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金沙江畔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07-29 03:03:40

金沙江劈开崇山峻岭,穿过悬崖峡谷,湍急地流着。原来那平静的山路上,今天却是喧嚷沸腾,一队队的人在行进,间断的马嘶声,偶然间的笑声,此起彼落的脚步声...震荡了这缺少人烟的山谷。

这支部队是最后一批长征红军。他们打开了贵州、云南的七座县城,来到了金沙江边。前卫连指导员金明,带着一连人,健步如飞地越过一支又一支的队伍,直向山坡下插去。

下了坡,金明便命令就地休息。班长罗长林朝远处奔腾翻滚的金沙江望了望,张开粗嗓子道:“指导员,咱们老是围着大山转圈子,敌人也甩在后边了,可什么时候过金沙江啊?”

“是啊,我们什么时候见到毛主席呢?”苗族战士唐小苗也发起问来。金明完全理解他们的心情,笑道:“很快就会见到毛主席,说不定主席会跟你们谈话哩!”

正说着,忽然有个通讯员从后面飞奔而来,一面向人群巡视,一面喘着气问:“指导员呢?指导员在哪儿?”一个战士见他问得急,奇怪地向前一指:“在那边,什么事?”

通讯员也不答话,直奔到金明面前,敬了礼,喘吁吁地报告:“指导员,团首长要你马上去接任务!”

听说接任务,金明一抬腿,便奔上了山岗,看见前边的行列里,有个斜背公文包的高大人影。金明连忙跑过去举手敬礼,喊了声:“报告。”

一团政委谭文苏一回头,见是金明,走出行列带着笑说:“哦,你来了。走吧!”说着,和金明肩并肩朝一条岔路上走去。

两人来到土丘边坐下。谭文苏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地图,铺在地上,像考试似地问:“敌人已经发现我们行动的方向,你看该怎么办?”金明毫不迟疑地回答:“改变路线,把敌人甩掉。”

谭文苏满意地点了点头,指指地图道:“上级已经决定改变渡江方向,打开黑河县城。一来扫除前进的障碍,更重要的是部队要补充粮食。”

金明走了几步,忽然回过身,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交给谭文苏说:“这是姐姐给你的信,放在我身上四个多月了!她当上卫生队长了。”

谭文苏把爱人金秀的信拆开,信上写得很简单,只说快要生孩子了。谭文苏看着,想到目前的环境,不觉发起愣来。

金明回到原地,立刻带着一班骑兵,往金沙江南岸山谷奔去。跑了一程路,唐小苗指着前方,回头向金明喊到:“指导员,有人过江来了!”

金明拿起望远镜,果然见金沙江边有几只木船靠了岸,船上走下十几个穿着红军服装的人,策马而来。

金明半信半疑地放下望远镜,命令说:“隐蔽!”他领着骑兵转身奔进树丛,监视着前方。

前面的人影越来越近,有匹马上还驮着一个麻袋。金明高声喝道问:“哪部分的?”那边恶狠狠地应到:“仇司令的!”一声呼哨,十几匹马腾蹄向前冲来。

金明喊一声:“打——”“乒乒、乓乓”一排枪响,有两个匪兵被击毙落马,马上驮着的麻袋也掉在地上。其余的匪徒转马逃去。

战士们没有穷追。唐小苗跳下马,走到麻袋跟前,伸手按了按,那麻袋忽然骨碌碌滚动了一下。他猛一怔,扭头向后面叫道:“指导员,麻袋里有东西!”

大伙闻声,一齐跑到麻袋前面,金明立即说:“打开!”唐小苗迅速将麻袋口解开,一个手被绑着、嘴里塞着手巾的藏族姑娘,霍地从袋里钻了出来。

这姑娘名叫珠玛,是对岸桑格土司的女儿。今天她在江边打猎时,被仇万里派过江来的匪徒捉住,她的随从杰仁叶巴也被打伤了。现在看见眼前又站着一帮汉人,直把她吓得浑身打颤。

珠玛两眼盯着战士们的军帽打转,她越看越恐惧,红星,红星!和刚才的那伙人还不是一帮。金明一看她的神色,连忙安慰道:“不要怕,我们红军是少数民族的朋友。”

