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历史上确有其人。

不过，这个慕容复比“南慕容”早生了三百多年。

据《新唐书·西域上》记载，慕容复是青海吐谷浑政权的末代君主。

唐高宗龙朔三年（公元663年），吐谷浑政权没于吐蕃后，其王族流亡大唐，世袭安乐州都督、青海国王。

到了唐德宗贞元十四年（公元798年），德宗皇帝册封朔方节度副使、左金吾卫大将军慕容复为青海国王。

而慕容复死后，唐朝对吐谷浑后裔的封赐就到此为止，不再加封。从此世间再无吐谷浑。

虽说历史上的慕容复与《天龙八部》中的慕容复，风马牛不相及，但他们却有共同祖先。

那便是魏晋交替之际，兴起于东北的鲜卑慕容氏。

鲜卑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汉初，当时东胡被匈奴冒顿单于打败后，分为两部，居于乌桓山和鲜卑山，形成了乌桓和鲜卑两个族群。

这其中，有一支别部因为部民皮肤较白，被称为“白部鲜卑”。

三国时期，白部鲜卑首领莫护跋追随司马懿征讨公孙渊，立下战功，获封率义王。被允许在棘城以北（今辽宁北票市境内）建立国家。

于是，白部鲜卑就迁徙到了辽西。

据传，当时北方汉人流行一种带有悬垂装饰物的帽子，莫护跋很喜欢，也做了一顶，整天戴在头上。

鲜卑人见到这种打扮，称为"步摇"。

即走路时，帽子会随步摇动的意思。

而因“步摇”在鲜卑语中的发音与"慕容"相近，久而久之，莫护跋的后人便索性以慕容为姓，并以此作为部落的名称。

时间来到西晋初年，此时的慕容氏首领叫慕容涉归（莫护跋之孙）。

慕容涉归有五个儿子，老大叫慕容吐谷浑，老二叫慕容廆。

按鲜卑人的传统，谁胳膊粗谁做主。

但因为毗邻汉地，受到中原宗法观念的影响，而慕容吐谷浑是庶出，慕容廆是嫡出。

因此慕容涉归死前，便分出七百户牧民给慕容吐谷浑，让他自立门户。

首领的位置，则传给了慕容廆。

后来，因为慕容吐谷浑与慕容廆的牧地相邻，两部放牧时，马匹经常为了争草而掐架。

这让年轻气盛的慕容廆很不满，就对慕容吐谷浑发飙：都分家了，你怎么不滚远一点？

慕容吐谷浑也是年轻气盛。

行，我这就滚，滚得远远的，让你八辈子也找不着。

一怒之下，慕容吐谷浑就带着族人迁徙到今天内蒙古阴山一带。

阴山是风水宝地。

不过，此时的阴山一带由鲜卑拓跋部霸占。

慕容吐谷浑自觉斗不过，便率部向西南迁徙，越过陇山，来到今天甘肃临夏西北。

但甘肃也不太平。

西晋灭亡后，匈奴前赵政权和割据凉州的汉人张氏政权（前凉）为了争夺这一地区，打得昏天暗地。

二虎相斗，往往老三最先受伤。

考虑到谁也惹不起，慕容吐谷浑只好带领族人再次搬家，向青海进军，征服了今四川西北部以及青海地区的羌人。

公元317年，慕容吐谷浑病死。

十多年后，慕容吐谷浑的孙子慕容叶延在青海立国，并以祖父名“吐谷浑”为族姓及国号。

咱们开头提到的吐谷浑政权便由此诞生。

而历史上的青海国王慕容复，就是慕容吐谷浑的后裔，吐谷浑政权的亡国之君。

那么“南慕容”是谁的后裔呢？

参考书中慕容博训斥慕容复的原话：“你高祖有儿子，曾祖、祖父、父亲都有儿子，便是你没有儿子！嘿嘿，大燕国当年慕容皝、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何等英雄，却不料都变成了绝种绝代的无后之人！”

