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覆灭前一日,我和余明瑶还在为一只珠钗斗得你死我活

小姐姐聊体育 2024-12-26 02:07:52

《谈家少奶奶》

余家覆灭前一日,我和余明瑶还在为一只珠钗斗得你死我活。

似乎是谁抢到了那钗子,就能坐上谈家大少奶奶的位置。

她划烂了我娘给我新做的袄子。

我扯掉了她刚打好的一只明月珰。

谁也没讨到好。

大难临头那一夜,宁静的府邸燃起熊熊烈火。

余府里死的人,比今日后厨宰的鱼还要多。

她将我硬生生从狗洞推了出去,在我无声的呐喊中,转身撞上了贼匪的刀。

1、

谈景宴是京城最好看的公子,这是公认的。

余明瑶是京城最好看的姑娘,这是除了我以外公认的。

今日马球会,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只得来一句让我憎恨不已的评价。

「不愧是姐妹,果真有你长姐几分风采。」

看着余明瑶那故作谦虚实际上暗爽的样子,我便气得牙根痒。

可是顾不得那么多,今日最吸引我眼球的,还是谈景宴为马球会添的一点彩头。

那是一支样式有些老旧,却精致无比的珠钗。

「生母珍爱之物,不是贵重东西,胜在心意,望各位不要嫌弃。」

他笑得好看,更衬得旁边的人都像是歪瓜裂枣。

唯有一个长得齐整些的沈小公子嗤笑一声,暗道装模作样。

我的人生准则:和谈景宴作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使劲儿在沈寻璋腰间掐了一把,听到他闷哼的痛苦,这才满意地扬起了头。

马球一个人可打不成。

可两个人却犯了难。

「我进球多,这钗子该给我!」

我恶狠狠地握着钗子的尾端。

「我也没少防这对面的,妹妹这话不公平。」

余明瑶神情淡漠,捏着钗子顶端的手却丝毫没有泄力。

悦耳如山涧泉鸣的声音传来,谈景宴轻笑一声,捏住了珠钗中段,挤在我俩中间。

「是我思虑不周了,既然是二人参赛,就该备上两份彩头,免得姑娘们劳心争抢。」

「不若二位姑娘先松手,谈某让匠人照着这钗子再打一支,打好后亲自送到府上去。」

他眼神清亮又真诚,我只与他对视一瞬,便被那灼灼目光烫得缩回了手,全然没了方才的耍泼模样。

我指尖捏了捏粉色小袄被划开的一道小口子,娇声如春日燕啼。

「多谢谈公子,我想姐姐也不是有心弄坏我衣裳的。」

余明瑶不紧不慢拾起那沾了尘土的明月珰,皱着眉拍拍赶紧,重新带回了有些红肿的耳垂。

她没出声,倒是谈景宴先发问。

「余大姑娘可有不适?」

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对余明瑶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呸了一声。

不就是扯了她两把头发,还能有什么不适?

余明瑶对他摇摇头,正想要说什么却被我拉走。

沈寻璋又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非要再刺上一句。

「做作!」

谈景宴就这么看着方才还有来有回打得火热的两姐妹挤着上了一辆马车,不禁掩唇轻笑,握紧了手中珠钗。

2、

母亲得知我们姐妹二人为一支珠钗争风吃醋,在外人面前动了手,惊得摔了茶盏。

「那谈家公子就这么好,一副皮囊就惹得你们姐妹离心?」

我低着头看似乖顺,却有不服。

何谓姐妹离心?

