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笼》作者:仙苑其灵

冰悦谈小说 2025-01-05 16:12:44

《破笼》

作者:仙苑其灵

简介:

靖安王晏翊,是大东最尊贵的王爷,他重权,惜才,却是个喜怒无常,性格乖戾之人。说来也奇怪,他那后宅养了无数姬妾,个个生得貌美,他却从不碰触,将她们当做玩物一般随意赏人,众人暗猜靖安王有龙阳之好。

可众人不知,晏翊实则染了怪病,自幼便肤敏畏触。

宋知蕙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她为罪臣之后,又沦落青楼,原想寻个机会离开,却没想最后入了晏翊的手中,从她第一次见到晏翊时,就十分清楚,他在云端,她为草芥。

她没有生出任何奢望,只求此生能安安稳稳的活着。

可她明白,待哪一日她不再有利用价值时,知晓晏翊那般多事,他定不会让她活命。

宋知蕙第一次逃跑,晏翊毫不留情射穿了她的左肩。

“若再有下次,孤会对准头颅。”他居高临下,冷睨着她。

第二次逃跑,晏翊不算食言,将赵凌的头颅扔在她的面前。

“真当孤不知,他在春宝阁养了你三年?”他神情阴鸷,眸底看不出一丝光亮。

第三次,他捉她回来时,颤抖着手将她紧紧锢住,明明他最是嫌她脏,那晚之后却待她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坚韧貌美的高智商名妓VS口嫌体正的疯批王爷】

精彩节选:

“广阳侯世子来了!”

十月清晨,天刚微亮,春宝阁的正门还未开,便有人策马而至,一脚踹在那紧闭的大门上。

守门的叫来打手,正欲破口大骂,待看清来人,连连作揖,忙不迭开了门喊人去叫给刘妈妈传话。

按照常理,这个时辰没人会来春宝阁,顶多是留了夜的客人晨起要离开,走的也是后院侧门,可这广阳侯世子不是寻常人,自也不按常理行事。

刘妈妈忙活了一晚,被人从睡梦中推醒,正想发脾气,一听来人是广阳侯世子,那双老眼瞬间亮起,拎着罩衣就朝外跑,还不忘对身旁那小婢女喊道:“跟着我作甚,快去后院将那位给我唤起来!”

刘妈妈口中的那位,便是春宝阁所有姑娘们最艳羡的对象,宋知蕙。

此刻后院的厢房内,宋知蕙早已洗漱完,坐在桌旁点灯看书,她向来眠浅,也不贪睡,每日都是踏着鸡鸣声起床。

若是旁的姑娘,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梳妆,宋知蕙却与她们不同,她不必去前院迎客,只踏踏实实待在后院便是,因她的客人只广阳侯世子一人。

而世子每次过来前,都会托身边亲信先来春宝阁带话,宋知蕙自是有时间准备妥当来迎。

可这次,宋知蕙也不明白这位爷是怎么了。

“那传话的婢女说,世子爷气不顺,脸色沉得吓人。”岁喜搁下手中食盒,掀开珠帘快步走进内室,招呼宋知蕙梳妆。

宋知蕙柳眉微蹙,缓缓合上手中的书,起身问道:“可还说什么了?”

岁喜摇了摇头,那小婢女还急着去备水,丢下两句话就没影了。

宋知蕙见状,也不再耽搁,她刚在妆台前坐下,外间廊道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听便知是男子的。

宋知蕙从岁喜手中接过梳子,朝她摆了摆手,岁喜意会,躬身退至珠帘外。

“咣当”一声,门被用力推开。

立在外间的岁喜,惊得不敢喘气,忙将头垂得更低。

在幽州地界,可以不惧那远在洛阳的天子,却不能不惧广阳侯。

广阳侯长年驻守幽州,据传光他手中直属兵力便足有万人,若遇急情,他可直接书信一封,甚至不必等洛阳回信,便能调遣整个北疆的四万驻军。

一想到坊间关于那位杀神侯爷的传闻,岁喜便牙齿打颤,再一想到即将进门的世子赵凌,更是后脊发凉。

倒真是虎父无犬子,这位世子爷十六那年,头一次随广阳侯出军,便一枪扎穿了敌军将领的头,那满是络腮胡的脑袋,现在还在城墙上挂着,不过经了三年的风吹日晒,早已风干,看不清容貌……