“南慕容”应该出自慕容廆这一支。

慕容廆一时口嗨，气走了大哥后，心里也挺内疚。

为此，慕容廆作了一首《阿干之歌》，怀念长兄。并借这首歌，警醒后人，一定要团结。

这倒不是慕容廆矫情，而是外部形势并不乐观。

此时此刻，辽东除了慕容氏，还有鲜卑段氏、鲜卑宇文氏。

段氏和宇文氏，实力都要强于慕容氏。

如果再不团结，搞不好就让人家吞并了。

不过，好在当时形势很乱，这给了慕容廆发展壮大的机遇。

公元318年，琅琊王司马睿在江南复国，建立东晋。

司马睿为了牵制北方的后赵，便派人远渡辽东，遥拜慕容廆为散骑常侍、车骑将军、都督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平州牧，封爵辽东郡公。

虽说东晋的册封，口惠而实不至，没什么实质帮助，但晋朝这杆大旗很有用。很多逃难的北方士大夫和民众正是因此归附慕容部。

慕容廆深知收而不用等于零的道理，便在归附的士大夫中选拔能人，委以重用。对外则以晋臣身份镇抚扶余、宇文鲜卑、段部鲜卑、高句丽等部。

经过十余年发展，慕容部渐渐成为辽东鲜卑诸部的老大。

公元333年，慕容廆病死。

东晋朝廷追赠其为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号襄公。

慕容廆生前希望族人能团结。

但他死后，他的儿子们还是分裂了。

先是其长子慕容翰（庶出）遭到三子慕容皝（嫡子）的排挤，被迫投奔段部鲜卑。

接着慕容皝上位，他的同母弟慕容仁、慕容昭不服，起兵叛乱。

如果慕容皝是废物，或许慕容氏的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可他的能力很强。面对内耗，不仅轻松应付，还能趁机扩张地盘。