我与余明瑶从未同心。

她虽是余家嫡长姑娘,却并非我娘亲生。

余明瑶的母亲是府里的良妾,生得花容月貌,却是个窝囊的。

自己任人欺凌也就罢了,生了个女儿之后,竟然还让别人欺负死了。

我娘收拾了害她的恶毒妾室,又看余明瑶自幼丧母可怜,这才抱到自己房里头,还记在了自己的名下。

我娘曾感叹,分明不是一个娘生的,和她待久了,竟然也有几分相似了。

也许就是因为相似,才让我们处处针锋相对。

喜欢的绢花、笔墨、绸缎,这些都可以备两份。

可是男人……我们总不能把谈景宴砍成两半。

娘罚我们去跪祠堂,我裹着贴身婢女偷偷塞给我的锦被,吃了两口饼子。

「吃吗?」

我怕她饿死,用胳膊肘顶了顶她。

余明瑶却好像老僧入定,淡淡掀起眼皮子瞥我一眼又转过头去。

我撇撇嘴,收起了千年难遇的好心肠,枕着蒲团合上眼睛。

佛堂在西院,是太师府最僻静的地方。

冷风从门缝窗缝里悄悄透进来,我却裹着锦被,丝毫不受影响。

若娘不派人来看,我就能睡个好觉。

我拍开作乱的手,有些不耐烦。

「别叫我!」

扰人清梦,不得善终。

那双手却还是没停下,硬生生将我从茧一般的被窝里扯了出来。

这下我清醒了,全府上下,有此神力之人,除了余明瑶还有谁?

「你真的有点烦了!」

余明瑶抿紧了唇,喘着粗气,将我推到门外。

我这才听见,那在我梦中好似蚊蝇讷讷的声音,是烈火烧断房梁的噼啪声、人们被灼烧的痛苦呼喊。

白日里宁静祥和的太师府,此时如同人间炼狱。

西院没有被火势波及,余明瑶不管不顾地将我往院墙那处拖。

我知道,那里有个狗洞,是我和她幼年时一点一点掏出来的。

可是那火势最猛的东院,传来了杂乱的吵嚷声,似乎是有什么人闯了进来。

我疯了一帮想要挣脱余明瑶。

「你放开我!娘还在那!你放开我!」

余明瑶只是红着眼眶,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继续拉扯着我。

她天生力气大,从小就能压着我打,我娘却从不怪她,只说那是姐姐教训妹妹。

此时心中委屈和即将失去至亲的恐惧让我失去理智,对着她口不择言叫嚷起来。

「余明瑶你没有良心!」

「你不是我娘亲生的,你根本不管她死活,我要去找我娘!」

余明瑶脚步一顿,可我还没挣脱,一声脆响传来,我耳畔嗡鸣半晌,才缓缓抬头。

余明瑶拎着领子将我提起来,手刀在我后颈使了巧劲儿,狠狠一拍。

我痛得想要叫喊,却发现无论如何张大嘴巴,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余明珂,你给我听好了。」

「如果不是娘 ,如果你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今日你着蠢货就是被贼匪捅成筛子我也不会 看你一眼。」

「可你偏偏是她女儿,你若是死了,便是我对不住她的养育之恩。」

远处传来贼匪的交谈声 ,他们手中似乎有什么名册,嘴里正念着我的名字。

早有被吓软了腿 的下人颤颤巍巍指着西苑的方向,还没来得及爬走 就被贼匪一刀抹了脖子。

余明瑶将我硬塞到那个狗洞里去,见我嘴巴张张合合,拉着她的手摇着头,叹息一声。

「他们在找你……我们不能都走的。」

余明瑶在我面前总是 端着长姐做派,第一次温柔地替我擦了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

「快走吧,别让我 白死。」

「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她转身时裙摆淡蓝色在尘泥里 翻腾出一朵莲花似的涟漪,转而倏然飘远。