一只黑底银云靴倏然闯入视线,岁喜猛地一抖,便听男子沉声呵道:“出去。”

岁喜如蒙大赦,关上门,脚底抹油般退了下去。

人人皆惧赵凌,宋知蕙自然也惧,但她不能跑。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来到珠帘后,一手轻撩珠帘,一手拢在鹅黄色薄衫领处,压住心底那丝怯意,用沉静柔婉的目光朝他望去。

“世子怎地……”

宋知蕙想问问他为何今日忽然过来,又这般不愉,可话还未说完,便见那高大身影两步来到眼前,一个俯身,将后话全部堵了回去。

两月未见,还是熟悉的那般疾风骤雨。

“蕙娘……”

他呢喃出声,粗粝的掌心重重按压在她腰后。

她未施粉黛,连发髻也未来及梳,冰冷光滑的一头墨发,就这样披散在身后,与两人之间那道琉璃珠帘一同晃动。

“可曾念我?”

在她快要喘不过气时,他终是松了口,将她横腰抱起,朝床榻走去,问她。

宋知蕙敛眸,忍住唇瓣的麻意,低道:“念了。”

赵凌心头一颤,生出股莫名的痒。

他喜欢宋知蕙说话时的语调,低缓沉稳,有时还会带着几分沙哑,不似那寻常姑娘般娇滴滴,柔弱弱,听着就让人心烦。

不过比起声音,赵凌最喜欢的还是她这双眼睛。

这双眼并未含情,也生得不算惊艳,却总是在与她触目时,能将他撩拨。

赵凌也不知为何,他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偏就她宋知蕙,勾住了他。

这一勾,就是三年。

还记得三年前他出征归来,那是赵凌第一次上战场,也第一次立军功,在那个满是男人的军营里,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只要凯旋而归,必定豪饮一番,与女人翻云覆雨,仿佛这般才能让人忘却刀下的那片血泊。

军中那群武将,得知他虽长得高大,却未经人事,后院连个通房都无,便开始起哄,也不知是饮了酒的缘故,还是战场厮杀后激起了某种冲动,他虽不情不愿,但还是被拽进了春宝阁。

那一排特地为他挑来的莺莺燕燕,各个干净又生得绝色。

他冷眼一一扫过,有惊艳的,有清冷的,有温婉的……可最终,他目光却是停在了角落处。

赵凌觉得奇怪,这些女人听了他的名号,或多或少都要惧上三分,可那女人却平静的过分,尤其那双眼睛,幽暗的看不出神色,却又好似藏着一股说不出的力量。

赵凌当即就朝她走去,拔出腰间佩刀,挑起她下巴。

她没有半分躲闪,淡定与他直视。

“就她了。”赵凌收剑,朝那一旁将心提到嗓子眼里的刘妈妈扔去一个银饼。

那是赵凌第一次经人事。

也是宋知蕙来春宝阁后的第一次。

那一夜,他竟没有在一开始就碰她,而是坐在桌旁一面喝醒酒汤,一面审起了她。

“哪里人?”

“汝南郡。”

“名字?”

“知蕙。”

“我问你真名。”

宋知蕙没有立刻回答,抬眼朝那双冷眸看去,片刻后,才低道:“刘妈妈不让说……”

是了,来春宝阁的姑娘,第一件事就是要忘了从前,这曾经的名字自然不能再被提起,往后只能用刘妈妈取的名字。

这里的姑娘,皆没有姓,而是根据各自的条件,取相应的名字。

模样清纯的叫冰心,腰身纤细的叫媚月,生得美艳的叫娇蓉……而她,让刘妈妈好一顿犯愁,这丫头哪儿里都不算出挑,还透着股说不出的劲儿。

最后,刘妈妈无奈摆了摆手,“读过书,有眼色,也算听话……那就知蕙吧。”

知书达理,蕙质兰心。

这以后就是她的名字。

“我问你,你回答,旁的不相干的,莫再多言。”

赵凌面无不悦,但宋知蕙却听出了警告意味,她自然知道他身份,若他想,明天整个春宝阁都可消失不见。

“姓宋,名心仪。”她垂眸道。

赵凌没有说话,仰头喝尽最后一滴醒酒汤,起身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若说清楚,我可保你荣华,若遮遮掩掩,幽州不是没有押人的地方。”

能来这种地方的女子,要么不是心甘情愿,要么就是走投无路,不巧,宋知蕙就是这走投无路的。

而走投无路的人中,有几个经得起细究?