公元336年，慕容皝平定慕容仁、慕容昭之乱。

次年，慕容皝自称燕王，并得到东晋册封，燕国由此建立。

慕容皝混得风生水起，最难受的人莫过于慕容翰。

为此，慕容翰没少向段氏首领段辽申请武装干涉。

然而，段辽这边还没出兵，就被慕容皝先收拾了。

慕容皝接班的同年，后赵“奴隶皇帝”石勒驾崩。

次年，石勒的侄子石虎篡位，称“居摄天王”。

古往今来，篡位者都有一种心理，那就是向天下人证明自己皇位的合法性。

而要想证明自己，最好的手段自然是开疆扩土。

于是乎，石虎便与慕容皝一拍即合，南北夹击鲜卑段部。

公元337年，在慕容氏和后赵大军的围殴下，段辽逃走，鲜卑段部元气大伤。

石虎没想到段部这么不经打，便产生了一勺烩，把慕容氏也做掉的想法。

随后，赵军攻城掠夺，将慕容皝的老巢大棘城（今辽宁义县）团团包围。

但石虎的那点心思，没逃过慕容皝的法眼。燕军早有准备。

最终，赵军因准备不足，久攻不克，被迫撤军。

见赵军撤退，慕容皝果断出击，令其第四子慕容恪在中道设伏，歼敌十余万。

慕容恪出生年不详，不过根据他三哥慕容儁的出生年推算，慕容恪此时应该不到十八岁。

十余万大军，竟然被一个未成年给收拾了，石虎那个气哟。

好在游击将军石闵表现不错，其部损失最小，让石虎略感欣慰，遂对他委以重任。

而这个石闵，就是后来尽灭羯胡的冉闵。

石虎本想露脸的，却出了洋相，他自然要报复。

不久后，段辽主动向石虎示好，说慕容皝太可恨了，我现在也招募了一些人马，要不咱俩联手对付他？

石虎觉得可行，遂出兵三万，前去密云与段辽会合。

慕容皝收到消息，令慕容恪率七千精兵中道设伏，歼灭赵军两万余人。

经此一役，鲜卑段部彻底玩完。

石虎感到慕容氏不好对付，便转头攻打凉州。

趁此机会，慕容皝与西边的鲜卑拓跋部约定攻守同盟，又迁都龙城（辽宁朝阳），向东扩张，将矛头对准鲜卑宇文氏和高句丽。

段部覆灭前，慕容翰逃到了宇文部。

但他与宇文部首领宇文逸豆归不和，有意出逃。

慕容皝得知情况，主动示好，请回了大哥。

慕容翰归国不久，石虎再派二十万大军伐燕。

慕容皝为表示器重之意，任命慕容翰为主将，率十万燕军迎战。

是役，慕容翰以少胜多，歼灭赵军十万。

战后，慕容皝主动征求其意见：大哥，我想趁机灭了宇文部，您觉得可行否？

慕容翰直言，灭宇文部不难，但高句丽和宇文部是邻国，一旦我们进攻宇文部，高句丽必定会帮场子。不如先取高句丽，再收拾宇文部。

慕容皝认为言之有理，遂以慕容恪为大将，五子慕容霸为先锋，征讨高句丽。

当时的慕容霸才13岁。搁今天，也就是刚上初中的年纪。

但慕容霸很猛，生平第一战就抓了五万俘虏。

公元342年，燕军再讨高句丽，攻破高句丽都城丸都（今吉林省集安市）。

高句丽王高钊见燕军势大，只好遣使称臣，表示无意介入慕容部和宇文部的争端。

没有高句丽支援，宇文部很快被慕容翰、慕容恪、慕容霸率军踏平。

至此，慕容皝统一东北。

鲜卑诸燕关系图

公元348年九月，慕容皝出门打猎时，意外落马，摔成重伤，不久后去世。

此前，慕容皝找茬除掉了大哥慕容翰。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名言：最是无情帝王家。

慕容皝死后，慕容儁继位。

得知死对头挂了，石虎高兴不已。

但还没来得及出兵，石虎也挂了。

石虎这个人，天生恶种，他一辈子做的恶心事，罄竹难书。

有其父必有其子，石虎是个暴君，他那些儿子也都是暴徒。

因此石虎死后，后赵诸皇子立即开始混战。

混战中，石闵由于是汉人，被石虎的儿子们当枪使，耍得团团转，心里那个气呀！

于是，石闵便恢复冉姓，在邺城称帝，建立冉魏政权。算是自立门户，与石氏划清关系了。

但因为是僭位称帝，后赵其他实力派，如割据关中的苻健，驻守后赵旧都襄国（今河北邢台南）的石祗等人，都不服冉闵。

而为了攻克襄国，冉闵还颁布杀胡令，导致几十万人惨死，胡人亦不可能臣服于他。

并且，冉闵与东晋的关系不怎么样，这使得汉人对冉魏政权也持怀疑态度。

如此，统一还不到二十年的北方，便又陷入了四分五裂的状态。

中原混战，谁最高兴？不用想，当然是慕容氏。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不久，石祗派人向慕容儁求援。

