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欢迎来到国剧60讲第三季。今天这一期，咱们聊一聊姜伟导演十年前的作品《借枪》。姜伟的大热之作是2009年春天上星的《潜伏》，我在之前的节目中介绍过。两年之后的2011年3月，他又推出了《借枪》。

这部剧播出效果没超过《潜伏》，但它还是奉献了充满想象力的谍战情节，以及活灵活现的人物群像。姜伟是六十年代生人，本科学的是历史专业，工作一段时间以后，考取了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硕士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一直至今。他在入行之初做过演员，随后执导了电视电影，再以电视剧编剧的身份打开局面。他在北京电影学院读书期间，开始了剧本的写作。他的同学林黎胜写了个明代的故事大纲，给到了一个公司。公司觉得还可以，提点修改意见。林黎胜就拽上姜伟一起修改大纲。几经波折，剧本写作落在了姜伟一个人的头上。

姜伟这是一部半正史半虚构的古装剧，开始叫《铁血锦衣卫》，后来更名《热血寒刀》，讲的是魏忠贤的故事。像很多半途而废的项目一样，这个剧本最终没有投拍，但它给了姜伟很大的信心：自己有讲故事的愿望和能力。没过多久，他就和张建栋导演合作了《让爱做主》。姜伟在电影学院就读时，教表演课的是齐世龙老师，张建栋是齐世龙的助教，带表演课。姜伟和张建栋同龄同乡，很有亲近感，经常向他请教问题。《让爱做主》的剧本是姜伟和同学刘德濒、林悦如写的，根据作家皮皮的小说《比如女人》改编而成。这部剧以中立的立场写了第三者的现象，引发了媒体的热烈讨论。当时，张建栋在拍完《刑警本色》后，已经是著名导演。1999年，他把姜伟带到《让爱做主》剧组拍B组。尽管姜伟此前已经独立执导过电视电影《宏志班的故事》，但他仍然不是一个成熟导演。《让爱做主》开机一个月后，姜伟就因为一些非业务性的原因被换掉了。姜伟感觉很沮丧，张建栋导演说这不算什么事，鼓励了他。姜伟以编剧身份继续创作，写了《浮华背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等作品。《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由姜伟和薛晓路编剧，张建栋和姜伟执导。在这部剧的创作中，姜伟结识了制片人张静。之后他们长期合作，推出了《潜伏》《借枪》《猎场》等诸多作品。

2003年，姜伟开始独立导剧。付玮导演一直跟他合作拍B组。《沉默的证人》《迷雾》《潜伏》《借枪》《猎场》都是他们共同完成的。《潜伏》之后，姜伟本来不打算拍剧了，电视剧篇幅很长，写得很累。也不想拍别人的剧本，改起来也挺累。但好友林黎胜创作了《借枪》的剧本，姜伟就把它拍出来了。在《借枪》的众多优点之中，鲜明而有趣的人物尤其突出。诙谐是男主人公熊阔海的天性，这个学艺不成的前相声演员用一种油嘴滑舌的姿态应对世界，掩饰身份。不管是跟老婆孩子，还是跟朋友同事，以及不断前来试探他的军统特务和巡捕坐探，他老是一副没正形儿的样子，张嘴就是梗。

扮演熊阔海的张嘉译一脸正气，白白胖胖，乍一看不是铁嘴钢牙的主儿。可是随着剧情的推进，熊阔海的麻烦一浪高过一浪，他却如代号“不倒翁”一样，每次被击中都晃晃悠悠，但始终不曾倒下。张嘉译和熊阔海渐渐合体，令人信服的感觉越来越浓。《暗算》中柳云龙扮演的钱之江以酷服人，《潜伏》中孙红雷扮演的余则成以智取胜，《黎明之前》中吴秀波扮演的刘新杰以笑容倾倒众生，而《借枪》中的熊阔海却是东挪西借、左支右绌，过着狼狈不堪的生活。渐渐的，熊阔海九死不悔的抗日信念、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怜妻爱女的家庭责任感、呵护女性的绅士风度，一一表露出来，他成了一个可爱的男人和战士。尤其是最后他公开狙杀加藤，更是迸发出了摧折人心的勇武魅力和民族气节。

同样，熊阔海的师弟安德森也是诙谐的。当年二人在戏园子里说相声，一逗一捧，虽然没能成角，但这份儿喜感是深深地融入血液了。安子本名安宝元，因为当上了巡捕房华人队长，就便改成了洋名儿安德森。此人以不靠谱的形象登场，欠着师兄的钱不还，赖着饭馆的钱不给，拿去孝敬顶头上司，只为官升一级。

