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元1748年,也就是乾隆十三年的正月。
身为保和殿大学士、三等伯爵且担任军机大臣的张廷玉,冷不丁向清高宗乾隆帝爱新觉罗·弘历递上辞呈。他称自己年事已高,身体孱弱还疾病缠身,实在难以继续承担工作,故而希望告老还乡。
张廷玉身为历经康熙、雍正两代帝王的大清文臣,这一生可谓相当精彩。他在朝堂之上兢兢业业,凭借自身的才华与能力留下诸多功绩,实实在在没虚度这大半生的时光。
公元1700年,正值康熙三十九年,张廷玉在科举中脱颖而出考中进士,随后顺利成为翰林院庶吉士。
翰林院仿佛一潭寂静的死水。甭管是榜眼、探花,还是高中状元的才子,到了这儿,榜眼得从事抄书事务,探花要负责修史工作,哪怕状元郎,也可能终其一生都在整理圣谕、埋头抄录。
令人称奇的是,康熙皇帝偏偏选中了张廷玉。在康熙眼中,这年轻人文才出众。康熙觉得他不该在翰林院虚度时光,便安排他到南书房值班,就这样,张廷玉成了康熙的随身秘书。
张廷玉每日清晨七点便开始上班,直至晚上九点才下班。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的大部分光阴都耗费在了陪伴君王、侍奉左右的事务当中。
张廷玉成了康熙的御用文案。康熙观赏景致时,张廷玉便挥笔赋诗;康熙巡游各地期间,张廷玉认真做好记录;康熙带兵打仗之际,张廷玉也会撰写诗文予以歌颂。
随着与老领导情谊日笃,张廷玉的仕途顺遂起来,职位持续攀升,凭借自身能力与机遇稳步前行,最终成功升任吏部左侍郎这一重要职位。
康熙驾崩后雍正即位。雍正皇帝向来性格独特,与臣下的关系也不怎么融洽,可令人意外的是,他对张廷玉却颇为赏识青睐。
张廷玉能在官场顺风顺水、左右逢源,实际上得归功于他的老父亲张英。张英对张廷玉的影响想必深远,在其为官之路上或提供了诸多助力,才让张廷玉得以在官场有如此顺遂的发展。
康熙选中张廷玉,部分缘由在于其父亲张英在康熙朝便是位高权重的大臣。而雍正继续任用这位老皇帝留下的臣子,同样和他父亲张英脱不了干系,可见张英的影响力贯穿两代帝王用人决策。
雍正还是皇子时,张英当过他一段时间的老师。基于这层关系,张英和张廷玉都可算作雍正的藩邸旧臣,他们与雍正有着因早年师生经历而产生的特殊旧属关联。
以隆庆年间的徐阶、高拱、张居正为例,皇帝好像对自己还是藩王时的臣属们天然就有着很强的亲近感,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纽带将他们紧密相连。
雍正此人的性格特点鲜明,他向来以刻薄寡恩著称。在对待臣子下属时,他手段强硬,行事从不拖泥带水,展现出了极为果断且毫不留情的一面。
年羹尧曾助力他登上皇位,最终却被他处死,另一位拥立功臣隆科多也遭永久监禁,这足以显示雍正对臣下心存猜忌。然而,对于此前几乎毫无交集的张廷玉,雍正却极为赏识和青睐。
雍正对张廷玉极为倚重,不断提升他的待遇,频繁为其升职。还将改革国家政治制度这等要事交予张廷玉操办。雍正时期创立的军机处,背后的策划者不是旁人,正是张廷玉。
毫不夸张地讲,张廷玉同雍正打交道的频率,远远高于他与康熙的接触。相较于与康熙之间的往来,张廷玉和雍正的互动更为密切、交流更为频繁。
有时张廷玉前往地方公干,或是雍正离宫外出,君臣二人许久未能碰面。此时,雍正竟会提笔给张廷玉写信,称多日未见,颇为想念这位老臣。
皇帝的恩情这般深厚,并非意味着张廷玉只是仰仗他父亲张英,也不是因其运气好。实际上,张廷玉自身就很懂得为臣的道理与分寸,有着独到的为官智慧。
张廷玉生性谦逊,行事向来谨慎,绝不贸然邀功。他视钱财如浮云,对虚名浮利亦毫无贪恋。何时急流勇退,何时主动礼让,他心里明镜似的,分寸把握得极为精准。
在长达十几年的君臣相处时光里,雍正与张廷玉结下了极深的情谊。雍正还在生前特意颁布谕旨,明确张廷玉去世后能够配享太庙,拥有与历代先帝一同受祭、共享祭祀供品的特殊待遇。
其他待遇我们大可以视若无睹,但配享太庙这般的至高荣誉,分量极重,其中蕴含的深厚情义绝非一般,实在是让人难以轻看。
雍正作出那个许诺后,张廷玉的地位将极为特殊。他会成为清朝时期独一无二既以文臣身份又以汉臣身份得以配享太庙之人。