不过燕军还未出动，石祗就被手下杀死。

冉闵攻克襄国后，发现自己打下的地盘只是一片废墟。不仅缺兵，还缺粮。

为了筹集粮食，冉闵只得率军活动于常山、中山一带。

这时，慕容恪率军悄然攻克幽、蓟二州，兵锋直指冀州。

冉闵和慕容恪，一个北上，一个南下，就这么相遇了。

交战前，部将们曾劝冉闵毙敌锋芒。

因为魏军只有一万步兵，而燕军有数万骑兵。

但冉闵担心如果认怂，会挫伤士气，便决定再困难也要上！

冉闵应战，这可乐坏了慕容恪。真是天上掉馅饼啊。

公元352年四月，慕容恪指挥大军将冉闵包围于常山郡。

当看到燕军骑兵从四面围杀过来时，冉闵这才意识到自己托大了。

不过，冉闵也不少吃素的，很快就摆出攻击阵型，集中兵力猛攻一点，撕破了燕军包围圈。

可是步兵终究跑不过骑兵。

没多久，燕军又包围了冉闵。

就这样，冉魏军反复突围、燕军不断合围，双方连续接战十几回，从常山郡一路打到中山郡魏昌县的廉台（今河北无极东北）。

兵力、装备皆有优势，却吃不掉对手，慕容恪十分焦躁，亲临前线指挥。

在观察一阵后，慕容恪找到了应对之策。

他将军队分为左、中、右三部，作为伏兵。另挑选五千神射手，用铁链将他们的战马联结起来，组成方阵，布置在军前。

战前，慕容恪又在阵前竖起自己的帅旗，引诱冉闵来攻。

冉闵兵少，急于战斗，果然上套。

战斗开始后，冉闵骑着能日行千里的“朱龙”赤马，左持双刃矛，右执钩戟，顺风迎击，直冲慕容恪的中军。

这一路上，冉闵斩杀三百余名鲜卑兵。

很夸张，但史书就是这么记载的。

闵所乘赤马曰朱龙，日行千里，左杖双刃矛，右执钩戟，顺风击之，斩鲜卑三百余级。

然而帅不过三秒，事先埋伏的燕军突然从两翼杀出，攻破了冉魏军。

《水浒传》中的连环马

冉闵见势不妙，急忙突围，向东逃跑。

在朱龙宝马的帮助下，冉闵将追兵连甩了二十多里路。

但或许是连日作战，缺乏休息，朱龙宝马跑着跑着，突然暴毙。

不久，燕军骑兵追了过来，将冉闵生擒。

慕容儁见到冉闵后，质问道：“你凭什么称天子？”

