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2月,因为在部队提干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22岁的我退伍回到老家,一开始也试图重操旧业,干我的赤脚医生。因为入伍前,我就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如今在部队“镀金”了4年,乡亲们也认为我学到了更多的本事。
我虽然并不排斥,但从自己的内心深处说,其实我更想实现曾经偶尔间萌生的那种“带着乡亲们吃饱饭”的愿望。于是,在姑父问我什么时候接手时,我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离开几年了,需要看一段时间再说。
整个上半年,我都是按部就班地跟着父母大哥出工,乡亲们对我的态度也一如既往的好。加上在部队这四年来,吃的方面至少不会饿肚子,还有规律和严格的锻炼,身体就比大部分人要强壮多了。
在出工的过程里,以前的玩伴也陆续恢复了熟络的关系,不到两个月,昔日的“五虎大将”又重出江湖了。
所谓的五虎大将,其实是我们小时候五个小伙伴,因为都有点调皮,经常成群结队“闯祸”而得名。后来长大了,我们五个也确实显得身强力壮,再加上小时候的友谊,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了。
那时候的集体工,其实主要就是一些蛮力活,上么灰料山上挑石头,山上砍松树之类。换做农忙季节,后生们就会有意无意地比拼一下力气,看谁挑的担子更重。
而我们五虎大将能挑起的担子,别人就未必能挑得起了。期间还出过一个事,就是有个大叔不服输,硬要掺和进我们“打短递”的行列,结果第一担就闪了腰,后来还遗留了经常腰痛的毛病。
一转眼就是双抢,我们当地虽然早就是双季稻,但那时候还没有杂优种子,全是自己培育留下的稻种,产量其实并不怎么样,交完公粮之后就所剩无几,乡亲们的口粮几乎全靠晚稻。
也就是69年刚收完早稻,晚稻还刚插下去,七月初就连续下了好几天大雨。农村人就那样,下大雨就乐得休息,也算是老天给的福利吧。
只有我有点担心,这么大的雨要是再下几天,肯定会涨大水。尽管我们村口的那条河几乎每年都会涨大水,却也很少会漫到稻田里来。上一次稻田被毁还是1938年,也就是人们传说的“民国27年大水”。
或许也是这几年在部队的熏陶,心里有了一定的忧患意识,我便找了当时的大队支书珍叔,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珍叔没有直接说我什么,只是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也没有办法啊。但在我看来,我们确实没有办法让老天不下雨,但我们可以做点准备工作啊。
因为晚稻刚插下去,一旦洪水淹一遍那就全毁了。那天晚上,我就私下里找了“五虎大将”,大家偷偷把大队粮仓里一担剩下的稻种给弄了出来,私自用水浸泡在山洞里让它发芽,也就相当于给稻种催芽吧。
连续又下了七八天的大雨,其实在我们当地,每年这个时候是从来不会连续这么下的,眼看着河里的黄泥水一天比一天大,最后竟然漫过河堤,全村所有的晚稻几乎全被淹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大水还在继续上涨,最后直接就到了村里,几家地势矮的人家,连房子里都齐腰深的水。有户人家贪图上游冲下来的一棵大树,用排钩钩住后再用绳子绑在自家的屋柱上。想不到,最后的结果是连带把屋柱都给拖走,家里的房屋也垮塌了。
大水一直持续了半个月,完全违背了“易涨易退山溪水”的古话。等到大水退去,乡亲们全傻眼了,这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大伙吃什么呢?