珠玛一听红军二字,两眼圆瞪,猛然扑上去将金明推倒,转身抓住马鬃,一跃而上,箭似的窜到林子里去。

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倒使战士们怔了怔。唐小苗忿忿不平,举枪就想射击,但被金明阻住。大家眼望着那匹马跑得不见了,才继续向黑河县方向搜索前进。

黑河县城内今天显得特别热闹,一批穿军服的、长袍的,络绎不绝地向仇万里家门口涌来。这时有一辆轿车响着喇叭,戛然在仇家门口停下,从车里钻出了一个穿西装的人。

那人才走到门口,仇万里拱手从门里抢步出来:“特派员辛苦了。”特派员拱手还礼道:“哪里哪里,兄弟奉命来问候仇先生。”两人你推我让,走进了大门。

今天正是仇万里就任江防司令的日子,大厅内悬灯结彩,宾客如云。不一会仪式开始了,特派员咳了一声,宣布说:“兄弟奉命,委任仇万里先生为中将司令。”

仇万里换上军服,接过特派员授给的一把短剑,洋洋自得地朝来宾们扫视了一下。

四周冷冷落落鼓了几下掌。特派员心里可不大落实,吐了口烟道:“仇司令,现在的问题是红军要渡过江去,老兄只要把红军拖住三天,我军就能赶到。”仇万里头一扬:“过江?我看不可能!”

特派员不以为然,提醒他说:“可乌江天险,红军安然而过!”仇万里哈哈大笑:“你尽管放心吧,我已经派仇九过江,搬一位藏族女菩萨去了。这位女菩萨要搬来,准能调动五千藏兵!”

仇万里正说得高兴,忽然有个穿着红军服装的人,脚步踉跄地跑进大厅。仇万里一看这狼狈样子,便知情况不妙,急忙一摆手,走进了厅旁的厢房里。

那人就是土匪头目仇九。他跟进厢房慌慌张张报告:“大哥,江边发现红军!”仇万里猛一愣,瞪着眼珠问:“珠玛呢?”仇九苦着脸道:“让···红军抢去了!”

“江防司令”的第一炮就打了个空,仇万里十分恼火,狠狠打了仇九一个耳光,咆哮着喊:“找,找,找不回,老子毙了你!”仇九满口:“是,是”答应着,捧着脸溜走了。

仇万里回到厅里的时候,酒席已散了。客人们也都走了,只剩下坐在沙发里沉思的特派员。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默不作声。过了好一阵,突然特派员一转眼珠,慢悠悠地说起话来。

特派员见激将法已经起了作用,就又进一步道:“问题倒不在于一城的得失。依兄弟之见,速速出去背城一战,城内的粮食、房子全部烧光,来个破釜沉舟,你看如何?”

“烧光?”仇万里犹豫地走到窗前,摸了摸茶几上的玻璃座钟,呆呆的怔住了。特派员走过来,指指他领子上的中将军衔说:“仇司令,只要这个不丢,什么都会有的。”

仇万里眉头紧皱,吃力地沉思着。特派员可毫不放松,“嗯”了一声:“仇司令!该下决心了!如果放走了红军,你怎么交账?”仇万里感到这话的分量,一咬牙,狠狠打掉茶几上的座钟,喊到:“背城一战!烧!”

黑河城内真的烧起了熊熊大火。匪军手忙脚乱地刚在城外布好防,红军一团的战士们,已占领了城南的山头,掩护大队抢渡。

战斗一打开,满山遍野响着枪炮。在腾空扬起的硝烟中,卫生队长金秀拖着笨重的身体,带着担架队,急急朝江边奔来。

这时,一架敌机向江边俯冲下来,金秀正招呼担架队隐蔽,忽然发现有个藏族姑娘骑着马,还在战场上惊慌地奔驰。她一见便大声喊叫:“快下来!隐蔽,隐蔽!”

马上的姑娘就是珠玛,她毫不理会,依然策马狂奔。敌机发现目标,“哒哒哒”一阵扫射,珠玛的手臂被子弹打穿,翻身跌下马来。

金秀不顾一切地奔上前,一看姑娘已经昏过去了,赶紧从包里取出纱布给她包扎。

珠玛悠悠苏醒过来,感激地望着金秀。忽然她发现金秀戴着“红星”帽子,顿时充满了恐惧,纵身跳上马,发狂似的朝山谷奔去。

金秀吓了一跳,随即拔脚紧紧追赶:“不要乱跑,危险呵··”她跑不多远,感到一阵腹痛,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这时,谭文苏带着警卫员从南山下来视察,他望见山坡下躺着一个人,喊道:“是谁呀,为什么还不过江?”金秀睁开眼睛,一时惊喜交集:“文苏,我要生了!”谭文苏一看是金秀,惊得张大了嘴。

正说着,通讯员奔来道:“报告政委,敌人从两面攻上来了。江边受到威胁。”金秀忍痛站起来道:“文苏,快去指挥战斗吧,你看,我不是很好么?”

