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刽子手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03-03 13:26:34

西班牙芒达小城的秋夜非常优美,蔚蓝色穹隆繁星闪烁,大西洋海面银波起伏,全城一片宁静,只有高耸在岩顶上的芒达古堡这时还灯火通明,乐声悠扬。

古堡主人德·莱加内斯侯爵,他正在热情接待法国军官维克多·马尔尚,他说:“营长光临,不胜荣幸,请和儿女们跳舞吧!”

维克多走进这间西班牙世家望族的客厅,侯爵次女和三个儿子,正为庆祝七月二十五日圣雅克节而翩翩起舞,唯独长女克拉拉,若有所思地呆在大厅一角。

克拉拉长得很俊,身材苗条,头发漆黑,眼睛忽闪着迷人的光彩。“她当然有一笔可观的嫁妆。不过,大贵族的千金不会嫁给杂货商的儿子吧?"维克多想着,踱到克拉拉面前,邀请她一起跳舞。

维克多触摸到她颤抖的指头,她用充满哀愁的目光望着他,流露出怜悯和同情。也许这是爱的激情吧?可是西班牙人憎恨法国人,她能爱上法国军官吗?

他完全明白:拿破仑威迫费迪南退位后,1808年4月封他哥哥约瑟夫当西班牙国王,西班牙举国上下纷纷反抗法国统治。眼前,克拉拉的反常情绪,侯爵的热心款待,不能不引起青年军官的深思。

他跑出客厅,奔向露台。丁将军刚来的电报,仿佛在脑海清晰再现:“获悉英军支持莱加内斯,最近将于海岸登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奉命进城的职责,是防范侯爵以起义来支援费迪南王室。

这时,芒达城的钟楼刚敲过午夜十二点,他俯视全城,似乎发觉有几处灯光在忽闪。虽然今天是节日,除了古堡准许有灯光以外,全城早已过了熄灭灯光的规定时间,为什么违反禁令呢?他当即派出军官去巡逻。

派出的巡逻队毫无消息。他警惕地盯住游曳的灯光,猛然发觉大西洋海面上有异乎寻常的亮光,月光下好象有船只在浮动,一种不详之感使他惊骇得手足无措。

维克多奔出花园,冲向古堡城门口的小岗哨。“报告!”一个掷弹兵气急败坏地说:“那些混蛋蠕动起来了!”

突然,岩顶干柴烈火熊熊燃烧,枪炮交加,城里响起了可怕的喊声。“他们想吃掉我们!…………”

掷弹兵没有把话说完就中弹倒下。此时,古堡主人家舞厅里的乐声笑声消失了,死一般的静寂霎时间代替了节日的喧哗,间或听到大西洋上炮声的迴荡和掷弹兵痛苦的呻吟。

眼看全军覆没,青年军官惊出一身冷汗,即使死里逃生,也一定名誉扫地。他依稀看到自己被军事法庭传讯的情景。想到这里,他咬紧牙关,决心从深山峡谷跳下去。

他正要往下跳的时候,他的手被克拉拉的手抓住了。“赶快逃走!在岩石底下,你可找到我哥哥胡安尼托的良种马”。她推搡他:“赶快走吧—他们追来了!”

他从惊骇和激动中震醒,凭着求生本能,以惊人速度攀登羊肠小道,终于找到了那匹马。

他听到克拉拉招呼兄弟们追赶他的叫喊声;他听见要杀他的人们的脚步声;他听见好几发子弹从他身边飞过的呼啸声······马在飞驰,象闪电似地消失了。

维克多赶到将军总部,直闯内室。“我提着脑袋来见你!”他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把自己可怕的经历从头至尾述说了一遍。

将军说:“你犯了罪,然而西班牙人所犯的谋叛大罪不必由你负责。我可赦免你。不过,我们必需采取恐怖政策,才能挽救这个国家。”

