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帝十二年(前195年),随着汉朝开国皇帝刘邦驾崩,北方的匈奴很快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匈奴那边的冒顿单于忽然给汉朝这边的吕雉写了一封信。这封信的大致内容是:“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原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娱,原以所有,易其所无。”
当这封信送到汉朝这边之后,汉朝高层瞬间就炸了!尤其是吕后更是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当即决定要派兵讨伐匈奴。
但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叫季布的人站了出来,直接表示:“以高帝贤武,然尚困于平城。”如果这时候和匈奴开战,一定会搞得天下动荡不安,甚至有可能会导致汉朝彻底崩盘。
这到底是咋回事呢?
匈奴求娶吕雉这个事,其实还得从匈奴的这位冒顿单于说起。
说起来,这位冒顿单于也是一个狠人。虽然按照古代记载历史的习惯,这位冒顿单于没法在《史记》或者《汉书》当中占据一席之地。但是这位匈奴单于对于汉朝历史的影响力,其实比那些单独做传的猛人更大!当然,这种影响力是以反派的形式存在的。
匈奴形势图
冒顿单于他爹史称头曼单于。在这位头曼单于之前,匈奴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分散的部落联盟,威胁其实并不大。这也是为什么在春秋战国时期好像很少听说有关匈奴的事情的原因。
不光是因为当时北方的几个诸侯国太强,天生就会打仗,同时也是因为之前的匈奴没有统一。
而到了战国末期的时候,随着这位头曼单于出现,原本分散的匈奴终于开始被他逐渐统一了。虽然历史上有关这位头曼单于的记载不多,但必须承认,能够把原本分散的匈奴统一起来建立草原上第一个游牧政权,这位头曼单于确实是一个强人!
当然,这位头曼单于运气差了点。就在他还没彻底统一匈奴之前,秦始皇就横扫天下,先一步统一了六国。自此之后,中原地区就成了铁板一块。就算头曼单于统一了匈奴,这时候面对那道万里长城,依然无可奈何。
所以后来,匈奴直接被蒙恬赶出了河套地区,着实被暴打了一次。
蒙恬的这次胜利虽然确实很成功,而且也让那座长城彻底被建造了出来。但那位头曼单于也不是好惹的。虽然被打出了河套地区,但是草原深处,尤其是漠北地区依然被匈奴牢牢掌控着,这就给了匈奴卷土重来的机会。
冒顿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冒顿单于出生了。
因为匈奴没有记载历史的习惯,所以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匈奴单于的详细出生时间。但是按照史学家们的推测,冒顿单于应该是出生在秦始皇统一六国前后。而冒顿单于出生之后,因为他是头曼单于的大儿子,所以很快就被立为匈奴的太子。
所以,对于那场蒙恬北击匈奴的战争,冒顿单于应该是亲身经历过的。他未必亲自上过战场,但作为太子,他周围肯定有人吃过蒙恬的亏。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冒顿看待中原王朝,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非常忌惮。
虽然是匈奴太子,但是冒顿单于故事的开始却并不是太顺利。冒顿单于虽然是太子,但是他爹却并不喜欢他。尤其是他长大之后,他爹又娶了一个小老婆,又生了一个儿子。对于这个小儿子,他爹倒是格外喜欢。所以后来,冒顿单于长大之后,他爹一直想废了他。
这其实和后来汉朝的第二位皇帝刘盈非常相似。而且巧合的是,两人一个是匈奴帝国的第二位单于,一个是汉朝的第二位皇帝。不一样的是,刘盈好歹有吕雉这样一个母亲庇护,但是冒顿单于的母亲当时大概率已经去世了,所以他只能靠自己。
冒顿
后来,他爹更是给他精心布置了一个杀局:在他爹的安排下,冒顿作为匈奴太子被送到了西边的月氏去做人质。但是就在冒顿刚刚抵达月氏之后,他爹就突然发兵,开始袭击月氏。如此一来,月氏这边自然要直接砍了冒顿。多亏了冒顿聪明至极,早就已经察觉到了情况不对,提前偷了月氏的马,然后跑回了匈奴这边,这才免于一死。
