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历史人物时,我们惯常用一个词来表现其人之优秀:文武双全。毕竟人之精力有限,能在文武两个领域内都能有所建树的,毫无疑问是精英。如王守仁、曾国潘、曹操、岳飞等,文能妙笔生花,武能安邦定国,个个都是塑造时势的一代人杰。
但受时代特征所限,当我们用“文武双全”这个标准史海寻贝,搜寻符合这个标准的女性时,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幸好,我们还有梁红玉。
时势造英雄,在两宋之交的风云变幻中,我们见证了大名鼎鼎的“中兴四将”,见证了雄踞蜀中的吴氏兄弟,见证了千里走单骑的铁骨刘琦,也见证了千古奇女子梁红玉。
从教坊到沙场,从官妓到女将军,都说战场是男人的天堂,梁红玉却用自己的传奇一生,告诉大家:巾帼不必让须眉,女子同样能顶半边天。
按照张四维《双烈记》所写,梁红玉出身世家,遇方腊起义,家道中落流入教坊为妓,后来结识韩世忠,一见倾心,遂跟随韩世忠开始了南征百战的一生,参与过平定苗傅叛乱之战,亲历了著名的黄天荡大战,屡次抗金,战功显赫,并受封为安国夫人和护国夫人。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能以官妓之身,取得如此成就,是梁红玉之运气,也是必然,毕竟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但也不得不说,遇上韩世忠,是梁红玉最大的幸运,正是这个中兴名将,带领梁红玉,走出泥潭,跨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梁红玉遇韩世忠,金风玉露的相逢斯人如彩虹,得遇方知有。
宋徽宗治世时,贪官横行,东南糜烂,方腊趁势起义席卷东南,其时还只是一个小将的韩世忠,随童贯南下,仅用4个月时间就平定了起义。也正是在这次平乱之后的庆功宴上,韩世忠遇到了官妓梁红玉。
或许是英雄识英雄,两人仅用一场宴会,就确认了眼神,彼此都是对的人。于是韩世忠帮梁红玉赎身,纳其为妾,不久之后正妻病死,梁红玉顺利转正。
随后的日子里,二人举案齐眉,上演了一段伉俪情深的历史佳话。由于二人身份悬殊,在“一个茶壶配四个杯子”的年代中,就显得如此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那么,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爱?
先来看看韩世忠这个人。
韩世忠能与岳飞并列“中兴四将”,功绩自不必说,虽然距岳飞有一定距离,但也有黄天荡大战这样的光辉岁月,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南宋才得以在女真的铁蹄下苟存百年。如此名将,却有一个不上台面的癖好——“喝花酒”。
籍籍无名之时,韩世忠常去“秦楼楚馆”借酒浇愁。后来韩世忠百战成名,戴上“名将”帽子后,就不仅仅满足于流连青楼了,兴起时,他喜欢到下属家里喝酒,并让下属家眷陪酒,酒酣胆敞,未免轻浮。比如名将呼延通,就是在被韩世忠无礼家眷时翻脸,最后墙倒众人推,落得个凄惨下场。
可见,韩世忠行为颇为放荡,贪酒好色,他对梁红玉的一见钟情,未必没有“见色起意 ”的味道。
但夫妻间的长久与和睦,从来不单靠颜值来支撑,性情相契下的日久生情才是和谐生活的根本。
韩世忠初遇梁红玉时,战功低微、职场不得意,这时候遇到沦落风尘的梁红玉,两人就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愫和一种“识君于微末”的惺惺相惜。比如根据另一本野史《鹤林玉露》记载,韩世忠流落街头无处可去,梁红玉心生怜悯,将其收留,后来相处日久,互生情愫,遂结为夫妇。
梁红玉生于武将世家,自幼习得一身俊逸功夫。不过囿于命运,无奈屈身烟花之地。本是怀壁之人,缺乏的,就是一个机遇的跳板。
韩世忠和梁红玉的感情,并不仅仅是一个“爱情”如此简单,梁红玉能以官妓的身份,成为名将正妻,必定是对韩世忠的事业有着莫大的帮助,二人之间更多的是一种相濡以沫式的精神支持,与互相成就。
建炎三年,女真铁骑大举南下,有徽钦二宗做前车之鉴的赵构,仓皇出逃,却被御营统制苗傅与威州刺史刘正彦兵变。为了拉拢韩世忠,叛军挟持了韩世忠家属,逼其就范。
梁红玉用妙计脱身,飞马将消息传给韩世忠,并劝其出兵勤王。韩世忠和刘光世第一时间出兵,击溃了叛乱,救出高宗。赵构感激之下,对韩世忠夫妇大加封赏,并在后来秦桧等人构陷岳飞众将时,感念韩世忠当年的救驾之恩,对其进行了“特赦”。
黄天荡大战中,韩世忠八千人围困女真十万人长达48天,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梁红玉亲自登上金山之巅的妙高台,擂鼓助战。但是由于韩世忠用兵失智,围而不击,导致女真人突围而去。虎头蛇尾,未竟全功。
战后朝廷要嘉奖韩世忠,梁红玉却上书弹劾韩世忠用兵不利,世人哗然,估计都在嘲笑韩世忠“管妻不力”。但其实仔细分析,就能看出梁红玉的智慧——居功不傲,退一步方能海阔天空,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都懂,却只有聪明人做得到趋利避害,梁红玉做得到,岳飞就做不到。
佳人易得,知音难觅,成功的男人背后,有一个聪明的、支持他的女人是多么的重要。韩世忠和梁红玉拥有的,不仅仅是世俗的陪伴,还是一种钟期伯牙式的知音感,这才是爱情最美好也最难得的一面啊。
梁红玉因何沦落青楼?从时代背景看韩世忠的格局梁红玉如此英武佳人,缘何沦落青楼的呢?