谭文苏见情况紧急,把警卫员留下,命令道:“你送金队长过江!”说着,他和通讯员朝山上奔去。

金秀只顾望着谭文苏的背影,好久才发现警卫员站在她的身边。她毅然地对警卫员说:“快跟政委去,我这儿不需要你。”

警卫员拗不过她,只得返身奔回山去。这时候,有个护士带着担架跑来,一见金秀踉跄地向江边走,急忙赶上来:“金队长,快上担架!”

金秀朝山上一指,厉声道:“不要管我,快到上面把伤员接下来!”护士噘起嘴站着不动。金秀像哄孩子似的说:“我就过江。”护士看了金秀一眼,无可奈何地带着担架向山上跑去。

仇万里指挥民团开始向山上冲锋。前卫连的战士们却一枪不发,镇静地注视着向山上冲来的敌人。只听得敌人“刀枪不入,刀枪不入··”嗡嗡的念叨声越来越近了。

唐小苗的爆仗性子又发作了,气呼呼地对金明说:“指导员,我去冲他一家伙!”刚要立起,却被谭文苏一把按下。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敌人的冲锋词越念越响。山腰上,几百个赤着上身的彪形大汉,直奔山顶而来。为首的一个大汉,做了个手势,喊到:“冲上山顶,活捉红军!”

敌人离开山顶只有五十米,四十米···谭文苏轻轻推了唐小苗一下:“瞄准那家伙,最好打他的脑袋。”说时迟,那时快,“砰”的一声,为首的大汉倒了下去。

匪兵没了首脑,哄乱起来,金明喝一声:“打!”一排手榴弹爆炸后,匪兵纷纷倒地,没死的抱头往山下逃窜。

败兵才逃到半山腰,在山下督战的仇九,已领着二三十个民团朝指挥所逃去。他们沿着江岸跑了一阵,忽然听见芦苇中传出了婴儿的啼声。

仇九忙停住脚,用枪往芦苇丛里拨去,只见一个头戴红星军帽的妇女,怀里抱个用军衣裹着的婴孩,挺立在那里。仇九怎肯放过,便慢步走上去。

原来金秀等不到过江,就在芦苇丛里产下了孩子。她估计逃不出虎口,心一横,把孩子放到地上,拔出手枪,“砰!砰!”向外射击。

前面两个匪兵应声倒地。仇九像疯狗似的乱叫:“包围!”金秀的子弹打光了,她将手枪扔掉,从腰间拔出唯一的一颗手榴弹,拉开弦,猛然向敌人冲去。

手榴弹冒出丝丝清烟,清烟里迸出一个个小火星,眼看就快要爆炸!匪兵吓傻了眼,拼命往后奔。这时候,忽听前边一声喊:“快扔!”罗长林带领一班战士冲杀过来。

金秀一挥手,手榴弹就飞了出去。唐小苗也一连丢出去三、四颗手榴弹,匪兵倒下了一片,仇九顺着芦苇逃跑了。

没有来得及逃跑的敌人,纷纷举枪缴械。金秀过来问唐小苗道:“你们是哪部分的?”唐小苗一面取下俘虏的枪,一面自豪地答道:“一团前卫连!”

