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与一座“山”

1921年7月,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先生作《苏州史志笔记》,其中写到环秀山庄:“汪氏耕荫义庄有颐园,原为明大学士申时行宅。补秋舫之前,有假山一座(眉批:以碎石堆成,无堆砌之迹),中有溪流、瀑布、石室、栈道。山仅在大庭中一隅,占地不大而深曲极有致。向闻此山为倪云林所叠,予以其丘壑不凡,甚信之。”顾颉刚所言颐园即环秀山庄。陈从周先生亦对环秀山庄假山给予高度评价,称道:“环秀山庄假山允称上选,叠山之法不见此山,正如学诗者未见李杜,诚占我国园林史上重要一叶。”两位国之大师称之“丘壑不凡”“允称上选”的假山出自常州戈裕良之手。

戈裕良(1764—1830),字立山,号东郭。出生在东门外季子庙后祖宅,成家立业后迁居石柱弄口。自幼家境贫寒,年少时即随父亲造园叠山,以此为业。好钻研,师造化,能融泰、华、衡、雁诸峰于胸中,所置假山,使人恍若登泰岱、履华岳,入山洞疑置身粤桂,曾创“钩带法”,使假山浑然一体,逼肖真山,百年不败,驰誉大江南北。
顾颉刚曾多次踏访苏州汪氏所叠耕荫义庄(环秀山庄)假山。1921年7月复往探究,故在《苏州史志笔记》中写道:“今年复往,读壁间金天翮记,始知为百年前毗陵戈裕良所叠。谓戈君既叠成,乃自诧驾狮子林之上。刚按:颐园之胜狮林,固极易见。戈君为乾嘉时人,当是造园叠山之最后起者,宜其独成此硕果。咸同之后,吴中财力不丰,建造园林所闻极少,仅怡园为顾子山造。闻顾氏造园时,宿于耕荫义庄者数旬,心追手摹,卒不能及。观假山者,以此为止境矣。”
拜读顾先生90年前笔记,让人得知更多关于戈裕良的信息。游客常常将苏州狮子林与拙政园相提并论,而在顾颉刚眼里,戈裕良叠山在狮子林之上。他说,晚清以后,吴中造园不多,仅有顾子山怡园为著,而怡园假山却是参考环秀山庄假山而营建的。

怡园是苏州九大园林之一,由顾文彬儿子顾承(字子山,一曰子直)设计,建于清光绪年间,历时7年。为了叠好这座假山,顾氏住在环秀山庄数十天,细细端详戈氏叠石手法,心塑环秀山庄之貌,怡园假山终于叠成。许多人对怡园给予好评,称“庭院、建筑、水池、假山等景观尽显园林之美。不同于其他园林,苏州怡园的特点在于它的建造较晚,因此结合了其他园林的优点,如复廊、鸳鸯厅、假山、石室等,成为其独特之处,在苏州园林中,怡园无疑是其中的一颗闪亮明珠”。而顾颉刚却对怡园给出这样评价:虽“心追手摹, 卒不能及,观假山者,以此为止境矣”。在先生眼中,怡园假山虽然精心营构,但是不能与戈裕良相比,环秀山庄假山水平无疑是最高者。
环秀山庄原为汪氏宗祠耕耘山庄一部分,清嘉庆十二年(1807),园主人孙均邀请叠山名家戈裕良重构此园,更名环秀山庄,亦称颐园。戈氏叠山采用大斧劈法,勾带成体,错落有致,结构严谨,浑然天成,故有“独步江南”之称,被誉为“苏州三绝”之一。
从布局上看,假山与曲池面积占三分之一强,主峰突兀于东南,高7.2米,次峰拱揖于西北,池水绕于两山之间,涧谷长12米,石径长60余米。其中主山东北向为平冈短阜,连绵不断,气势不凡,既有远山之貌,又见山势肌理,峭壁、峰峦、洞壑、涧谷、平台等,山中景物历历在目。至西南角,山体形成崖峦,动势延续,向外斜出,面临水池。从假山看,湖石产于太湖洞庭周边,大多有涡洞,少数有石皱,不失为石中精品,经戈裕良之手,此山堪称一绝。遗憾的是,由于年久失修,至新中国成立时,厅堂楼轩皆毁,幸存一山一池。

1982年10月,苏州园林局组成环秀山庄抢修小组,由陆宏仁工程师挂帅,在园林界陈从周、潘谷西两位泰斗指导下,戈裕良叠山技艺的原真性得以保护与传承。1988年,环秀山庄因其假山“独步江南”,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7年,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苏州园林专家魏嘉瓒言:“苏州其他园林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是因该园规模与历史文化,唯独环秀山庄以戈裕良叠山而列入,可谓以一人之力创造一个世界文化遗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来源 | 常州市谱牒与祠堂文化研究会 常州家谱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