就是这么个混球，没过多久显出了内里的仁义和刚骨。他是真的关心师兄一家，到了生死关头，真敢为他们担责任。因为熊阔海胡折腾，弄得女儿嫣嫣差点被抓，他愤怒地给了熊阔海一拳，并正色告诫：“成了家就要守本分，胡搞是要出人命的！”这个看似什么都不上心的混混，为了找回嫂子和侄女丢了自己性命。这是真正的黄金配角，扮演安德森的张子健本身就是天津人，演活了这个红尘中打滚但重情重义的“卫嘴子”。周书真一直保持了贤妻良母的做派，想当年她也是红遍天津的鼓词名角，嫁了熊阔海说不唱就不唱了，安心在家相夫教女。熊阔海许身革命，她从来不抱怨，只是默默地把家底儿当了又当。

熊阔海满嘴跑火车，形迹可疑，她虽然一肚子疑惑，也只是偶而闹一下别扭。这实在是一个具备了所有传统美德的好媳妇儿。可是，你不要以为她是个符号化的家庭妇女，她骨子里别有一份坚强和正气。她渐渐知道了熊阔海的工作性质，尽管担惊受怕，但心里充满了骄傲。这也就难怪，她站在日寇的枪口前，从容赴死。

扮演周书真的颜丙燕是舞蹈演员出身，气质娴静似水，又在鼓书表演上下足了功夫，往那儿一站就是名角儿的风采。她又是金鸡影后，不动声色时风雷隐隐，一旦爆发就雷霆万钧。裴艳玲（罗海琼 饰）是一个总是自带笑料的女人。这是个贪财的女人，总是给熊阔海涨房租。这是个充满罗曼蒂克幻想的女人，在杨小菊穿花蝴蝶般的表演中，她差点晕头转向地丢了小命。这是个被感化的女人，熊阔海的大智大勇和菩萨心肠让她明辩了是非，站对了阵营。这是个勇敢的女人，当她的爱情和正义感交融时，她成为了熊阔海刺杀加藤的关键棋子。

在熊阔海救了她后，她芳心暗许。而熊阔海也暗自心动，在离开天津前夜，站在楼梯前情思缠绵，幻影重重。这是一段刚刚开始就被迫结束的爱情，裴小姐刚刚得知周书真死了的消息，熊阔海就启动了鱼死网破的绝户计。全剧第一搞笑人物自然非杨小菊莫属。他的公开身份是银行经理，真实身份是军统驻天津特工人员。他满嘴抗日救亡的大道理，为的只是掌握中共的行动后，鱼目混珠地向上级请功要钱。他是个骗子，频频编造虚假行动成果，冒领经费。他也是幼稚而善良的，被熊阔海一骗再骗，毫无愠色。所以他虽然卑鄙却不失可爱。

后来，裴小姐一出现，他又是朗诵诗歌，又是制服诱惑，妄图以抗日勇士的光环，求得这个女人的欢心。他差点儿就成功了。他甚至说出了“在我即将牺牲的前夜，你能不能--留我过夜”这样煽情的话，却再也没有机会一亲芳泽。全剧中最好玩的段子，都发生在杨小菊追求裴艳玲的章节中，李乃文演这种不着调的货色是一绝。一张嘴就是“砍头行动高于一切”的于挺，是熊阔海全家悲剧的间接制造者。他不是坏人，但他对正义事业的破坏性不能低估。他是剧中少有的脸谱化人物，某些时候让人恨得牙痒。那时候，王劲松还出道不久，他的阴郁气质和这个一根筋人物不大匹配。

姜伟善于在灰色地带作文章，他在《潜伏》里一开始就让余则成看到：日伪顽其实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在《借枪》里，他又让共产党借伪军的机枪，向日军开枪。姜伟也有游戏甚至恶搞心态，在熊阔海公开狙杀加藤那一段，他把天津群众搞成了当代网民，不是打电话来表达爱意，就是举着干电喇叭站在高处现场直播。剧情至此，已经不再是纯粹的生死较量，而是带上了超现实的狂欢气味。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在我们过往的很多抗日影视作品里，中国人不能在精神气质上完全压倒日本人。中国人总是在玩机巧、布陷阱，拼刺刀的时候突然开枪，而日本人则动不动就剖腹自杀或血战到底。熊阔海本来认为自己干的是搞情报的技术活儿，从来不想开枪杀人，即使处决叛徒，也要假他人之手。他的理想是做间谍之王钱壮飞，可是他不得不做了杀手之王王亚樵。

在定下生死之约后，熊阔海迎了上去，而加滕选择了逃避。这一次，中国人具备了正道直行的大豪迈，而日本人成了懦弱无勇的阴谋家。《借枪》让主人公在窘迫和窝囊中走过了大半篇幅之后，做出舍生取义的壮举，还原了抗日志士们的生命热度和精神力量。今天的节目就到这儿，谢谢收看。主讲人 | 李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