战士们押着俘虏高高兴兴回到山上。谭文苏听完汇报,又望望寂静的战场,回头对金明说:“敌人可能还要反扑,你们一定要坚持着,我到三连看看去。”

他下了山,走到两个山坡衔接的洼地处,突然“轰隆隆”一阵炮响,敌人又发动进攻了。就在这冲天硝烟中,斜刺里冲出一匹马来。

珠玛伏在马上亡命狂奔。跑着,跑着,一炮弹飞来,“轰隆”一声,珠玛和马都被震倒在地上。

谭文苏看得清楚,冲出敌人火力网,奔到珠玛跟前。他察看了一下,人是震昏了,还没有受伤。他拾起掉在珠玛身旁的一串珠子,给她挂在脖子上。

谭文苏刚要抱起珠玛,准备往回走,冷不防从侧面飞来一颗流弹,射进了他的左胸。

他晃了几晃,竭力不让自己倒下去,然后解下皮包上的毛巾,塞进胸前,抱起珠玛,向前卫连阵地艰难地走去。

山上乒乒乓乓打得烟雾迷漫。谭文苏走进阵地,警卫员见他抱着个人上来,忙迎上去问:“政委,这是谁?”谭文苏喘了口气道:“藏族姑娘。”

警卫员一看谭文苏的神色,马上发现了他胸前的血迹,惊叫:“你···.”谭文苏微微一怔,一脸严肃地说:“不准说我负伤,这也是纪律。

警卫员不禁哭起来:“我没有完成任务。”谭文苏却若无其事地说:“革命哪有不流血的,假若你认为没有完成任务,那就把这个姑娘送过江去,交给金队长,好好照顾她。”

警卫员把珠玛送走后,通讯员奔来将一封信交给谭文苏,说:“师长的信。”谭文苏拆开信一看,立刻命令说:“大队已经过江,立即撤退。”

前卫连撤走了好一会,仇万里才赶着一伙残兵败将爬上南山。他眼望着红军已经渡到半江,追不上了,气得咬牙切齿地叫骂:“看你们能走多远,过得了金沙江,过不了藏民区!”

前卫连过了江,行进了一程路,便停下休息。金秀虽已疲惫不堪,但还是尽心照顾着珠玛,从粮袋里摸出馍馍干,递给她吃。

珠玛既不伸手接,也不说话,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身子直往后仰。金秀看她顾虑未消,只好改变话题道:“伤还痛吗?”说着摸摸她的手臂。

珠玛挣脱了金秀的手,眼睛却没有离开她手里的馍馍干。金秀看出她的怀疑,就先自己尝了一块,然后把馍馍干塞到她手里。

珠玛依然惊疑地盯住金秀,想吃又不敢吃。金秀耐心地解释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抢你的人是国民党冒充的红军,你放心吃吧。”珠玛听着,似乎放心了,点点头,这才把馍馍干塞进嘴里。

正吃得津津有味,护士小张扶着谭文苏走来。珠玛一见,疑惧地放下馍馍,身子尽往金秀怀里钻。谭文苏便停下步子,亲切地笑笑道:“吃吧,吃吧,我来看看你。”

金秀一手搂住珠玛,一手指指谭文苏,说:“不要怕,就是他把你从炮火中救下来的。你看,他为了救你,自己还受了伤呢。”

金秀索性把谭文苏救她的前后经过,仔细地说了一编。珠玛听了这些闻所未闻的事,打从心坎里感激起来,望着谭文苏,不由滚出了两行热泪。

珠玛从此恢复了原来活泼的性格,她和前卫连每一个战士都熟悉了。她和大家一起行军,一起生活,还承当了炊事班长金万德的助手。

这天,太阳落山之前,队伍到了一处没边没际的原始森林前面,就停下休息。金万德采来不少野菜,支起锅,给大家煮野菜糊糊吃。

珠玛相帮烧着火,一会水开了,金万德向大家招呼着:“来吧!吃完还能添,今天管饱!”战士们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呼一声拥上来。

正笑着,闹着,通讯员飞奔而来:“不能吃!不能吃··”金万德睁大了眼睛问:“怎么回事?”通讯员扬了扬手里的野菜:“这东西有毒,卫生部通知不准吃。”

金万德把木杓丢进锅里,看着散去的同志,喃喃自语:“人是铁,饭是钢呵!”他紧锁眉头望着远处凝思,忽然,眼光落在从山上射来的一点金光上面。

金万德朝那喇嘛寺的金顶,望一阵,想一阵,半晌,他走出森林,急匆匆地往山上走。

他走到喇嘛寺前,轻轻推了推寺门,刚想跨进去,又突然站住。他思索了片刻,终于推门进去。

金万德走进阴森森的大殿,提高嗓门喊道:“喂,有人吗?”四周寂然无声。他一面喊,一面环视着佛龛、神像,就在惨淡的酥油灯下,发现了供桌上半口袋青稞面。

“糌粑!”金万德高兴得叫了起来。他稍一思考,从衣袋里掏出三块银洋,放在供桌上,说:“就算红军买你们的吧。”扛起口袋喜滋滋地走了。

回到宿营地,他把糌粑倒了一半在行军锅里,一边向灶里添柴,一边向身旁的珠玛说:“你替我写封信。哦,我说,你写。喇嘛同志···”

珠玛写完信递给了他。金万德接过来放进衣袋,然后拿起木杓,打开锅盖,往锅里看了看道:“差不多啦,大家来吧!”