当爹的能给自己亲儿子设下这样一个杀局,这段父子关系也就算是彻底到头了。回到匈奴之后,冒顿单于开始准备对他爹复仇。虽然他爹不喜欢他,但是冒顿作为太子,手里还是有一些部众和军队。
于是接下来,冒顿单于就玩了一个非常经典的训练方式。他做了一种射出去能响的箭,然后给自己麾下的士兵下令,响箭射向哪里,士兵们就必须得向哪里射箭。“单于有太子名冒顿。后有所爱阏氏,生少子,而单于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于月氏。冒顿既质于月氏,而头曼急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之亡归。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冒顿乃作为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行猎鸟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者,辄斩之。已而冒顿以鸣镝自射其善马,左右或不敢射者,冒顿立斩不射善马者。居顷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冒顿又复斩之。居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左右皆射之。于是冒顿知其左右皆可用。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左右亦皆随鸣镝而射杀单于头曼,遂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冒顿自立为单于。”就这样,冒顿迅速成了匈奴的第二位单于。
冒顿当上单于之后,从时间来推算,应该正是陈胜吴广开始起义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冒顿单于迅速带兵南下进攻中原,中国历史肯定会变得截然不同。
但是,冒顿单于早年的那些记忆时刻在提醒他:中原很不好惹!既然他爹当初巅峰的时候都被秦朝打了回来。那么如今他做了单于之后,只有比他爹更强才能有机会击败中原王朝。
匈奴形势图
所以接下来的几年里,当中原那边打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匈奴一直在北方发育,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在这期间,冒顿单于开始带领匈奴大力向外扩张。
短短几年之内,冒顿单于在东边灭了东胡,西边占领了月氏的地盘。南边逐渐夺回了河套地区,北边则是吞并了丁零、屈射等部落,势力范围延伸到了贝加尔湖。
等到几年之后,匈奴的实力已经翻了好几倍。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匈奴在其他方向上基本上已经没有扩张空间了。当时匈奴再往北扩张基本上就是西伯利亚,当时完全没有人,而且也不适合放牧生活。东边则是东北地区,同样也不适合游牧民族生活。
至于在西方,当时匈奴已经让整个西域臣服,如果再往西的话,就只能翻越葱岭,向中亚那边扩张了。不过当时在中亚那边,也有一个强大的王朝叫安息帝国。安息帝国的实力也很强,而且离匈奴太远。
所以这个时候的匈奴就只能再次把目光投向南方,开始再次对上中原王朝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匈奴人忽然发现:原本正在混战的中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被逐渐统一了。一个叫汉的政权已经成了中原地区新的霸主,成了匈奴新的敌人。
韩王信
双方的第一次交手,起因其实是汉朝的一位诸侯王。汉朝开国之后,刘邦为了削除几位异姓王,就把几大异姓王当中的韩王信迁到了山西北部,想要用匈奴这把刀除掉韩王信。而那位韩王信也不傻,到了北方之后,转头就直接投靠了匈奴。
而韩王信叛变之后,刘邦自然要带兵去北方平叛,匈奴则是迅速指挥军队南下帮助韩王信。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汉朝和匈奴的第一次交手开始了。
双方刚刚交手的时候,汉朝其实并没有太把匈奴放在眼里。因为之前秦朝打匈奴的时候实在打得太狠。导致当时的汉朝高层,包括皇帝刘邦在内都不觉得匈奴有多强。
同时,匈奴那边暂时也不敢全力进攻。此时的匈奴比之秦朝时期的匈奴确实强了不少。但是对于这个新生的汉朝,匈奴那边了解有限,暂时也不敢全力硬碰硬。