冉闵回答：“你这种蛮夷都敢觊觎天子之位，我凭什么不能？”。

慕容儁大怒，下令痛打冉闵三百皮鞭，然后押往龙城羁押。

前面说过，冉魏政权缺乏民意基础。

现在冉闵被俘，邺城方面顿时就是人心惶惶。

几个月后，冉魏覆灭，冉闵则被斩于遏陉山。

吞并了冉魏，燕国实力大涨，慕容氏已经不再需要再打晋朝旗号了。

于是，慕容儁便放弃了东晋的册封，自立为大燕皇帝。后又迁都邺城，向天下人宣示慕容氏入主中原。

由于后来还有好几个燕国，所以慕容儁的这个燕国就被称为“前燕”。

慕容儁称帝的同年，苻健在长安称帝，国号“秦”，也就是后来统一北方的前秦政权。

不过此时的前秦还比较弱小，谁都惹不起。

而南边的东晋，一直忙于内耗。无意北伐。

因此，如果说这时候谁最有机会统一北方，毫无疑问，慕容儁的可能性最大。

但慕容儁是个短命皇帝，四十岁出头就挂了。

公元360年正月，慕容儁在邺检阅军队时，突然驾崩。

同年，十一岁的太子慕容暐继位。

由于慕容暐年幼，慕容恪便挑起了辅助幼主的担子。

慕容恪辅政期间，兢兢业业，政绩斐然。

可奈何慕容暐庸弱无能，奢靡无度，是个标准的昏君。

公元367年，慕容恪病故。

临终之时，慕容恪竭力推荐慕容霸。

慕容暐好不容易熬死四叔，现在又来个五叔束手束脚。可想而知，他心里有多不爽。

并且，慕容暐本来也很讨厌慕容霸。

为什么讨厌呢？

因为他老爹慕容儁就看慕容霸不爽。

慕容霸虽是庶出，却自幼受到慕容皝的嘉奖与宠爱，这让慕容儁心生嫉妒，经常有事没事就给慕容霸穿小鞋。

有一次，慕容霸训练军队，从马上跌落，摔断了门牙。

慕容儁知道后，不仅不表示体恤，反而嘲讽道：牙掉了？那你别叫慕容霸了，改名吧，改成慕容“垂夬”[quē]。

君无戏言，慕容霸不敢违抗君命，但又觉得“垂夬”字难听，只好省去“垂夬”中的“夬”[guài]部，更名为慕容垂。

正所谓恶其余胥，慕容儁看慕容垂不爽，慕容暐难免受影响，对慕容垂也是各种不顺眼。

前燕君臣不和，原本实力最弱的前秦，趁势起飞。

公元355年，苻健病死，太子苻生继位。

苻生也是个昏君，视杀人如儿戏。

朝中大臣人人自危，便鼓动苻健的侄子苻坚发动政变，做掉了苻生。

苻坚是个能人，继位后，提拔重用了一批汉族士人参与朝政，这其中最有影响的就是王猛。

后来在王猛的辅佐下，前秦一天天富强起来，国力超过了前燕。

此时，苻坚和王猛唯一忌惮的就是慕容垂。

这家伙太能打了，就连东晋名将桓温也不是他的对手。

公元369年，获悉前燕朝堂乌烟瘴气，桓温亲率五万，发动第三次北伐，剑指燕都邺城。

北伐之初，晋军势如破竹。

无奈之下，慕容暐只好派慕容垂出马。

慕容垂知道桓温是个狠角色，便暗中让幼弟慕容德率领一万骑兵，深入到东晋腹地，袭击桓温的粮道。他自己则集中手头上的骑兵，与晋军打运动战。

桓温始终抓不到慕容垂，后勤线又被切断。没几天就吃不消了。

得知晋军有意撤退，诸将纷纷向慕容垂请缨，要求追击。

但慕容垂却表示：“桓温用兵如神，这次退却，必定会派名将劲兵断后，追击不见得能占到便宜。我们不如先尾随，等他们跑累了，再打也不迟。”

事实证明，慕容垂猜的没错。晋军撤退井然有序。

不过，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

晋军一连撤了七百里，来到襄邑后，桓温觉得已经甩开了追兵，遂下令就地休整。

见桓温放松警惕，慕容垂和慕容德分率四千骑兵发动钳形攻势。

晋军正在睡大觉呢，突然遭到袭击，顿时精神崩溃，当场被斩杀三万多人。

这时，前秦也派人来落井下石，在谯国堵住了晋军，又斩杀数千人。

桓温第三次北伐

这一战，晋军十不存一。燕军损失也不小。毕竟前期吃了不少败仗。

因此得胜回朝后，慕容垂上奏，希望朝廷能给立功的将士们发奖金。

但太傅慕容评却表示国家困难，现在没钱赏赐有功将士。

慕容评是慕容皝幼弟，慕容儁、慕容恪、慕容垂的叔叔。

他的资历很深，本事也不差，早年也堪称一员战将，但就是人品低劣，嫉贤妒能。

见慕容评给自己穿小鞋，国事、私事不分，慕容垂悲愤不已，在朝堂上与其大吵一架。结果得罪了垂帘听政的可足浑氏。

可足浑氏是慕容暐的老妈。

估计是受慕容儁的影响，可足浑氏一直看慕容垂不顺眼。

事后，可足浑氏和慕容评一商量，准备设计处死慕容垂。

慕容垂得知消息，不愿骨肉相残，只好带着一家老小逃往前秦。

心腹之患主动来投，苻坚大喜过望，当着满朝文武吹捧慕容垂。

王猛觉得慕容垂乃人中龙虎，必不肯居于人下，力劝苻坚除之。

为此，王猛还设下“金刀计”。

但令王猛没想到的是，苻坚并没有责备慕容垂，继续重用。

见一时半会搞不死慕容垂，王猛只能按下不表，专心筹划灭亡燕国。

公元370年，即慕容垂出走的第二年，王猛发动灭燕之战。

慕容评率三十万大军迎战，被王猛打得只身逃回邺城。

同年十一月，秦军兵临邺城。

见形势不妙，慕容评、慕容暐逃出邺城，试图返回老家龙城，但中途被前秦军抓获。

至此，前燕灭亡。

前燕皇帝世系

灭了前燕，苻坚的人生进入“开挂”模式，仅用数年便西灭前凉，北取代国，统一北方。

公元375年，王猛病逝。

临终前，王猛望着苻坚说：“晋朝虽然僻处江南，但为华夏正统，且上下安和。臣死后，陛下千万不可图灭晋朝。鲜卑、西羌降伏贵族贼心不死，是我国的仇敌，迟早要成为祸害，应逐渐铲除他们，以利于国家。”

王猛的担忧，不无道理。

东京偏安江南，对前秦没什么威胁。

反倒是已经投降的胡人，如慕容氏，明显威胁更大。

因为苻坚是“烂好人”性格，很多该杀的枭雄，他舍不得杀，自己给自己埋雷。

公元382年十月，苻坚有意征讨东晋。

太子苻宏及朝中一众大臣都坚决反对。

这说明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前秦迅速统一北方，虽然军事上很成功。然时间太短，地方治理一塌糊涂，人心不稳。若是一次大败，就可能万劫不复。