战士们又笑又说,围住行军灶吃得正欢,金明走过来了。唐小苗一见,忙端起一碗糊糊迎上去道:“指导员,今天大会餐,你尝尝。”

金明接过碗吃了一口,疑惑的问:“金万德同志,这是糌粑吧?哪里来的?”金万德有点心虚,吞吞吐吐地说:“指导员,反正···我是向喇嘛寺里买来的。”

金明还想说下去,不料珠玛气虎虎地打断了他的话头:“谁说不能进喇嘛寺?是我叫他去的!”金明一愣:“那你也错了。在藏区,你是土司的女儿,可在这里··”珠玛冲口大叫道:“不,我是红军!”

珠玛一扭头,气跑了。战士们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说:“老班长也是为了大家。”有的说:“等革命胜利了,加倍还他们还不行吗?”金明抑住愤怒的感情:“革命胜利?··不遵守党的政策,破坏群众纪律,革命怎么胜利?”

战士门听了面面相觑。这时,珠玛已扶着谭文苏从后边走来,谭文苏边走边说:“是呀,金明同志说的对,越困难,纪律越重要!藏民对红军还不了解,金万德同志这样做,会引起什么后果,同志们想过没有?”

金万德听了,难过地抬起头说:“同志们,是我错了,要求党重重地处分我吧!”谭文苏满意地点点头。金明的态度也缓和下来,问道:“拿了人家多少?”金万德说:“十来斤,还剩下一半。”

珠玛看到这里,激动地叫道:“我会唱一百支歌、讲一千个故事,可从来没见过人都要饿死了,还讲纪律的军队!”冲上前,想去夺金万德的口袋。谭文苏忙把她拉住。

珠玛又一次感动得流了泪,默默地点点头,就拉着金万德往喇嘛寺走。谭文苏见战士们还羞愧地站在那里,便打趣说:“睡吧,同志们,根据我的经验,睡觉可以顶饿。”这一来,把大家逗笑了。

谭文苏回到自己帐篷前,忽听见一阵孩子的哭声。他怕惊吵了战士们,忍住胸前的疼痛,抱起孩子,来回走着,眼睛盯住那些躺卧在周围的战士打转。看着看着,他禁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但是,敌人却先一脚到了藏区。原来仇万里受了特派员的唆使,带着一帮马队,渡过江,绕道赶到藏区,找桑格土司来了。

一会面,仇万里故作悲伤地说了一遍自己的遭遇,然后问桑格土司:“我听说,红军把你的珠玛抢去杀害了,难道是真的?”说着,装出一副沉痛的表情,长叹一声。

提起珠玛,桑格像一头受了伤的豹子,跳起来怒吼:“红军!又是红军!啊!我的珠玛,我要报仇!”仇万里喜在心里,忙从旁煽火:“要报仇!”但是红军逃过金沙江,到你这里来了!”

桑格顿时吃一惊。仇万里便恫吓道:“你这里富得很,红军要霸占藏区。为了消灭红军,兄弟愿助你一臂之力,给你带来了一点礼物。请出去看看。”

仇九早把带来的枪支弹药排列在广场里。仇万里陪着桑格,从客厅里出来,边走边看,只见桑格本来带着怒气的脸上,渐渐现出了笑意。

仇万里露出一脸孔关心的表情,趁机说: “老朋友,跟红军打仗,可要有训练过 的军队呵。我带来的人可以分到部落去,帮你带兵…………”桑格听说,急忙摇手: “不不,人我不要,不要。”

仇万里看出桑格的戒意,冷冷一笑。桑格略一思索,便说:“仇先生,请客厅里坐。”说着,转身向杰仁叶巴发出命令:“传我的话,严守各个山头,红军进山一步就开枪射击。”

再说前卫连的战士,他们直走到第二天,才穿过了那座阴暗潮湿、密不通风的原始森林。森林对面横着一带山岗,能隐约望见藏民的寨子。金明一看,便知道将要踏进藏区了。

谭文苏背靠着树,沉思片刻,对金明说:“现在已经到了藏区边沿,桑格是这一带最大的土司,一定得向他说明我们的愿望,把珠玛交给他。”

金明应了一声。谭文苏不放心地看着他道:“你准备怎么行动?”金明果敢地回答说:“带一个班保护珠玛。”谭文苏表示满意:“好,去吧,路上随机应变!”