很快,莲花不成形状地散落,我顺着低矮的狗洞看见的先是飞溅的血红,然后是余明瑶轰然倒下 的身体,最后是一截皓腕砸进尘泥,红绳铃铛 被撞出无力的几声脆响。

3、

无人知晓为何太平盛世下的京城里头会出现贼匪。

也没人知道为什么贼匪不扰民,直直冲进了太师府中只为杀人放火。

饶是我再蠢笨,课业再差,也知道这事蹊跷,更知道我不能在此时现身。

太师府外有人把守,我惧怕他们 锐利的目光。

碎瓦片划破 脸颊的感觉很痛,比从前先生打手心时痛上千倍万倍。

可我 不得不这么做。

距离余家灭门已经过去三个月,我太想家了,只有这样,我才能装作是不经意路过的乞儿,日日在家门前徘徊。

那日太师府里的尸体一具具被抬出来。

有呛死的、烧死的、被刀砍死的。

还有因为惧怕火势,慌乱之下冲入湖中被淹死的。

似乎隔着赃物的布,我都能认出来每一个我爱的、或我不爱的亲人。

爱戴翡翠的是我娘,她攒了一箱子好翡翠,总说待我和余明瑶成亲,给我们一人一半添作嫁妆。

喜欢金镯的是柳姨娘,她没有儿女,便将我和余明瑶看作儿女,她的饰品不多,样样都是金的,说是从前穷怕了,没点金银傍身,总是心慌。

有一个汉白玉大扳指的是我爹,他高兴时,会用那只布满薄茧的大手揉我发顶,叹息着余明瑶越长大越不和他亲近了,我可千万不能那样。

戴着迦南香木手镯的是我的乳娘,她信佛,也吃素,比我娘还严苛三分,我和余明瑶都有些害怕她。

有许多远亲,得知余家噩耗,匆匆前来,哭哭啼啼领了银钱补贴,为等我相认,又欢天喜地匆匆离京。

我从一个哑巴,成了一个毁了容、连名字也没了的丑哑巴。

我想到了谈景宴。

他那样光风霁月的人,是不是也会为了我家的事感到难过?

若他对余明瑶有那么一点感情,能否为余家求一个公道?