就这样,双方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刘邦一路大胜。但很快,正是因为一路大胜导致刘邦有了轻敌冒进的心理。为了击败匈奴,刘邦开始率领麾下精锐骑兵脱离了主力汉军,孤军深入追赶匈奴。
白登之围示意图
结果这次冒进之后,刘邦一头扎进了匈奴人给他布置的口袋,直接被匈奴困在了大同地区的白登山上。
这场被围,刘邦被匈奴困了整整七天时间。在这七天当中,匈奴人多次进攻白登山,但是却被汉军精锐给打退了,始终没能拿下刘邦。而等到七天之后,汉军主力即将抵达,但是同时,刘邦的补给也彻底耗尽了。
所以这个时候,双方第一次有了议和的倾向。
接下来,刘邦派人去接触了一下冒顿单于的妻子。“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且汉王亦有神,单于察之。’冒顿与韩王信之将王黄、赵利期,而黄、利兵又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解围之一角。于是高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乡,从解角直出,竟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而去。汉亦引兵而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
白登山一战,对于汉匈双方,其实都是一场惊雷。对于汉朝这边来说,之前从来没想过匈奴会这么强!后来汉朝去匈奴那边探查过之后,才意识到自身犯了大错。
原来此时的匈奴,实力已经比十多年之前强了太多。当年蒙恬和匈奴打的时候,匈奴能凑出十几万人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如今的匈奴却能号称拥有三十万“控弦之士”。
汉初形势图
而对于匈奴那边来说,这一次,他们也见识到了汉朝的强大。匈奴所谓的三十万控弦之士,指的是整个匈奴帝国,包括匈奴和下面的那些附属小部落所有军队全都加起来的结果。这也就是说,匈奴很难真正集结三十万大军南下。
如果匈奴真的集结了三十万大军,那么匈奴在其他地方的控制多半会很快崩溃。西域以及东胡那边多半会马上造反。
而且,就算是匈奴能集结出三十万大军,又能怎么样呢?匈奴想集结出三十万大军得倾尽全部家底。可是汉朝如果真的全国总动员的话,完全有可能集结出超过百万的军队!
光是兵力对比,双方就不在一个层次上。而且,这时候中原地区锻造武器装备的能力其实也要在匈奴之上。如果要论单兵作战能力,汉朝这边其实是要比匈奴更强的!匈奴这边唯一的优势其实就是马比较多,军队跑得比较快。
所以这一战之后,冒顿单于终于意识到:哪怕此时匈奴已经发育到了极致,依然不可能南下中原。因为中原地区的人口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汉朝只是被动挨打,匈奴依然吃不下汉朝,最多也就只能让汉朝受点轻伤而已。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接下来,双方开始以和亲的形式建立外交关系。这里必须得多说一句:虽然在现代人眼里,和亲是一种不太体面的方式。但是在当时那个年代,这其实是成本最低的方案。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既然要和亲,为什么不是匈奴嫁女人来汉朝呢?那不一样也是和亲吗?这其实是涉及到中国古代的宗法继承制。一旦汉朝皇帝娶了匈奴的公主,那汉朝就要面对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立匈奴公主所生的孩子做继承人。
如果立了这个孩子做继承人,那匈奴以后就有机会插手汉朝内政。而如果反过来,嫁公主去匈奴和亲,则可以避免这个问题,而且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反过去影响匈奴的内政。
除此之外,汉朝皇帝如果娶了匈奴的公主,那就得管匈奴单于叫老丈人,等于是匈奴比汉朝高了一辈。这对于中原王朝来说,也是无法接受的。
当然,从后世的角度来说,如果真的绝对强大,确实不用和亲,直接派军队过去扫平就可以了。但是绝对的强大往往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至少汉朝初期的时候做不到。
汉匈形势图