苻坚得不到支持，复问慕容垂的意见。

慕容垂当然愿意看到苻坚栽跟头了，便说道：“蕞尔江南，独违王命，岂可复留之以遗子孙哉！......陛下断自圣心足矣，何必广询朝众！晋武平吴，所仗者张、杜二三臣而已，若从朝众之言，岂有混壹之功乎！”

苻坚闻后大悦，遂亲率百万大军讨伐东晋。

结果丢了大脸，惨败而归。

淝水之战后，苻坚早年对鲜卑、西羌降伏贵族“有罪不诛”政策的宽容政策，这时候开始逐个暴雷。

首先起兵的就是慕容垂。

当时，苻坚新败，身边没有多少人马。

而慕容垂因为负责荆州方向，几乎没有损失，麾下尚有三万精兵。

两支人马会合后，慕容德对慕容垂说：“咱们和苻坚有灭国之恨，现在秦弱，不如杀了他，进攻关中。这长安原本也不是苻家的天下！”

慕容垂觉得不妥。他认为趁人之危太卑鄙了，就算要复国，也得坦坦荡荡。

于是，慕容垂在将苻坚送回洛阳，交出兵权后，才借故离开，带领族人返回关东，伺机复国。

慕容垂东返的同时，慕容暐的弟弟慕容泓、慕容冲也在关中打出大燕旗号，招兵买马，猛攻长安。

眼看前燕贵族背信弃义，苻坚非常恼火，就把慕容暐叫到面前大骂道：“当初你们灭国，我让你们享尽了荣华富贵。现在慕容垂、慕容泓、慕容冲各个称兵，你们家族真是人面兽心！”

但大骂一顿后，苻坚还是不忍心诛杀慕容暐，待他如从前一般。

苻坚是烂好人，慕容暐可不是。

人吃人的时代，你不杀我，就轮到我来杀你！

不久后，慕容暐秘密召集族人，准备设伏袭杀苻坚。

然因消息泄露，彻底惹恼苻坚，以致长安城中一千多慕容氏族人被屠灭。

自此之后，灭人国者如果不忍心对亡国家族下绝杀令，劝谏者往往以苻坚例，致使后代亡国之皇族，少有保全者。

慕容暐是慕容廆的正统继承人，他这一死，慕容垂和慕容冲就解脱了。

公元385年，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奋战，慕容垂夺回邺城。

同年正月，慕容冲在阿房城称帝，国号燕，史家称之为“西燕”。

第二年正月，慕容垂自立为帝，国号仍为燕，史称“后燕”。

后来，慕容垂的主要对手就是西燕。

那有人就要问了：都是一个祖宗，为什么还要兵戎相见？

长话短说，因为西燕换话事人了。

西燕皇帝世系

慕容泓是最初的话事人。后来大伙觉得他威望不足，又转而拥戴慕容冲。

慕容冲干了一年多的话事人，也被大臣做掉。

其后一年，西燕又换了四任话事人。

最终，前燕宗室慕容永率部众在山西立足，西燕政权这才稳定下来。

而慕容永是慕容廆之弟、慕容运的孙子。

也就是说，慕容永与慕容垂，关系疏远。相当于慕容永另开了一家公司，并且国号还跟慕容垂一样。两家存在正统之争，自然就少不了要兵戎相见。

公元394年，后燕与西燕的战争落下大幕。

这年六月，后燕军鲸吞山西八郡七万余户，西燕灭亡。

慕容垂灭掉西燕后，大致恢复了前燕巅峰时期的疆域。

此时，如果慕容垂年轻一点，他很有可能统一北方。

但世上没有返老还童药，从石虎时代就从军，先后打过后赵、冉魏、东晋、前秦、西燕，纵横四十年，一生没有败绩的慕容垂，此时已年快七十了，且百病缠身。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最要命的是，后燕的西面，一个新兴的帝国，正在悄然崛起。