我去找他,可门房的人看我满身脏污不看,叫骂着是哪儿来的乞儿,一脚揣在我心口。

一个女使模样的丫鬟走了出来,挑着眉眼满脸不屑,从腰间掏出两块碎银锭,撇在我面前。

「赶紧滚远些!」

「今日高阳郡主与我家公子议亲,哪来的脏东西在门前晃悠,福气都给你赶跑了!」

我被赶来的家丁夹着,丢到了一旁,碎银砸在我身上,也没什么分量。

手掌忽地被碾过,我看着从我身旁匆匆走过的一行衙役,并无人回头来看方才踩到了什么东西,只是张贴完了东西,又匆匆赶往下一处。

路过行人很快聚成一团,对着那告示指指点点。

我凭借着身材娇小和脏臭不堪的优势,生生挤到了离告示最近的位置。

「小乞丐看得懂吗?」

我瞳孔骤然一缩。

告示上张贴的那人,是余明瑶。

「太师府嫡长女余明瑶,勾结贼匪,戕害至亲三十余人……嚯,这女人可真够心狠手辣啊!」

「不是吧?看着不像啊。」

「谁知道呢,都贴告示了,总不能有错吧?」

「欸你挤什么啊脏死了!」

我踉跄着挤出了人群,不敢回头再看那告示。

数月来食不果腹的饥饿感使我脚下飘忽。

我仿佛失去了支撑着 身体的主心骨,耳边人们的议论声忽远忽近。

一步、两部、三步……

娘曾经说过,若是在山上被毒蛇咬了,千万不要走动。

可我现在晕乎乎的,巨大的冲击就像勒紧我脖颈的巨蟒,我却没有办法停下脚步。

直到最后的力气耗尽,我双膝一软,朝地面砸去,求生的意识却还在作祟,闭目前不知道抓到了什么东西。

4、

鼻尖微动,我是被一股子久违的饭菜香闹醒的。

我勉强撑开眼皮,看见头上陌生的房梁,耳边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

听见我挪动身板的动静,一个身材微胖、眉目可亲的妇人走了过来,沾了些油花的双手局促地在巾子上擦了擦,这才伸手来扶我。

「你是饿昏的吧?」

「我 刚做了些东西,你吃一点,垫一垫。」

她递过来一碗飘着油花的汤饭。

若是从前,我肯定是吃不下的。

可是现在,我本以为该被稀得像喝水一样的米汤淹死了的馋虫却又被勾得复生了。

见我狼吞虎咽,妇人笑完了眉眼,可我放下碗没多久,却又趴在床边,把吃下去的东西原样吐了出来。

妇人却不生气,只是懊恼地拍着大腿,喃喃说着油腥太重,便又去打了碗清水。

我才刚缓了缓,她便又拉着我问了起来。

「姑娘是家里遭难了吗?」

「可还有亲人在世?」

我摇了摇头,又怕她误会,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摆了摆手。

妇人脸上惋惜意味更甚。

「可怜见的……你刚才晕在道上,差点被人踩着,我就先把你带了回来。」

「我姓李,是这个宅子里的厨娘,你晕着的时候夫人来看过了。」

「若是你没有去处,便在我身边待着吧?」

李厨娘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我们也不算是大富大贵,给不了什么好待遇……但总归是不缺一口吃穿的。」

我没等她说完,生怕她反悔,下床朝她磕了三个响头,咚咚的脆响吓得她往后小跃了一步,又赶忙伸手来捞我。

这家主人姓杜,是个行商人家,算不上大富大贵,只是比旁人殷实了些,老爷夫人多年来感情极好,也只有一个名叫杜垂荣的女儿。

府里下人不多,除了李厨娘也只有几个贴身的丫头小厮。

我觉着身体好得差不多后,便开始和李厨娘抢着活儿做。

可到底是头十几年都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养着。

洗衣裳能洗出个大洞。

任何食材都能被我炒得焦黑发苦。

就连生个火,也差点把后厨点着了。

李厨娘生怕本就不富庶的杜府雪上加霜,把我赶出后厨,只敢让我帮她写些采买单子。

杜夫人无意间瞧见,惊掉了帕子。

我娘对待课业严苛,任我和余明瑶再怎么打闹,习字温书也不能落下半点。

杜夫人犹疑的眼神在字条和我身上来回逡巡着,却也没说什么,只将我带到杜垂荣面前。

「这丫头缺个女先生,若是你愿意,便从后厨搬过来吧。」

我还没做出反应,倒是李厨娘高兴得快要跳起来。

「她愿意,她当然愿意的!」

她悄悄附在我耳边,催促着我赶紧点头。

「快答应啊,往后就不用在后厨干粗活儿啦!」

杜垂荣静静地坐在那,眉目与杜夫人像极了,像是一尊娴静的玉雕观音。

她柔柔地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半晌。

流落在外时他们喊我臭要饭的,进了杜府,李厨娘和其他人喊我哑巴丫头。

杜垂荣刚学了一首词,她小鹿似的双瞳一转,望向院子里落了一半,挂了一半的腊梅。

「春半,就叫春半吧。」

5、

又过了半年,我已经学会了劈柴挑水,为杜垂荣缝补衣裳时,也不在执着于绣上些繁复花样。

若不是谈景宴的婚讯传得满城皆知,我都快要忘了自己是余明珂。

杜府的日子过得好像比外头更慢些,许是因为杜垂荣做什么事都慢条斯理,似乎除了静静笑着,她脸上不会露出其他神色。

谈景宴和高阳郡主的婚事很是高调,可如今我已经没了悸动的感觉。

可到底是物是人非,心中悲凉。

杜垂荣今日约了邻家书生出门去,有旁的丫鬟跟着用不上我,我便跑回了后厨,和李厨娘抢了采买的活儿。

李厨娘一边嘟囔着,一边将单子递给我。

「都说了让你去了小姐院子里就不要老往我们这儿跑了,你还总来,我又不是干不动。」

周叔大刀猛地往下一劈,砧板上一条粗壮猪骨应声而断,他又转过头来调笑,说李厨娘白捡了一个好女儿。

我取了面纱从后门出了府,提着满筐子菜却鬼使神差到了谈家。

正自嘲着自己口是心非,不知不觉到了这处,却见后门两个鬼祟人影。

周遭人声纷扰,我却看得清楚。

其中一人似乎是受不了念叨,将另一人推进门去,转身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我曾经无数次在他身后描摹过那人身影,怎么会认不出来。