宋知蕙眸中幽暗,说出了赵凌想听的答案,“奴是汝南郡,杨家之婢。”

“杨歙?”赵凌眉心瞬间蹙起。

杨歙之名,天下文人皆知。

他精通五经,才华横溢,门生遍布天下,被当今天子赏识,一路官至大司马。可到了最后,却因结党营私之罪,获罪满门。

“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许是人太多了,他们杀到最后晃了眼,麻了手,没将奴刺穿。”

说着,宋知蕙拉下衣领,露出左胸靠外那侧。

那里有一道小指粗细的褐色疤痕,若不仔细瞧,还当只是个不起眼的胎记。

原是出自名门的婢女,怪不得与那些女子不同。

赵凌信了。

因为整个大东,没有人会主动将自己和杨家牵扯到一处,这件事怕是连刘妈妈都不清楚,若她得知这些,不说将她送去官衙,也要将她撵出春宝阁。

赵凌脸上惊讶渐散,又是那冷冰冰模样,问她为何来幽州?

宋知蕙如实回答。

她醒来时,身边全是死人,她哭晕过去,待再次醒来,是被饿醒的。

她吃了鸟,吃了猫,吃了兔子,吃了虫……只要能活着离开那座荒山,她几乎什么都吃了。

等她下了山,不敢往回走,跟着流民一路来到幽州。

她无路引,也没有户籍,又身无分文,要么饿死,要么寻个人牙子,将自己卖了。

“是你主动的?”赵凌颇为讶异。

必然是自愿啊,若不然她如何熬得过那个冬日,哪怕还有路边尸首能食,怕也还得被活活冻死。

不过这番话,她没有直说,只是道:“奴不想吃苦了。”

说这番话时,她神色坦然,可赵凌不知的是,袖中的双手早已死死握紧,娘亲伏在耳旁的那声低语,又一次在脑中响起。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你是杨家唯一的后人……活下去……”

旁人皆以为,杨歙膝下只有一子,却不知他那胎为龙凤,长子午后出生,幺女直到第二日夜里,才被诞下。

娘亲说,生下来时,她面容是紫的,没有气息,是个死胎。

可娘亲不舍得,硬是要亲眼看她,亲手抱她一次,可谁知就在娘亲怀中这短短一瞬,孩子哭了起来。

算命的说,她若想日后康健,过了及笄才可入族。

经历生死,娘亲不敢不信,哪怕父亲呵责这有损大儒名声,娘亲也没有半分退让,最终,她只是一个鲜少露面,从远方投奔而来的表姑娘。

可直到及笄,她也未曾入族,而她的族人,也已经全部陨在了那座荒山。

“你不怕我说出去?”

赵凌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短暂的沉默。

宋知蕙抬眼,直视那高处的眸子,“奴说了实话,世子爷应保奴荣华。”

见赵凌不出声,宋知蕙又道:“君子不重则不威。”

赵凌轻嗤一声。

呵,她竟拿话压他,倒当真是聪明。

一个婢女罢了,掀不出风浪。

他既是先前许了诺,那便护她就是了。

此刻的赵凌已经酒醒,再看这女人,还是没觉得厌烦。

他将人横腰抱起,说了一声莫怕,从此,宋知蕙便是他的人,也只能是他的人。

可男人是不会长情的。

在软香如玉的怀中,他们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可当他们餍足之后,那些山盟海誓便会烟消云散。

春宝阁里每一个姑娘都懂得这个道理,但在那旖旎之时,她们还是要装作一副受用模样,或是心花怒放,或是感激涕零,总之,刘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哪怕心中再清楚,也不能在这个时刻戳破真相。

可第一晚的床帐内,赵凌没有说任何情话,只在她终是忍不住痛到连吸气都在颤抖时,缓了速度。

许久后他起身穿衣,眼角瞥见那染了血的帕子,低道了一句,“日后会轻些。”

日后?

宋知蕙忍着疼痛撑起身子,眉眼间并未流露出任何喜悦或是期待,反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其他情绪……轻蔑?