雍正驾崩后,乾隆登基。乾隆对张廷玉极为优渥,给予的礼遇达到了极高的程度,各方面的尊崇与优待几乎没有能再超越的了。
张廷玉本就是顾命军机大臣,乾隆觉得这还不足,特意封其为伯爵。日常里乾隆对张廷玉十分优待,每次张廷玉前来拜见,乾隆从不直呼其名,而是尊称其为张先生、张老师,足见对张廷玉极为敬重。
乾隆给予张廷玉的待遇极为优厚,甚至超过了前两位皇帝。然而,在这样的优渥条件下,张廷玉却萌生退意,不想再继续任职做事了。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难免湿鞋。雍正留下的顾命大臣不止张廷玉,另一位鄂尔泰与他向来不合,二人争斗多年,张廷玉深感疲惫。再者,他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前,自然没法和二十五岁登基、精力充沛的乾隆皇帝相比。
乾隆行事谨慎且情绪内敛,张廷玉担心在其治下稍有差池。经过一番思量,他决心急流勇退,力求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圆满句号,由此便有了文章开篇提及的那封辞职信。
张廷玉把辞职信呈递上去后,乾隆内心颇为不悦。他本对张廷玉多有倚重,这突如其来的请辞,让乾隆觉得张廷玉似乎有拂自己的心意,在其心中,张廷玉此举多少有些不妥。
乾隆皇帝身为封建帝制时代玩弄权力的高手,对张廷玉并无深厚情感。他之所以厚待张廷玉,是鉴于其两朝老臣的身份,做事踏实靠谱、能力出众,且自己年少即位,根基尚不稳固。
乾隆视张廷玉为称职的下属,在这关键当口,正是张廷玉该继续发挥余热、为朝廷效力之时,他却出人意料地选择抽身而退,不再为事务操劳,仿佛突然卸下了肩头的责任。
故而,乾隆并未马上应允张廷玉的请求,而是作出如下批复:
爱卿承蒙两位先帝深厚恩宠,日后更是有配享太庙这般无上荣耀的待遇,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殊荣。如此重要且身负期望,又怎能轻易撂挑子不干呢。
乾隆未应允张廷玉告老还乡,不过特准他每十天进宫一次,每四五天到自己办公处一趟。如此一来,实际上给张廷玉减轻了相当大的工作负担,让他不用像以往那样操劳。
面对乾隆做出的让步,张廷玉去意已决。他再次呈上奏章,向皇帝表明自己如今精力不济,实在难以继续任职,恳请皇帝恩准他告老还乡。
乾隆察觉到人心不齐,管理起来难度颇大,明白难以再留住张廷玉。于是,他没有再做挽留,而是准许张廷玉风风光光地辞官归乡,让其体面地结束仕途生涯。
此时的乾隆,其实已对张廷玉执意辞职的做法心生不满。一辈子精明的张廷玉,到了晚年却犯起糊涂。皇帝都明示他尽快返乡,可他临行前还跑去面见乾隆,向乾隆倾诉起自己内心的想法。
老臣此次辞官归乡,往后大清的官场便没了我的身影,再难有什么影响力。正因如此,心里满是忧虑,自己离世之后,究竟还有没有资格配享那象征荣耀的太庙。
换个角度理解,张廷玉其实是心存顾虑,担心乾隆会违背承诺,不遵循他父亲当初许下的诺言,无法兑现相应的事情。
这些话语出口,乾隆皇帝愈发恼怒。他未曾料到张廷玉对自己如此缺乏信任,居然专门跑来质问自己,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内心的不满急剧攀升。
不过,乾隆强忍着性子安抚,让对方无需担忧,明确告知其在离世之后,必定会安排其进入太庙,与先帝相伴,一切都会妥善处理,绝无差错。
乾隆对待张廷玉极为郑重,他不仅向张廷玉作出严肃承诺,更以出具保证书的方式,来展现自己承诺的坚定性与可靠性。
获得皇帝这般承诺后,张廷玉满心欢喜,带着满足之意,有条不紊地完成告退的礼节,随后转身离去。
依据礼制,皇帝亲颁手书这般厚遇,张廷玉在离京前理应再面见乾隆。他需磕头以谢君恩,充分展现出皇恩如浩荡江河,而自己定将这份皇恩铭记于心的忠诚与感恩。
先不去管这份感情究竟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不过既定的流程是绝对不能少的,它有着其存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是不可忽视的环节。