我呼吸一窒,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自觉迈开了脚步,匆匆跟了上去。

谈景宴走得极快,我却心惊得厉害。

他站定后,我竟然生出了一丝要逃离的心思。

林木深深,连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都被放大到刺耳的地步。

这是我余家满门的埋骨之地。

谈景宴半跪在那刻着我名字的墓前,从怀中取出一物放了上去。

「瑶儿。」

他轻抚那墓碑,喊的却是余明瑶的名字。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谈景宴都谁都足够有礼数,唯独对着余明瑶,却总是有些紧绷的克制。

「那时候你被划了脸,抬出来时旁人都说你是明珂妹妹,可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你手上的铃铛红绳。」

「可我不敢说,我不能说。」

「那日你与明珂妹妹争抢一支珠钗,她们都笑你没有礼数,可是那时候你明明如此鲜活,只不过转眼之间……」

谈景宴后来的话我听不真切。

头一遭,我如此感恩余明瑶把我打成了个哑巴。

好让我现在,即使张着嘴痛苦,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6、

谈景宴要成婚,我要回杜府继续做我的春半丫头。

回头路总是走不成的。

可我没想到,这个家也很快就要散了。

老爷夫人只得一女,自然为她操碎了心。

士农工商,商人是最末等的,老爷纵使吃穿不愁,也受够了白眼。

杜垂荣早先定下了婚事,选的就是那个邻家的书生。

他父亲早亡,母亲一人拉扯长大,却天资聪颖,有些慧根。

这些年来,也是受了许多杜家的接济。

杜垂荣一日日长大,被教得知书达理,任她放到哪去,都会以为是个书香世家的贵女。

她等着及笄,等着心上人迎娶,却只等来了退还的婚书和生辰贴。

彼时杜垂荣正在为那书生高中之事欢喜雀跃,贴身的丫鬟调笑她往后是状元娘子,惹得她脸颊羞红。

可京城榜下捉婿的风气由来已久。

书生没躲过,他也不想躲,顺理成章地做了谈家二小姐额的赘婿。

世事竟是如此荒诞,荒诞得让我想要发笑。

杜垂荣哭晕在我怀中时,那不甘与屈辱的心情像是一条藤蔓,将我连同她一起裹住,不留一丝喘息的缝隙。

杜垂荣不甘心,投了河。

被半夜惊醒的我捞上来时,夫人已经吓得昏厥过去。

「为什么不让我死!」

「你凭什么管我,这样活着,不如死了干净!」

我和她一起,浑身湿透,瘫软在河岸上。

她头一次露出那样不合礼数的神情,发疯一般指责天地,痛骂负心人,又归咎到自己这不幸的贱命上。

不知怎地,我会想起余明瑶将我推出去前的两巴掌,时隔一年,竟然也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起来。