公元376年，前秦攻灭代国，也就是鲜卑拓跋部。

苻坚是烂好人性格嘛，所以代国被灭后，原代王拓跋什翼犍的孙子拓跋珪便得以幸存。

十年后，拓跋部趁乱复国，后改称魏王。即北魏的开国皇帝。

拓跋珪这会才十五岁，刚上高中的年纪。却已经展现出了超强的领军能力和政治才能。

但慕容垂不知道拓跋珪的底细，只当他是小毛孩。

趁此机会，拓跋珪一面向后燕称臣，麻痹慕容垂。

一面积极向漠北扩充地盘，连续降服库莫奚、高车、叱突等部。

等到后燕灭了西燕时，北魏经过发展，俨然成为北方一霸。

北魏背靠大漠，腹地辽阔，一时半会灭不了。而慕容垂年逾七旬，二十岁出头的拓跋珪就算什么也不干，耗也能耗死慕容垂。

鉴于此，慕容垂只得将希望寄托于太子慕容宝的身上。

为了锻炼慕容宝，公元395年五月，慕容垂集结八万精兵，以慕容宝为主帅，征讨北魏。

大军出征前，一个叫高湖的大臣劝谏慕容垂，说：“拓跋珪从小就沉稳勇武，而咱们的太子爷，您懂的。现在您把指挥权交给他，万一败了，往大了说，国将不国。往小了说，也会损伤太子的威望，不划算啊。请陛下三思！”

高湖说的有理，但慕容垂不听，结果肠子都悔青了。

话分两头。得知后燕大举讨伐，拓拔珪主动示弱，将牲畜和财产转移到了黄河以西，一千多里外的地方。

慕容宝年轻气盛，本就瞧不起拓跋珪，又见拓跋珪主动后撤，心里更加自大。

同年八月，后燕军抵达黄河东岸，正准备渡河时，突然狂风大作，将几十艘战船刮到了北魏军一侧。船上三百多全副武装的士兵，被北魏军俘虏。

得知此事，拓跋珪随即心生一计，跟俘虏们说：你们的皇帝慕容垂已经死了，赶快回去奔丧吧。

与此同时，拓跋珪又派出骑兵在后燕军的后方活动，专抓信使。

结果连续数月，慕容宝和慕容垂之间都没联系上，慕容垂不知道他那宝贝儿子在干嘛，慕容宝也不知道自己老爹死没死。

时间一长，后燕大军人心浮动。有将领认为慕容垂已死，打算另立新君。

十月下旬，见众将士无心恋战。慕容宝只好下令撤军回国。

这时候，黄河还没结冻，北魏军又没有渡船。慕容宝认为拓跋珪追不上自己，就没有留下斥候侦察。

但不料十一月初，黄河突然结冻，拓拔珪喜出望外，令堂兄拓跋遵领骑兵七万，堵塞燕军南归之路。自己则挑选两万精骑踏冰渡河，日夜兼程，追到了参合陂（位于今内蒙古凉城东边的岱海，一说位于今山西阳高）。