就这样,接下来的几年里因为和亲的原因,汉朝和匈奴暂时保持了大体上的和平。虽然在这期间匈奴一直都想南下中原,几乎每年都会袭扰汉朝边境。但是汉朝这边有了白登山一战的经验之后也提高了警惕。当时的汉朝直接在北方边境布置了大量的军队。
这种布置虽然做不到密不透风。但是匈奴想要大规模南下,深入中原腹地,肯定是做不到了。
如此,又过了几年之后,就到了刘邦病危的时候了。汉高帝十二年(前195年),刘邦驾崩,然后吕雉成了汉朝的最高掌权者。因为当时双方已经建立了外交关系,所以匈奴对汉朝这边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件事。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匈奴的冒顿单于主动给汉朝这边写了那封信,表示想要求娶吕雉。
收到这封信之后,吕雉自然是勃然大怒。从关系上来说,既然匈奴娶了汉朝的公主,那冒顿单于就得管吕雉叫老丈母娘。而且,汉朝老皇帝刚刚驾崩,匈奴就来求娶皇后,这确实有点侮辱汉朝的意思。所以,当吕雉收到这封信之后,很快就勃然大怒,当即要让樊哙领兵去北方教训一下匈奴。
但就在这个时候,汉朝的另一个大臣季布却主动站了出来,劝吕雉不要这样做。
季布也是一个传奇人物,早年间曾经效力于项羽。汉朝开国之后,季布就到了刘邦麾下做官。而且,季布这个人特别重承诺。后来“千金一诺”这个成语就是从季布这里来的。
季布
而当时的季布在劝阻吕雉的时候理由也很简单。季布替吕雉分析了一下局势,认为此时的汉朝防守有余,进攻不足。而且,此时刘邦刚刚驾崩,汉朝开国又没几年。那些各地的六国旧贵族此时也都还在。如果这时候和匈奴大范围开战,很容易会重蹈当年秦朝的覆辙。一旦老百姓受到的压迫大了,很容易会再来一次大泽乡起义。
被季布这么一说之后,吕雉当时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吕雉虽然对匈奴那边的态度很恼怒,但是她毕竟是一个政治家,不会为了这种私人情绪就把整个国家带到沟里去。所以接下来,吕雉也不得不暂时忍下,然后写一封信拒绝了匈奴的求婚。高后乃止,复与匈奴和亲,回书曰:“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退而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弊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既拒绝了匈奴的要求,又防止匈奴因而寻衅。随后,冒顿回书曰:“未尝闻中国礼仪,陛下幸而赦之。”但是不久之后,为了安抚匈奴,汉朝很快又嫁了一位公主过去,这才算是彻底让这件事翻篇。
当然,匈奴那边,冒顿单于其实也不是真的对吕雉感兴趣。匈奴单于真正想要做的,其实还是通过这封信试探汉朝的态度。至于伦理道德之类的,匈奴那边就完全不在意了。毕竟,按照匈奴的传统,老单于去世之后新单于可以直接继承老单于的全部妻子。这样算下来,求娶自己名义上的老丈母娘自然也就不算什么了。
而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从刘邦驾崩一直到汉文帝掌权,这期间匈奴一直都是冒顿单于在位。在这二十年当中,冒顿单于其实一直想找机会南下,但因为汉朝北方边境一直都驻守了大量军队,所以他始终没找到机会。
而且,匈奴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以当时的生产力,汉朝这种农耕文明想要保持一个庞大的版图尚且要实行郡县制与分封制并行的制度。在汉朝初期的时候,汉朝内部就经常会爆发诸侯王叛乱。连汉朝都是这样,那匈奴就更不用说了。
大月氏形势图
在这二十年当中,西域那边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强大的月氏,这期间就让匈奴很头疼。所以这样一来,匈奴其实没法全力对付汉朝。
当然,即便如此,在这位冒顿单于的统治下,匈奴还是蒸蒸日上,变得越来越强。二十多年之后,到了汉文帝前元六年(前174年),汉文帝都已经登基六年之后,冒顿单于才终于去世。而冒顿单于去世之后,他的儿子老上单于接班。正是在老上单于在位期间,匈奴达到了极盛期。
这就是历史上真实的冒顿单于。
冒顿单于虽然是匈奴的首领,但他在世的这几十年却一直在深刻影响汉朝的历史。而且,单从个人能力来看,这位冒顿单于确实也是一位非常强大的君主。正是因为他的存在,匈奴才能真正强大起来,成了汉朝的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