没错,是轻蔑。

赵凌没有看错。

她表面不言不语,实则根本没有信他。

不管是最初审她时,说好了会护她,还是这最后一句,往后会待她温善,她皆没有信。

赵凌不再言语,转身大步而出。

第三日,一大箱银饼被送进了春宝阁,刘妈妈喜笑颜开地拉着宋知蕙的手,说她往后一整个月,都不必理会任何人,只专心伺侯世子爷便是。

只一个月,便足以羡煞旁人。

春宝阁里不是没有长期畜养的姑娘,可那些恩客们若是不在,刘妈妈也会将人喊出来应酬一二,或是弹奏一曲,或是陪酒一杯,只要不行过分之事,还能多得些赏钱,姑娘不多嘴,恩客大多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像赵凌这般,特意嘱咐只能见他一人的,之前从未有过。

活少,恩客又是贵主,且年纪轻轻,模样俊朗,这如何能不让人羡煞。

那一个月里,赵凌一直未曾露面,刘妈妈还在想,可是贵人多忘事,这位爷将他养在春宝阁的姑娘忘了?

月末,赵凌终于出现。

姑娘们蠢蠢欲动,之前畏惧的那些,也开始壮着胆子朝赵凌使眼色。

有个模样艳丽的姑娘,佯装与赵凌擦肩而过时,不慎踩了裙摆,整个身子都朝他怀中倒去。

赵凌侧身的动作极为敏捷,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就已避开来人。

那姑娘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还未来及拂袖拭泪诉出委屈,一道银光便停在她面前。

刘妈妈吓到腿软,忙朝赵凌作揖。

赵凌面露寒光,待片刻后,才缓缓收剑。

宋知蕙记得那日,赵凌进屋时脸色冷得骇人,他问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可曾念他?

宋知蕙是看到了楼廊上那一幕的,她敛眸回道:“念了。”

“是怕我,所以说了谎?”如果她怕他,那和旁的那些姑娘有何不同?赵凌不悦。

被当面戳穿的宋知蕙,却未惊慌,而是抬眼看他,用那沉缓的语调道:“不是,是刘妈妈让我多哄哄世子,说这样我才不会辛苦。”

赵凌忽地笑了。

虽不是因为害怕,但她还是说了谎。

而他是当真念了她。

赵凌还是头一次会念一个女人,他自己也很好奇,这份念想会维持多久?

半年后,他为宋知蕙在春宝阁里建了座小院子,只属于她一人的住处,而她的一应开销,皆记他赵凌的名下。

一年后,他开始不满足只与她云雨。

会闲谈一二,会对望喝茶,会小酌一盏……哪怕屋中静谧无声,他似也不觉无趣。

两年后,这屋中多了书柜,也立了桌案,赵凌伏案忙碌时,宋知蕙会静静坐在一旁做些女红。

一次,赵凌在为《吴子》做批注时,笔墨顿住许久,着实叫他难以参透内中缘由,正愁眉不展时,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一旁的宋知蕙。

赵凌微愣,她似乎也是许久未动,而那目光正落在他的笔下,似也在深思。

“看得懂?”赵凌忽然出声。

宋知蕙恍然一愣,忙敛眸继续做起手中女红,“不太懂。”

赵凌不信,他将书册朝她面前推去,“若是懂,便告诉我,有赏。”

说罢,他拽下腰间玉佩,搁在宋知蕙面前。

赵凌与她相识已有两年,他自认已经深谙宋知蕙喜好。比起铜钱银饼那些,她更喜欢这些身上佩戴的玩意儿。

果然,宋知蕙眸子一动,明显是有了犹豫,“奴只是……只是从前在书房伺候过一段时日,听主子们聊得久了……便隐约知晓一些,算不得懂……”

她回答得相当谨慎,赵凌笑了一下,亲自帮她沾墨,又将笔提到她面前,“无妨,只管写便是。”

宋知蕙搁下手中针线,缓缓抬袖,在握笔的瞬间,眼前出现了久违的那道身影。

在那座竹林环绕的学堂中,杨歙从少女手中接过一整张笔记隽秀的批注。

他先是蹙眉深思,再是震惊到指尖微颤,到了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感慨,“若吾女是男身……日后之才可在吾之上。”

“不是男身,便不可吗?”十二岁的宋知蕙偏着头问。

杨歙微顿,随后忽地笑了,抬手搭在她肩上,缓缓道:“是啊,女子亦可。”

世人皆说大儒迂腐,可在宋知蕙眼中,父亲不仅学富五车,且开明包容。

他会将自己所知一切,还无保留的教于自己的门生,所以在他讲述《伏生尚书》时,才会招来祸事。

那检举杨歙之人,正是他的得意门生。

他拿着杨歙亲笔批注的纸张,跪在圣上面前,那上面句句皆是治国之道,落在年轻的帝王眼中,再由人一通刻意阐述,如何能不激起圣怒?