晨起后的张廷玉也不知是否尚在迷糊中,并未亲自去谢恩,而是差遣自己的儿子代表他去谒见乾隆。这与常规做法不符,让人意外他这般安排。
这一次,乾隆的怒火彻底被点燃,情绪如火山喷发般汹涌,压抑已久的愤怒瞬间爆发,他已然被激怒到了极点。
我对你许下承诺,还给出保证书,这足以表明我对你极为重视。可如今让你来表达感激,你却懒得现身,只派儿子来敷衍我,这分明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乾隆雷霆震怒,当即责令军机处大臣傅恒与汪由敦撰写谕旨,要求他们在次日清晨就将谕旨送至张廷玉府上,严令张廷玉对自己不肯亲自前来一事作出合理解释。
就目前情况而言,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张廷玉在次日接到谕旨后,若能亲自前去谢罪,以乾隆的处事风格,想来也不会对他过于苛责,大概率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然而,军机处大臣汪由敦本就是张廷玉一手提拔起来的,二人交情匪浅。汪由敦没等到次日,当晚便将消息告知张廷玉,只希望张廷玉能尽早做好相关准备。
皇帝若怪罪下来可不是小事,提前做准备本无可厚非。然而张廷玉准备得过于周全,慌了神、乱了阵脚。没等次日清晨军机处来通知,竟在当晚就急匆匆跑去乾隆那里请罪。
张廷玉自忖自己积极认罪,觉得皇帝肯定会宽宥他。然而乾隆经过一番深思,马上察觉出不对劲:军机处的旨意都还没传达下去,张廷玉究竟为何能提前跑来领罪呢?
显而易见,是军机处的大臣将这个消息提前透露给了张廷玉。这一行为使得消息在原本应保密的情况下提前外流,让张廷玉得以提前知晓相关情况。
在乾隆眼中,这一行为极度危险。他认为张廷玉与军机处大臣存在勾结之举,已然形成了相互拉拢、彼此兜底的“朋党”团体,干着结党营私的勾当。
为避免重蹈明朝覆辙,彼时某些阶段文官集团势力强大到能与皇权分庭抗礼,康雍乾三代帝王均大力整治朋党现象。严禁官员私下结党营私,搞那些拉帮结伙、称兄道弟的行为。
如今你作为即将退休的官员,手伸得未免太长了。军机处居然都有人给你通风报信,这种行径妥妥就是典型的朋党做派,实在不该如此行事。
乾隆被激怒到极点,彻底爆发怒火,不再对张廷玉有任何留情之举。他直接罢去张廷玉的全部官职与爵位,后续更是将其配享太庙这一极高的资格也予以取消。
原本能风风光光、安享善终并荣归故里的张廷玉,在乾隆的整治手段下,被彻底剥夺了所有,往日的荣耀与地位皆化为乌有,最终只能带着满心的失落与黯淡返回家乡。
不过,故事发展到这个阶段,并非就此画上句号,后续还有一系列的状况和情节有待展开,诸多变数正悄然酝酿,远未到尘埃落定之时。
时隔一年,四川的地方官员朱筌犯下罪错。鲜为人知的是,这个朱筌与张廷玉有着亲家关系,官场的这一关联在朱筌获罪后也浮出水面。
乾隆皇帝觉得,虽说获罪之人是朱筌,可张廷玉与朱筌有亲属关系,这足以表明张廷玉不善识人之能,还与罪臣关联紧密。为此,乾隆又下一道谕旨,命官兵惩处朱筌时,顺带查抄张廷玉的家。
晚年生活本就充满凄苦的张廷玉,遭遇乾隆下令抄家,家底被翻了个底朝天。这一连串打击让他身心俱疲、心力交瘁,在抄家四年之后,最终走到生命尽头,病逝于世。
人生境遇变幻莫测,恰如那深院中的宫娥,时运不济时竟沦为妓妾;而风流的妓女,时来运转后也能成为夫人,命运的起伏令人感叹。
谁都没料到,曾将张廷玉折腾得几近体无完肤、晚节尽失且一无所有的乾隆,在张廷玉离世后态度骤变。他最终依照先帝旨意,准许张廷玉死后配享太庙,赐予其一生都渴望的无上殊荣。
在大清太庙的小小牌位之上,刻着张廷玉更为渺小的名字。他充满奇幻色彩的后半生,就此被定格下来,被封存在时光中,等待着像我这般的后来人去评说与审视。
人的牌位何其渺小,在宏大建筑的衬托下,仿佛都没了存在感。不禁令人思索,这牌位存在的意义究竟何在,是为了让人们将其铭记于心,还是逐渐把他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