当时，后燕军在陂东的一条河边扎营。

拓跋珪了解情况后，连夜部署，令士卒悄悄登上山头。

第二天清晨，后燕军一觉睡醒，发现漫山遍野都是北魏军，顿时混乱不堪。

拓跋珪趁势驱兵攻击，后燕军轧死、淹死者数以万计。

慕容宝带着溃兵逃亡，还没喘口气，又遇上拓跋遵的七万骑兵。

最终，除几千人追随慕容宝逃脱外，其余五万多人，以及包括鲁阳王慕容倭奴在内的几千文武官员，全做了俘虏。

参合陂之战，后燕元气大伤。

慕容宝逃回国内，不甘心失败，便怂恿老爹亲自出马。

慕容德也对慕容垂说：“魏军新胜，人心惶惶。现在只有陛下天威降临，灭了拓跋珪，才能长我军士气。

之前不听劝，现在没办法，慕容垂也只能亲自挂帅出征。

公元396年三月，慕容垂亲率大军秘密出发，凿开太行山道，出其不意地奇袭北魏军刚刚占据的重镇平城（山西大同），击毙拓跋珪的弟弟拓跋虔，威震北魏全境。

得知慕容垂亲自前来，拓跋珪吓得不轻，一度竟不知往哪里逃。

但就在这时，慕容垂死了。

四月下旬，后燕军行至参合陂。

望着那巍巍的山坡上，无名河谷中，堆积如山的燕军尸体，慕容垂羞愤呕血，病情加重，最终病逝于军中。

随后，慕容宝继位。曾经最有希望统一北方的后燕，顿成一盘散沙。

后燕皇帝世系

得到慕容垂病故的消息，拓拔珪立即出击，发兵四十万，进攻晋阳（山西太原）。

此役，后燕军惨败，晋阳失守，并州陷落。

慕容宝大惊失色，急忙召集部下商议对策。

然而众人吵吵嚷嚷，商议半天，没个结果。

最终，慕容宝将意见汇总，做了一个最糟糕的决定：各地守军紧闭城池，打持久战。等敌人疲惫后再进攻。

后燕军坐困愁城，北魏军如入无人之境。

很快，后燕国土就被北魏军拦腰切断。

拓拔珪也没想到后燕溃败的这么迅速，心生入主中原之意。

而慕容宝这时候还做着白日梦。

此后，回过味来的慕容宝与拓跋珪几次交手，都是惨败。损兵数十万。

至公元398年，败局已定，慕容宝只好放弃中原，将都城迁回龙城。

迁都不久，慕容氏高层内讧不断，慕容宝被杀。

此后几年，后燕皇帝变成高危职业。

公元407年，后燕大将冯跋拥立慕容宝的养子慕容云继位。仍以燕为国号，史称“北燕”。

但慕容云是高句丽人。

因此可以说，后燕实际上灭亡了。

北边的慕容氏族人跑回了老家，留在中原的族人回不去，便在慕容德的带领下，南走河南滑台，后于山东建立新政权，史称“南燕”。

北魏入主中原之初，由于消化占领区需要一些时间，便没有对南燕、北燕发动进攻。

这两个小朝廷，也得以苟延残喘。

公元405年，慕容德病死，其侄子慕容超（慕容德的兄长慕容纳之子）继位。

慕容氏似乎有个规律：慕容皝的儿子都是枭雄，而孙子却大多是废物。

慕容超也不例外。

上位不久，慕容超搞得南燕民不聊生。东晋大将刘裕见此良机，乘势北伐，灭亡南燕，重新将山东半岛复为晋土。

慕容超被晋军活捉后，随亲族数千人，一起被押往建康（今南京）斩首。

至此，建国十三年，传国仅两代，由慕容氏建立的最后一个燕国，宣告覆灭。

南燕皇帝世系

但政权消亡，不等于慕容氏退出历史舞台。

后燕覆灭时，慕容恪之孙慕容腾投效北魏，被封为燕郡王，延续了慕容氏的嫡传血脉。

慕容腾的曾孙慕容绍宗在北魏分裂后，为东魏屡立战功，跻身唐、宋武庙六十四将（宋为七十二将）之列。

慕容绍宗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慕容士肃，曾仕北齐，官至散骑常侍，后因谋反被杀。

另一个叫慕容三藏，又名慕容建中，历仕北齐、北周、隋朝，官至大将军、叠州总管，被封为河内县公。是大隋开国文武大臣之一。

另外隋唐交替之际，当初改姓为“吐谷浑”的吐谷浑王族，改回了慕容姓。

时间来到五代十国时期，慕容氏又冒出两个大佬。

一个是后汉高祖刘知远同母异父的弟弟慕容彦超，据说是慕容吐谷浑的后裔。

后周初年，慕容彦超勾结南唐反周，兵败自杀。

一个是北宋开国元勋慕容延钊，据说是慕容廆的后裔。

对慕容延钊，赵匡胤一生以兄呼之。

因此北宋一朝，慕容延钊的后人混得风生水起。

而随着时代发展，慕容延钊及其后人，早就融入了汉族，从不以鲜卑人自居。

如果你穿越回宋朝，说慕容延钊是鲜卑人，劝他复兴大燕，他能一刀砍死你！

或许是意识到了设定错误，金庸先生在新修版《天龙八部》第四十回中，特意提到了慕容彦超。

暗示慕容复与宋朝有仇，以示其恢复大燕的正当性。

可这明显是多此一举。

慕容彦超并非慕容廆后裔，又岂会钟情于复兴大燕？

他即便复国，也是恢复吐谷浑。

所以慕容复他爹并没有吹牛。历史上的慕容皝、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确实都是响当当的英主名王。

但要说几百年后的宋朝，慕容氏还以鲜卑人自居，妄图恢复大燕，这就有点天马行空，不切实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