一小时以后,整团军队,一队骑兵和一队炮兵,由将军和维克多领头带队一起出发,直指芒达小城。

沿途所有村子的居民都拿起武器起义,这些贫穷的村落都被法军包围,居民都被集体处死。

法军大炮在芒达城郊隆隆轰鸣,洋面上的英国军舰哑然失声,逃窜而去了。芒达小城不经战斗很快就被法国军队包围了。

芒达城面临着将被烧尽,居民将被杀绝的威胁,两百个起义者甘愿为挽回惨局牺牲自己,他们挺身而出,向残暴著称的将军建议赔款自首。

将军接受了这个建议,只附加一个条件:居住在古堡的人,从最下等的奴仆直到侯爵,要全部交给他亲自处理。

采取了一切城防措施后,法军对古堡作了军事占领。侯爵全家人员以及仆役,都被紧紧缚住,关进举行舞会的那间大厅里。

参谋部就设在隔壁回廊里,将军在这里作出决定:立即将两百名起义者在露台上执行枪决。

接着,露台上树起了与大厅内关押人数相等的绞刑架。维克多看到刽子手已准备就绪,趁晚饭前的空隙,去探望了那些囚犯。

过了一会儿,维克多跑回来谒见将军并请求他说:“请你开恩,侯爵认为贵族上绞架是耻辱,请求一律斩首;同时请求派神父为他们做临终圣事。”“你来请求?”将军用辛酸的讽刺口吻说:“我全部同意!”

维克多又说:“老头子还答应把全部财产献给您,只要你同意饶了他小儿子的性命。”“好,我要做到超过他们的希望”,将军阴险地说:“只要其中一个儿子执行刽子手职务,我就饶了这儿子的性命,并且让他继承全部财产。”

晚餐开始了。刀叉声在维克多耳畔仿佛化成了昨夜园舞曲的节奏声。然而,生龙活虎的姑娘小伙子,马上就要人头落地了。想着,想着,他浑身哆嗦,默默离开餐桌,来到大厅。

大厅由荷枪实弹的士兵守卫着。德·莱加内斯侯爵一家七口人都被绑在镀金安乐椅子上。八个仆役站在那里,双臂向后绑着。这十五个人互相严肃地注视着,流露出悔恨起义没有成功的神情。

维克多下令给犯人解绑,并亲自去给克拉拉松绑。现在轮到他,用充满哀愁的眼光望着这位可爱的西班牙姑娘,流露出深深的怜悯和同情。

“你成功了吗?”克拉拉对他说,同时向他送去一个悲惨的微笑。维克多难以回答,他掉过头去,不禁摇头叹息起来。

他盯着三兄弟:老大胡安尼托三十岁,老二菲利普年近二十岁,最小的曼努埃尔只有八岁,他看不出其中有一个人会接受将军的条件。

维克多终于壮着胆子告诉了克拉拉,西班牙姑娘起先打了一个寒颤,然后马上恢复平静,走过去跪在她的父亲面前。

侯爵夫人以为有希望赦免而激动得战栗不止,可是当她俯身,听见了克拉拉低声对父亲说出的一番可怕的话以后,这位母亲昏了过去。

维克多取得侯爵绝对服从命令的保证以后,他遣散卫兵,并把仆人交给他们带走,吩咐刽子手将仆人全部绞死。

侯爵抖巍巍地站起来:“胡安尼托,请你发誓,保证执行我的命令吧!”胡安尼托仿佛明白了一切,他跳起来,象一头受伤的狮子。

“胡安尼托!胡安尼托!”在侯爵慈爱的呼唤声中,长子胡安尼托低下脑袋,颓然倒在椅中,用干枯而凶恶的眼睛望着他的父亲。

“亲爱的胡安尼托!”克拉拉搂着哥哥的脖子,吻着他:“我死在你手上,这对我来说是多么甜蜜,我就不至于被刽子手碰到我了。我的好胡安尼托,你绝不愿意我属于别人吧?”