还是和方腊起义有关。梁氏本是武将世家,梁红玉也因此从小习武,后来方腊起义席卷东南,梁红玉的父亲受命南征,却因为战败而被惩杀。按照北宋律法,败军之将要被军法处斩,其家眷要充入教坊司为妓,梁红玉便沦落为官妓。
官妓制度,也是源远流长,自春秋齐国管仲设立以来,便沿袭了数千年,到了北宋时期,更是发展成为了支柱产业之一。
当然,官妓和私娼民妓还有不同,私娼来说,大部分还有起码的人身自由,比如《卖油郎独占花魁》里面的莘瑶琴,仰慕者无数,最后姻结痴情的卖油郎秦重,自己选择了幸福的归宿。
官妓、营妓和宫妓则不同,她们大多来自于罪臣之家和亡国之后,看似由朝庭供养,是“体制内”的人,实际上没有丝毫自由,是官员和军人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
运气好的如梁红玉一般,被看中的官员赎身成为家妓,绝大部分运气不好的,就只能在这个“岗位”上终老,年老色衰后还要面临被无情抛弃的境况。
到了宋朝,随着士大夫群体的壮大和对诗词字画的推崇,官妓也紧跟潮流,和艺术挂上了钩,不会弹唱作词、品评诗画、轻歌曼舞的官妓,和不会念经的和尚一样少见。正如《宋稗类钞》所载:“每宴客,命厅籍分行划袜,步于莎上,传唱《踏莎行》。”
久居教坊司的梁红玉,写词唱曲起来,自然也是一把好手。但这般俗媚技能,对有理想、有抱负的梁红玉来说,着实浪费才能。如果没遇上韩世忠,在等级分明、嫡庶有序的封建社会,梁红玉至多像是个承欢男性的附庸,再高的心气也难有施展的机会。
韩世忠超脱于时代的,正是在于对女性能力上的平视。妾氏的身份以当时的社会环境来说,并不能让梁红玉实现平台的跃迁。可以说,在绝对的男权语境下,她个人的人生轨迹,完全在于韩世忠如何去规划。他能够不问出处,单是在正妻过世后将梁红玉扶为正室,这份敢于对世俗礼法公然的无视,就相当有魄力。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寻。梁红玉从教坊到沙场纵横,离不开韩世忠的“慧眼识才”。正是对于妻子见识、胆识的欣赏,才让梁红玉脱离妻子相夫教子的狭窄空间,成为那个擂鼓督战、助夫制胜的女中人杰,夫妻二人在前程上共同拼杀、相互成就。格局决定了婚姻的质量,在人生的前瞻性上,韩世忠是个聪明人。
丈夫的层次,决定了妻子的高度,反之亦然。这种旗鼓相当、共同进退的夫妻关系,也是我们现代人所要学习的婚姻课题。
写在最后封建男权社会,女子出现在史书上的机会并不多,梁红玉也仅仅是以“烈女”这样的政治符号,出现在了一些偏旁杂史中,其客观性和真实性其实是有待商榷的。
但无论如何,梁红玉能在男人的厮杀世界博出一方天地,实属不易,相比被男性世界观所困、“安能辨我是雄雌”的花木兰,以女性身份出现在战场的梁红玉,像极了一位女性平权的斗士,称其为千古第一奇女子,也并不过分吧。
恰如其祠堂的祠联:
青眼识英雄,寒素何嫌,忆当年北虏鸱张,桴鼓亲操,半壁河山延宋祚;
红颜摧大敌,须眉有愧,看此日东风浩荡,崇祠重整,千秋令誉仰淮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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