母亲曾不止一次劝过父亲藏拙,可他每次都只是笑着摆手,“传道授业,岂能藏拙?身为师表,当以所学诲人,不可吝惜。”

宋知蕙紧紧握住的笔杆在颤抖着。

赵凌以为,她是不敢落笔,正想着若是实在写不出,便作罢。

他刚要出声,却见笔墨而落,那娟丽灵动的字迹,让他几乎看愣,许久后,他才缓缓抬眼,深望着身旁女子。

“不愧是声名远扬的大儒,连府中女婢都能耳濡目染到如此地步。”

听出赵凌语气不含试探,而是真切在感叹,宋知蕙暗暗松口气,将那玉佩收入袖中。

赵凌压住眸中翻涌,拿起那写满纸张的批注,细读许久后,面上更是掩不住的惊叹,虽这当中还是有些错漏,但比起侯府中那些幕僚,竟也丝毫不让,且角度之奇,赵凌从未见过。

他喝下两盏茶,待心绪稍稍平静,才指着书册上的山图道:“此处不妥,若因胆怯而不推进,便失了先机……”

父亲当初所为,宋知蕙不能轻易评之,但如今的她,必须藏拙。

宋知蕙佯装不解,凑上前去蹙眉去听,待赵凌说完,她似有片刻揣摩,尝试再次做出解释。

这一次,赵凌满意颔首。

这张批注最后在赵凌的修改后,重新誊抄,呈至广阳侯面前。

那日之后,赵凌再来寻宋知蕙时,看她的眼神明显有了变化,与从前那种喜爱截然不同。

从前若不能见面,赵凌约摸只是在夜深时才会想起宋知蕙,可到了后来,白日里他也会念起她,尤其身处军营,需议出坡地之策时,他竟也会第一时间想到她。

若她也在,可否给出不同的见解?

在这三年里,他与她的事几乎在整个幽州传开,世人皆道世子养了妓子在春宝阁,被迷了心窍,竟一宠就是三年之久,那被金屋藏娇的美人,该是何等容貌,才能让世子待她如此情深。

可他们不知,赵凌贪的从不只是这副容貌,他贪她整个人,从头至脚,从内到外……

晃动的绯色床帐,在一声喟叹之后,终是徐徐停歇。

巳时的天已大亮,日光穿过窗纸,将屋里也照得雪亮。

赵凌餍足,松开了宋知蕙,却是在宋知蕙起身准备挂帐子时,又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宋知蕙没有准备,重新跌进他怀中。

习武之人的胸膛,宛如铜墙铁壁,撞得她脸颊生疼,她闷哼一声,眼底生出一丝恼意,口中却什么也没说。

赵凌轻扬唇角,将她脸颊捧起,用指腹摩挲着那处碰红的地方。

他此刻动作轻柔到了极点,仿佛与半刻钟前的他判若两人,可就在他目光与她染着几分水汽的双眼相触时,怎知心头那股痒意会再度袭来。

他在她面前,总是会吃不够。

赵凌深匀一口气,逼那目光移开。

今日不能再吃,一是怕她遭不住,二也是怕时间不裕。

“我今日赶回来,是有一事与你说,待两个时辰后,我还要回营。”赵凌道。

宋知蕙听出他语气肃了几分,便撑坐起身,问道:“世子请说。”

“乌恒此番,不知寻了何军师,兵法用得极其古怪。”赵凌也缓缓坐起,又开始把玩她的手。

三年前的这双手,掌心处生了层茧,饶是来了春宝阁被尽力搭理,那也比不上旁的姑娘娇嫩。

如今这手却是又软又嫩,甚至比从前在杨府时养得还要好。

宋知蕙跪坐而起,一手撩开床帐,作势便要下床道:“奴去取笔墨。”

赵凌却不动,再次将她拉入怀中,用下巴抵在她那头墨发上,低道:“今日过来不是与你商议对策,是……”

赵凌微顿,嗓音也变得更沉,“只是念你了,念得紧。”

