘫在地上,喘得像个破风箱。手里的工资条洒了一地,纸张已经泛黄,落在办公桌上的一张,突然开始自己慢慢渗出红色的字迹。
——发工资。我们冷。
他猛地拿起电话想报警,可电话线里传来的,竟然也是纺纱机的转动声。
这时,办公桌上的考勤机**“滴”**了一声。
有人打卡了。
他颤抖着看向打卡记录。
工号:0001。
姓名:张树森。
时间:1992年,1月15日,夜班。
——可今天,是12月22日。
———
张树森觉得自己疯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拖在地上,一下一下敲打着地砖。
嗒……嗒……嗒……
声音越来越近。
门口的毛玻璃上映出一个头发凌乱、背驼着的黑影,慢慢靠近。
咔哒。
门锁自动打开了。
张树森看着门锁缓缓转开,呼吸几乎停滞。
门开了一条缝。
“老张……”
那个沙哑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
“发工资了吗?”
门被“它”一点点推开,一个穿着老式厂服、头发凌乱、脸上糜烂发白的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那张脸……张树森认得。
是三年前扩建工地塌方事故里埋进去的老冯!
“你……你不是死了吗?”张树森声音嘶哑。
“死了?”老冯笑了,嘴里露出一排发黑的牙齿。他一步步走近,手里拖着一根老旧的厂区考勤牌,在地上拖出嗒嗒声。
“老张,厂里欠我们的,什么时候发?”
“咚——咚——咚——”
办公室的窗外,站满了一个个穿老厂服、脸色惨白的工人。他们脸上带着不甘和愤怒,敲打着玻璃,嘴里重复着:“发工资!发工资!”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像哭、像笑、像愤怒的哀嚎。
张树森被逼到墙角,疯狂摇头:“不关我的事!工资表、工号……这都是上面安排的!”
老冯忽然停下,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那你就去上面……把我们的钱讨回来吧。”
话音刚落,他猛地伸出发白的手,一把掐住张树森的脖子,把他向打卡机拖过去。
张树森疯狂挣扎,尖叫:“放开我!放开我啊!”
“滴——”
考勤机自动亮起。
屏幕上,工号跳动了一下。
工号:0013。
——那个不存在的“幽灵工号”。
“欢迎上班。”考勤机发出机械的女声。
———
第二天,厂区的人发现办公室门紧锁。
破门进去后,张树森不见了,桌上只留下一张老旧的工资条,夹着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华东纺织厂工地扩建时的合影,站在最中间的,是一个笑得很和善的男人。
正是张树森。
背后,铅笔字歪歪斜斜:1990年,乱葬岗平整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