稻田都被淤泥堆住了,如今水退去了也没有秧苗啊。这一下,轮到我们五虎大将登场了,直接就从山里把那一担老高的秧苗给挑出来,也不用催秧苗了,直接就这样下了大田。
其实我们心里原来也是有点忐忑的,如果用不上,到时候追究起来,我们也只好认了,这一担生了芽的谷子就是我们五家的口粮。
对大家来说,提前七八天催了芽,如今尽管比原本的秧苗慢了一点,但算了算节气,应该还能赶得上在白露前灌浆,收成可能少一点但总比绝产好。
后来那一年刚好又是暖冬,我们村的稻谷竟然一点也不比前一年差。这一下不得了,全区(县下面的区的)各个公社都受了灾,都等着上面拨救济粮来,唯有枫树湾竟然还有丰收的气象。
而我在乡亲们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就立马高大起来,这可是真的让大家都有饭吃了的大事啊。老支书珍叔在公社开会时,更是逢人就夸,部队培养的人才就是不一样,眼光看得远。
等收完晚稻后,大队就号召大家自力更生把被洪水冲毁的农田修复。做大事肯定得有个带头人,在珍叔的提议下,我这个还没成家的“后生”就被乡亲们推选为大队长。
我自己也更是热情高涨,同时也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影响大家,每天都在工地上干活,清理稻田里的淤泥,还要修复被水泡垮的田垄,挑石头的重活都是我们五虎大将先上。
乡亲们在我们的感染下,更多也是有饭吃心不慌,很快就把冲垮的稻田修复。看着离过年还有那么长时间,我又提议,把河对岸那个荒废了几辈子的河滩给开垦成稻田。粗略估计了一下,可以给我们村开垦出两百亩上下的良田。
我给大家描绘的“蓝图”,顿时就把所有人心里的那团火给点燃。好多个夜晚,月亮好的天气,乡亲们甚至在河滩上烧起篝火奋斗到半夜。
人心齐,泰山移,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再加上过完年正二月的连续奋战,我们的新开田成型了,当年就插上秧苗,也收获了丰收。
71年,在珍叔的介绍下,我顺利入了党,成了一名光荣的预备党员,也成了珍叔的副手,以预备党员的身份担任了大队的副支书。用珍叔的话说,希望我这个后生家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
但我的学识到底有限,那些年里,我自己也先后成家、又是孩子出生,而我也顺利接过了珍叔的支书。但或许是受小家的牵累,连续两三年都没有什么大的建树,渐渐地,乡亲们背后又开始有点话说了。
我自己对乡亲们的变化其实也心知肚明,但一来是自己的水平确实有限,其次也是受当时社会情况的限制,不大可能跳出大圈子太远。但心里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调动乡亲们的积极性,也开始在考虑,是不是可以搞点集体经济。
又来了一个契机,那一年,我们区六个乡镇通了公路,虽然还是那种砂石路,但当汽车第一次响着喇叭开过我们村对岸的公路时,沿线几乎是人山人海。要知道,那时候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汽车,在此之前,我们想要坐车还得走四十里小路。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买车的事,更多还是在山土上动脑筋。刚好我们村后有一个小山坡,应该有三十来亩的样子,也就四五十米高,全部都是长满了茅草,一直都是村里放牛的地方。
当兵的时候,我们驻地周围有很多桔子树,我就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搞个集体桔园。
我先是和几个生产队长和积极分子们交流了想法,大家统一了口径之后,我又带着人去了曾经的驻地,几经周折弄回来两万棵蜜橘树,据说是三年就能结果。
有部分乡亲对此表示怀疑,认为桔子这东西太普通,还要三年后才能结果,到时候的事谁知道?
但在我们这些“领导”的带领下,全部按照技术员教的方法种植,挖了一米见方的土坑,里面填入猪粪等家肥,总算把所有的树苗种好了,成活率还相当高。
连续两三年,我都是尽可能带人打理着桔园,到第三年就真的开始结果,第四年大丰收,因为有了公路的缘故,远近很多乡镇都来购买我们的蜜桔,完全可以说是一炮而红。
有了蜜桔这个“摇钱树”,我们村的经济底子就更厚实了,手里有了钱,我这才想起来买台汽车,再加上当时的环境已经开始松动了,也有了一些长短运输的需求。
这是我们公社买回来的第一辆解放牌货车,唯一的遗憾是我们村隔着一条大河,汽车只能停在河对岸。
也就是说,自己家的东西竟然进不了自己的房门,让我很是郁闷了一阵,也开始有过修座大桥的想法。只是找人一打听,据说修一座能过汽车的大桥得很多钱,我们大队实在负担不起才作罢。
汽车买回来了,关于司机的问题很让人揪心,在买车之前就有人在背后议论,支书肯定是自己开,或者是让他们家的亲人开车,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要知道在当时,拿方向盘的工作可是高人一等的。
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让我们村一个闲在家的高中生去学开车,每次出车给现金报酬当工资。当时还是1981年,我们当地还是搞集体,这样的做法很让人吃惊了一阵。
后来证明这个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司机拿的钱多,积极性就高,也会更爱惜车子。我们的车买回来两年就回了本不说,顺带司机也养活了一家人,还学到一门高人一等的技术。
那些年,每次去公社开会,我绝对是要受领导表扬的人,一些偏远的落后村子,领导总会用我们村来当例子,希望他们也能学点样。
可惜的是,我们村的成绩,并非是我一个人能做出来的,而是天时、地利、人和凑合在一起的结果,其他村一时半会还真学不来。
1982年,我们村被评选成湖南省的文明村,全县就我们一家。
对我个人来说,也遇到了人生的有一次转机——1984年,我们公社改换成乡,新的乡长就由全乡百姓直接投票选举,而我被大伙提名为排名第一的候选人,也以压倒性的票数当选成第一届乡长,成了一名正式的国家干部。
但是,我的人生就这么走上坦途吗?命运却又和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甚至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让我几乎一蹶不振。到底发生了什么?敬请收看第三集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