两月未见,应也不至于如此,又不是日后不能再见。

忽想至此,宋知蕙神情未变,心头却是一紧。

只听额上赵凌继续道:“乌恒此次突然来犯,原以为与从前一般,小打小闹而已,却没想那厮蓄谋已久……”

广阳侯从未受过乌恒如此之辱,昨日下令肃整军营,东调驻军来援。

“此番之战,绝非尔尔,快则半载,慢则……”赵凌深深吸气,将怀中之人揽得更紧。

宋知蕙明白了,今日一面,兴许会是最后一面。

光洁的肩头,一滴温热触感,宋知蕙微怔,侧眸看向身后的赵凌,却在还未看清时,便被她吻住眼睫。

人在想到生死时,是会落泪的。

总不能,是放不下她吧。

这一吻,轻柔绵长。

待结束后,宋知蕙朝外间喊了一声,岁喜应声进屋,将一盆温水搁在桌上,又缩着脑袋退了出去。

赵凌常在军营,不喜旁人伺候洗漱,他很快穿好衣服,便来到外间等宋知慧。

女子衣物向来繁琐,宋知蕙知赵凌今日赶时间,也不敢太过耽搁,只简单用玉簪挽了发髻便掀帘而出。

赵凌此刻立在书柜前,手中拿的是有关《虎韬》的批注。

宋知蕙对兵法的见解相当独到,却总会因为缺少实战经验,而在一些地方有疏漏,所以几月前赵凌特地寻了此书给她,让她闲来无事时翻看一二。

却没想两月工夫,宋知蕙竟将批注都写了大半。

抬眼看到宋知蕙已经收拾妥当,赵凌合了书直接塞进怀中。

“奴还未做完呢。”宋知蕙见状忙道。

赵凌却不在意,牵住她的手便朝外走去,“无妨,只是回去应付一二。”

要知道广阳侯麾下,无人敢违抗军令,轻则军棍,重则人头落地。像赵凌这般没得军令,直接摸黑而出的,几乎从未有过。

赵凌能想象到此番回营之后,父亲会如何震怒,不管他寻什么借口,那顿军棍是免不了了。

只是到底会挨多少下,还是有机会为自己争辩一二。

如今两军交战,乌恒强势,军中正是需要集思广益之时,他摸黑外出是为了取这兵法批注,倒也能算个理由。

且他方才翻看,宋知蕙比过去一年的见解,更加透彻,没准此番真能派上用场。

十月初正值桂花盛开之时,院里满满都是桂花香。

两人从屋中出来,那守在院外的刘妈妈,听见院中传来动静,一个激灵又清醒了,满脸堆笑着朝那对儿璧人望去。

自从建了这小院,赵凌只要过来,刘妈妈不论再忙,都要放下手头事,亲自为赵凌领路,生怕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贵人,待赵凌要离开,刘妈妈也是会亲自去送。

有时候碰到赵凌心情好,还会顺手赏她个银饼,刘妈妈自然不觉疲惫,就是等上半宿也值。

眼看两人就要出院门,赵凌忽地停了脚步,当着院中婢女与刘妈妈的面,转过身看向宋知蕙。

她发髻挽得松散,此刻一缕青丝从耳畔而落,赵凌轻柔地将发丝帮她别致耳后,又体贴地帮她拉紧衣领。

赵凌几乎从未当着人面,对宋知蕙有过亲密举动,今日这一出当真是看呆众人,原来那活阎王一样的杀神,竟当真还有怜香惜玉的一面。

迎着众人想看又不敢直视,只能偷瞧的目光,赵凌沉冷的声音竟也温了几分,“待此番爷回来,便纳你入府。”

这句话是与宋知蕙说的,却让院中的仆役都听了真切,包括站在门口的刘妈妈。

要知道“纳”字一出口,这便是给宋知蕙许了妾室的名分。

刘妈妈那双老眼几乎都要瞪出来了,那可是侯府世子的妾室啊!

