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财参五十三员善知识,末后到弥勒阁前,见楼阁门闭,瞻仰赞叹。见弥勒从别处来。善财作礼曰:“愿楼阁门开,令我得入。”寻时,弥勒至善财前,弹指一声,楼阁门开。善财入已,阁门即闭。见百千万亿楼阁,一一楼阁内有一弥勒领诸眷属并一善财而立其前。
——《五灯会元》第二卷 善财童子
白话直译:善财童子参拜五十三位善知识,最后来到弥勒所住的阁楼前,见阁楼大门紧闭,不得进入,只好在门前瞻仰赞叹。
不一时,见弥勒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从别处归来,善财童子就向弥勒行礼说道:“请您把阁楼的门打开,让我进去看看。”
片刻,弥勒走到善财面前,手指轻轻一弹,阁楼的门就打开了。善财童子立即向阁楼中走去,刚一走进阁楼,阁楼的门就自行关上了。
进入阁楼的善财童子放眼望去,眼前有百千万亿栋一模一样的阁楼,而且每栋阁楼前都有一位弥勒领着众随从与善财童子站在门外。
鉴赏评说:这则公案取自于《华严经·入法界品》中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的故事。
善财是福生城长者之子,因文殊菩萨的指点,历经一百一十城,拜访过五十三位善知识。因其在南行途中参拜过观音,故观音的塑像或画像旁,一般常有善财童子之像。
据《华严经·入法界品》记载,善财童子在南行途中,五十一参弥勒,五十二参文殊,五十三参普贤,最终得道。
《华严经》有150万字,是华严宗的立宗之本。而禅宗依赖的典籍包含《楞伽经》、《心经》、《金刚经》、《圆觉经》、《维摩诘经》、《坛经》、《楞严经》,唯独并没有《华严经》,那为何公案中要引用这则故事呢?
这就是解读这则公案的入手之处。
《华严经》认为,世界是毗卢遮那佛的显现,一微尘映世界,一瞬间含永远。华严宗的世界观是“法界缘起”,而方法论则是“信、解、行、证”。
禅宗的世界观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而方法论是“应无所住”。
由此可见,华严宗近似于禅宗“北宗”之渐修,然而禅宗之精髓在于“南宗”之顿悟。
于《华严经》有载,善财童子初逢文殊而问道,此乃“信”之缘起。继而南行参谒诸方善知识,此为“解”之历程。至弥勒处,“进得阁楼”乃为开悟。当“五十三”参访普贤之时,方晓开悟仅为起点,“行”方为证道之通途。
最终依循普贤之“大行”得以证道。《华严经》以浩繁之篇幅,实则是向众人呈现“信、解、行、证”的证道进程。
佛教的四大菩萨分别是:“大智”文殊、“大悲”观音、“大愿”地藏、“大行”普贤。
以文殊为始,普贤为终,着实耐人寻味,这不正是善财童子的悟道之始与终吗?实则我们每个人无时无刻不有文殊与普贤两位菩萨相随,前者乃“智慧”,后者为“实践”。
然而,二者绝非决然割裂。莫要认为善财童子确是历经诸般而后证道。实际上,当他初遇“文殊”之际,踏上南行之途便已然在效仿普贤大德“大行”了。智慧与大行已然在路上了。
善财童子领悟之际即为证道之时,此点与禅宗相符。不存在“质”的转变,一切皆为“量”的变迁。
所以禅宗乃说“道无可修”、“法无可悟”,要想最终得到什么,则是“终无一物”。然而,在那来路上的风景,不是已经得到了吗?
智慧与实践乃“一”非“二”。善财童子倘若无“智”,便不会听从文殊之指引;倘若无南下之“行”,便断不可能得见弥勒(明心见性)。
换言之,“文殊”即为我们生来俱有的“觉性”“知性”,而“普贤”则为行动之能。知与行向来都非孤立存在。此非一种单纯的认知,而是亲身历经诸般后方可获取的体验。
佛法、道实则是在描述“智慧”与“实践”的同一、辩证关系,而并非是说智慧或实践能带来什么,它们自身有着怎样的内涵或规律、道理。
故而,修行证道之先与后实则无本质之差,并非增添了些许什么,懂得了什么道理,而是于内在心智上达至豁达之境。此乃禅宗之精髓,以这个故事作公案亦正因于此。
着眼点就在善财童子进入阁楼之后,看到的和原先在阁楼外看到的并无二致。阁楼外见阁楼,阁楼里面有阁楼,阁楼里面的里面还是阁楼......
法身说法,一切当下展现之外无有其它!
善财童子在阁楼外时,以为里面有不一样的风景,是“大庄严”园。当进去之后,看见的还是自己、自己仍然站在阁楼的“门外”,没有什么“大庄严”园能让自己进去。
此莫非即为禅宗所指的“无门”可入之境吗?即便自以为觅得门径,已然步入禅之范畴,实则何时曾真正进入呢?不仍立于门外么?
不仅仅是自己的门外,弥勒、八部天龙何尝不是在门外,万法皆如此,就在眼前。
在《华严经》里,对于阁楼之内所见景象的描绘极为详尽。善财童子还目睹了弥勒听经、求道、证道的历程,以及普度众生的举动。实则,此莫非说的便是善财童子自身吗?
弥勒就是自己,在门外门内见到弥勒,都是见到的自己。见到自己自然见道。
于门外之际,只知晓自身乃主角,实则已然忘却了自我。待进入之后,自身的视角愈发高远,化作洞察万物、明晰当下的旁观者,于此之时方能望见自己。
仅此而已,并不是看见的内容变了,只是角度和扮演的角色不一样了。就像那句诗写的那样: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于旁观者之眸中,你亦为风景、亦为点缀罢了,又何来绝对的“道”可获,又何存一个独立的“我”呢?
倘若能似旁观者那般笑看“我”与“非我”的缘起缘灭,仅观之,不涉身其间,不主导,亦不支配,仅是如此静静地观望着,那尚有何事能令你烦忧呢?
参禅实无所得,或许就是让自己慢慢成为自己人生的旁观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