“勇敢点,”他的弟弟菲利普对他说,“否则,我们这王族国戚就要灭绝了!”

克拉拉蓦地站起来,扶着老父亲,侯爵用庄严的口吻喊道:“胡安尼托,我命令你这样做。”儿子低着脑袋动也不动。他怎能接受这种残酷的命令呢?

“我的儿子,难道你没有西班牙人的真正感情吗?”父亲说着,跪了下去,接着克拉拉、曼努埃尔、菲利普也都跪了下来,他们全体都向胡安尼托伸出手:“你愿意让我们一直跪下去吗?”

侯爵回过头来对夫人说:“不愿挽救我们家族免于绝灭的那个人,他,他算我的儿子吗?夫人!”

“他答应了!”她终于绝望地喊出来。她看见了她那可怜的儿子眉毛跳动,筋肉抽搐,这意味着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这时侯,古堡的神父走了进来,侯爵全家立即围了上去,把他领到胡安尼托面前。眼前景象惨不忍睹,维克多赶快离开这儿,跑到正在盛宴中的将军面前,作最后一次努力。

一小时以后,芒达城的一百个最有名的乡绅到露台上来了,他们遵照将军的命令,到这儿来为莱加内斯一家的行刑作证人。

乡绅们的目光集中到三十步外的断头台,寒光闪闪的弯刀旁,站着袒胸露腹的刽子手,如果胡安尼托拒绝执行,他们随时可以代替行刑。

士兵的皮靴声和长枪撞击的铿锵声,混杂着军官们饮宴的狂欢声,打破了门前死一般的静寂,人们看到老贵族一家面部严肃,怀着崇高的信念走过来了。

他一家人人脸上都冷静安详,只有胡安尼托脸色苍白,满面懊丧,他靠在神父身上,神父滔滔不绝地用宗教上的语言安慰他。

神父把他领上断头台,刽子手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开始执行任务。

断头台前是父母亲,俩兄弟,俩姐妹,他们是毫不示弱的真正的西班牙人。可是谁能料到行刑的刽子手,竟是他们的亲骨肉呢?

“胡安尼托,”克拉拉第一个向他的哥哥冲去,“哥哥,鼓足勇气,从我开始吧!”克拉拉跪了下去,她闭上眼睛,引颈就刀。这时一个人匆匆忙忙奔过来。

面无人色的维克多赶到她的身边,低声对她说:“将军同意你活下去,只要你答应嫁给我。”西班牙姑娘向他瞟了一眼,眼光里充满着鄙夷和敌意。

“开始吧,胡安尼托!”她低沉而恳切地说。刹那间,她的脑袋滚到了维克多脚下。

“啊!你哭了,玛丽基塔!”胡安尼托的手发抖了。他的妹妹回答说:“是的,因为我想着你,可怜的哥哥,没有我们,你会多么痛苦”。

侯爵踏着孩子们的血,回过头来面对那些惊恐沉默的观众,用宏亮的声音说:“西班牙同胞们,我以父亲的身份祝福我的儿子!现在,胡安尼托,别怕,斩吧!你是无可谴责的。”

当神父搀着侯爵夫人走过来时,胡安尼托失声喊道:“她是生我养我的人哪!”军官们的饮宴声,欢笑声,都被这可怕的喊声平息下去了,大家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地盯住眼前的情景。

母亲明白儿子的勇气已经用尽,她冲向栏杆,奋身一跳,被岩石撞得粉身碎骨。胡安尼托立即昏倒过去。

西班牙国王把“刽子手”作为贵族封号封赠给胡安尼托,让他继承德·莱加内斯侯爵爵位。尽管如此,尽管人们都尊敬他,他还是被悲痛咬噬着,他孤独地生活,很少露面。

刽子手!谁是刽子手?谁是罪孳深重的刽子手?“刽子手”的封号,象一把匕首戳在他的心上。他期待着,等到第二个儿子生下来,那时候,他就有权利,去会见那些时刻陪伴他的鬼魂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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