原还忧心两月不见身影,该不是世子爷腻了这位,却没想到世子爷是她的活财神,竟要给人赎身,这赎身价,可不就是刘妈妈说得算的,想到平日里赵凌阔绰的出手风格,这笔买卖她肯定亏不了。

刘妈妈心里笑开了花,在迎到赵凌身侧时,甚至都少了往日的惧意,只当这是个财神爷,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舒坦。

宋知蕙倒是神情淡淡,就如往常一样,只站在院门旁,目送赵凌身影消失,便叫岁喜合了门,转身往屋中走去。

岁喜方才也在院中,自然也听到了赵凌的话,她脸上的惊讶不必刘妈妈少。

从前春宝阁里姑娘们的婢女大都是混用的,有的不争气的,甚至没有婢女伺候,像宋知蕙这种入了贵人眼的,才能有自己的婢女。

岁喜也是穷苦人家的,不到十岁就被卖给了人牙子,被送到春宝阁干杂货,一干就是好几年,也不曾动旁的心思,就踏踏实实做自己的活。

刘妈妈就是看重她老实本分,不会动旁门左道的心思,给世子添堵,这才让她跟在宋知蕙身边,一跟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岁喜跟着宋知蕙学了不少东西,从前她认不得字,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到一起去。

要知道笔墨纸砚于寻常人家都是奢侈,于岁喜而言几乎从未碰触,她怕自己笨,浪费了东西不说,还耽误宋知蕙工夫。

却没想姑娘不计较,不嫌弃,还待她极为耐心,如今简单的话本子,她自己就能通读下来。

平日里做活多,难免有疏忽大意的时候,宋知蕙也从未训斥过她,只是平静地出声提醒。

听说前几日媚月在客人那里受了磋磨,明明她那婢女什么错也没犯,还是让她斥了一顿,罚了月钱不说,还跪了一个晚上。

一想到这些,岁喜忧从心来。

她是真心实意希望姑娘好,可又忍不住想,若日后姑娘去了侯府,她怎么办,刘妈妈会让她去伺候哪个,可还会有姑娘这般好脾气?

宋知蕙正在吃见岁喜将一块地板擦了十几遍,还不挪步,询问,“怎么了?”

岁喜回过神来,忙笑着道:“没、没事……奴婢是替姑娘高兴呢,以后去了侯府,姑娘便有享不尽的富贵了。”

宋知蕙眉眼微弯,似有些无奈,“你信了?”

岁喜愣住。

宋知蕙笑着摇了摇头,“那番话是说给刘妈妈听的。”

岁喜彻底迷糊了,她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搁下帕子起身便快步来到桌旁,“姑娘何出此言?”

若是三年前,岁喜是不会问的,因为那时的宋知蕙很少说话,也很少笑,但现在的她与之前不同了,不仅时常会笑,也会愿意和她分享很多事,岁喜很高兴她的转变,人要是总不说话,肯定会憋出病来。

宋知蕙轻呼一口气,也低了声音,“世子这一走,许是半载才归,他恐是怕我受苛待,所以……”

岁喜明白了,有了那番话,刘妈妈便知道了姑娘在世子心中的分量,哪里还敢苛待她,恨不能将她捧在手心里好生娇养。

“可奴婢看世子当时说得认真,不像唬人啊?”在岁喜的印象中,世子爷虽然让人害怕,可对姑娘是极好的,去年入冬他人不在幽州,还不忘特地书信一封,令人送了上好的沉香炭来,那一小盒炭,据说得两块金饼呢。

岁喜不信世子爷对姑娘这样好,还会骗她。

可姑娘平静的神情里看不出一丝惊喜,这也不似作假啊。

岁喜糊涂了。

宋知蕙也不肯继续解释,只朝她弯了弯唇,“去歇会儿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且此事是赵凌故意说给旁人听的,只不过半月,整个渔阳郡都传开了。

广阳候世子在春宝阁金屋藏娇了三载,终是要将人接入府中。

一个妓子出身,竟然能入侯府为妾,这可是多妙的一个人啊,多少男子心中抓挠,想一睹美人风采。

有人暗中出重金,只求见知蕙姑娘一面,不必献艺,也不必敬酒,就只是见个面而已。

刘妈妈故作为难,等人将价抬到不能再高,就让人先记下来,说回头与知蕙姑娘商量一番再做定论。

刘妈妈是做生意的,可不能坏了自己口碑,屎盆子都是往宋知蕙头上扣,等那些客人来问,她便说是宋知蕙不同意,忌惮着广阳候府的势力,那些人也不敢闹事,刘妈妈再让媚月弹个曲儿,娇蓉跳支舞,这事也就含糊揭过。