我硬是将她拖回了家,将她按在夫人榻前,自己也跪在她身旁。

杜垂荣看着病榻上的至亲,许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又在夫人怀里痛哭了一场。

不过是一个男人,不过是十年青春,至少杜垂荣还没有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了。

杜垂荣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看清了世间男人的真正面目。

杜家的大门却被一行吹吹打打的人堵得严实。

门房下人连滚带爬跑进来,说是谈家来人了。

谈二小姐要为夫纳妾。

尖酸刻薄的媒婆拿出杜垂荣与那书生的往来书信向围观的众人展示着,将话说得露骨难听。

杜垂荣气得咬牙,宁愿拿出一条白绫将自己吊死,也不任他们作践。

榜下捉婿本就盛行,人人都能做,可是不能捉个陈世美回来。

那日杜垂荣投河,已有传言,没想到会成为朝堂上攻讦谈家的把柄。

谈二小姐不愿放弃婚约,做不到弃车保帅,便要生生将杜垂荣拖进谈家这个泥潭。

我趁着老爷不注意,冲进杜垂荣房中,换上她平日里最爱穿的衣裳和绢花,将脸蒙了跑出门去。

直到焦急观望的李厨娘眼前挂过一阵风,听见了咚的一声闷响时,我已经顺着门柱滑落在地。

李厨娘的身子将我挡得严实,她满目惊恐正要叫出声,却被我拉住袖子。

顺着我眼光看去,老爷夫人已是满脸泪痕,却依旧制住了杜垂荣,不让她上前半步。

吹打的声响一瞬间停滞,李厨娘喊叫着小姐的声音便显得响亮又凄苦。

媒婆瞠目结舌望着那柱上的血迹,后退了两步,生怕自己惹上人命,忙不迭丢下一群人转身落荒而逃。

7、

杜垂荣在我撞柱之后显得异常镇定,只是在我床边做了整日,夜班梦醒时看着她杵在一旁,有些吓人。

我拍拍她手背,示意这伤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脑袋有点昏,这睡一阵醒一阵的,要是她还在旁边看着,就太不安生了。

早晨和送药的李厨娘一起来的,还有满脸愧疚的老爷。

他说已经和夫人商量过,想将我收为义女。

李厨娘给我灌药的力道都大了点,巴不得按着我的头答应。

我被她用手肘杵了好几下,这才点了头。

可是他们不知道那些人的手段。

普通人拼死求来的一点喘息空间,能被权贵轻而易举地堵死。

杜垂荣刚烈的美名远扬,他们不敢往死里逼,却更是抓心挠肝,恨不能除之后快。

这些时日,我没有一颗停歇,为杜垂荣收拾起了行囊。

夫人只觉得我过于敏感,却也松了口,让杜垂荣回江南老家去散散心。

就连李厨娘都觉得我有些小题大做,唯独杜垂荣看我急得不行,顺从地被我推上了南下的船。

收到杜垂荣从江南寄回的信的第二日,杜家的大门又被堵了。

这次不是谈家找来的媒人,而是太后身边的内侍官。

太后听闻杜家小姐美名,感念其贞烈,竟然让皇帝松口封了诰命,赐给状元郎做妾。

老爷夫人不知其中关窍,急得快要昏厥过去。

可我知道,太后乃是高阳郡主亲姑姑,爱屋及乌,皇帝也拿着个小侄女当心肝,恐怕是谈二小姐找上了她。

一次权利的倾轧不够将人逼死,那就再来一次。

再坚硬的瓦片,也扛不住榔头再三捶打。

杜家不过小小商贾,找不到门路。

夫人只能来求我。

小姐早就去了江南,懿旨上只说是杜家女儿,连个名姓表字都没有,我这个半月前上了族谱的义女,自然也是作数的。

夫人求我替嫁,却正是我想要的。

他们替我准备田产铺子傍身,我却半分没要。

那样吃人的地方,连命都不是自己的,更何况银钱。

他们带上了所有人,在我的注视下上了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逐渐变成了我眼中的一个小点。

直到出嫁那日我才发现,夫人在我陪嫁的厚被子里头藏了一沓银票,竟有他们手上现银的一半。

我坐在四下无人的院子里,看着那棵有些念头的腊梅,无声勾起唇角。

肉食者傲慢,可是纵然他们要碾死我们这蝼蚁一般的小人物,也该到阎王殿去问问蝼蚁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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