总之,经这一番折腾,百姓茶余饭后除了要笑那小小乌恒不自量力以外,又多了一桩英雄爱美人的话题。

年底,大雪漫天,乌恒趁夜偷袭,竟闯入辽东郡城外大营,据传那晚大东将士死伤一片。

消息传到渔阳郡时,刘妈妈吓得一个哆嗦,她的大财主可不能出事。

传讯那小厮连忙摆手,“侯爷和世子无事,只是不知这场战事何时才能了啊……”

转眼又是一年春暖花开,赵凌已经半年未归,但每月的那箱银饼还是如期会有人送到春宝阁。

见到钱,刘妈妈心里就踏实了。

又过两月,桂花树旁那片茉莉开了,满院尽是幽香。

“哎呦我的姑娘啊,窗子开这样大,可莫要被风吹着了!”

刘妈妈人还未出现,声音先传入屋中。

宋知蕙正在窗后作画,被这突然一嗓子,惊得笔尖顿了一下,一滴浓墨坠在茉莉花瓣上,显得十分突兀。

她也未恼,只是微叹一声,搁下笔,转身朝刘妈妈弯唇。

岁喜倒了茶给二人。

刘妈妈喝了一口,啧啧,这上好的白茶,比她房里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笑着拉住宋知蕙的手,在那白软的手背上轻轻拍着,“知蕙啊,妈妈这几年待你不薄吧?”

宋知蕙如今表面功夫已经能够做到如火纯情,她笑着点头,“妈妈待我是极好的。”

刘妈妈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想到宋知蕙刚来春宝阁的瘦弱模样,再看如今白净丰腴之姿,可不就是她的功劳。

“日后登高望远,可莫要忘了妈妈,也莫要忘了这教养你的地方。”

刘妈妈这话也并不算错,宋知蕙在她身边也是学了许多东西的,在揣摩人性上,她的确教了她很多,所以宋知蕙明白了,大东与乌恒的这场战事已经结束,赵凌要回来了。

“自是不会忘的,若不是妈妈当初肯留下我,我还不知会被卖到何处……”宋知蕙说着眼眶微湿。

瞧着楚楚可人的模样,怎能不叫人心疼。

刘妈妈也跟着抹泪,“罢了罢了,都过去了,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说着,她垂眸呷了口茶,眉梢不由微挑,“你知道的,这半年来,刘公闹了好几次要见你,那价格说出来都吓了我一跳,可我硬是没同意,妈妈心疼你,不想你被折腾……”

刘妈妈的话宋知蕙怎会听不明白,她这是要宋知蕙提前做个准备,待赵凌真要来赎人那日,刘妈妈给出的价可能会高到令人瞠目。

宋知蕙也不问价,只满怀感激地将刘妈妈哄了一阵。

送她离开的时候,宋知蕙随口说了一句,又想吃饴香斋的松饼了。

他家松饼外皮酥脆,内里柔软,每日铺子外都要排起长龙,都是等着吃那刚出炉的,若是过了片刻再吃,外皮便会塌陷,口感就减了大半。

春宝阁的姑娘若是出门,身后至少得跟着两个护卫,倒不是怕姑娘跑了,没有路引和身契,连渔阳郡的城门都出不去,又能跑到哪里。

是因为姑娘们模样娇美,又身姿窈窕,怕贼人惦记,到时候让姑娘们吃亏。

出门一趟也是麻烦,寻常姑娘想出去,刘妈妈肯定不允,如今的宋知蕙要出门,刘妈妈定然不拦,只是要叮嘱她遮好面容,早些回来。

宋知蕙是懂规矩的,她也不给刘妈妈添麻烦,通常三两月才出去一次,每次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

送走刘妈妈,宋知蕙回屋合上门窗,支开岁喜,爬上床榻,掀开被褥,从最中间一块木板下,取出一盒红木盒。

那里面最下层铺了一层金饼,中间一层是银饼,最上面是五铢钱。

宋知蕙取出一串五铢钱,又将红木盒锁好,放回原处。

从她入春宝阁的第一日,她便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而赵凌也不可能纳她为妾,他若当真喜欢她,何必让她在这里待三年,才动了带她离开的心思?

刘妈妈怎么忘了,那些话还是她教给她的,男人嘴里的话,能信吗?

再者,便是赵凌当真要她入府,以她青楼的出身,在那偌大的侯府里,凭什么立足?

凭赵凌的宠爱?

呵,再是宠爱,日后他不娶妻?

能做广阳候世子正妻的人,又该是何等身份,能容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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