金明带上一个班,让珠玛走在中间,爬上了崎岖不平的山路。当他们将要接近山腰时,忽然连声枪响,山上射来一排子弹。

金明的手臂负伤了,他抬头往山腰望去,见藏民当中还夹着几个汉人,心想:糟了,敌人先来了一步。连忙拉着珠玛伏在一块山石后边。

他思考了一下,取出一张纸,写好一封信,向大家说:“同志们。情况变了,珠玛要有个好歹,就会使敌人的阴谋得逞。现在需要一位同志先去送封信。”

“交给我吧!”“交给我吧!”唐小苗和罗长林同时站了出来。唐小苗性子急,走上一步道:“指导员,我是少数民族,我去方便些。”金明说:“好,信一定要面交桑格土司。”

唐小苗留下身上的武器,爬上山,直走到桑格土司管寨的客厅。桑格正和仇万里面对面饮着马茶,杰仁叶巴接过信,献给了他。

桑格拆开信,出声念道:“··红军北上抗日,路过贵区··珠玛之事是敌人之阴谋,现被红军搭救,安全无恙,望派人来领,以免途中不测··.”念到这里,他半信半疑地说:“珠玛还在?”

桑格犹豫了,盯着信一言不发。仇万里皱皱眉,卷起袖子,拔出腰间的短刀,猛的把剑尖刺入手臂,大声起誓道:“活佛,活佛,仇万里有半句谎言,宁愿碎尸万段。”

说着,他端起杯一饮而尽。桑格看到这一举动,对杰仁叶巴怒喊道:“把这送信的红军杀了!把水槽拆断!”

金明和战士们守在林边,左等右等也不见唐小苗回来。大家已经快一天没喝到水了,都渴得要命,罗长林实在忍不住,拿起水壶就向远处山坡上一条水槽跑去。

水槽架在一个岩石凹里,白链似的水哗哗流着。罗长林嘻着裂开了的嘴唇,刚把水壶伸向水槽,突然,水越来越小,十滴,八滴···最后一点都没有了,水断了!

他牢牢捧着半壶水跑回林边,失望地向金明报告:“水断了,就这么一点。指导员,这水你喝了吧。”

金明接过水壶,舔舔干枯的嘴唇,随后摘下自己的空水壶,灌了一半水,递给罗长林道:“送给师首长。”

金明端起这四分之一壶的水,走到卫生队宿营地,把水壶递给金秀:“姐姐,为了孩子,你喝一口吧。”金秀接过,感激地望了弟弟一眼。

她一转身,把水壶送到伤病员跟前,高兴地说:“同志们,一个人先喝一口,前卫连正在想法弄水。”伤病员们的嘴唇已渴得浮起一层白皮,可是他们只是把水壶传递着,谁也不想喝这仅有的一点水。

金万德在一旁看得眼睛也湿润了,忍不住奔到金明面前,请求道:“指导员,伙房已经一天没打上水,让我上去打一桶来!”金明望着这上了岁数的同志直是发愣,但最后还是让罗长林跟他一起去。

两人各提一个水桶,从岩间小路朝山上爬。金万德爬一阵,喘一阵,爬到半山腰一块岩石上。岩石上面的石缝中间,躺着的那条水槽筒子,已被拆掉一节,水花直往下喷。

金万德脸上充满了希望,回头对罗长林说:“你在下面等着,只要把筒子接上,水就下来了。”他把水桶交给罗长林,又向上爬去。

爬道水槽的断头处,金万德拾起那节拆下的水槽筒子,欣喜地往上接。刚要按上,只听见头顶“铃铃”一阵响,一条黑影迎面飞来。

一枝带信的响铃箭正中他的心窝。金万德扑倒岩石上,艰难地抬起头,向山上喊叫:“藏民同胞,我们工农红军是你们的朋友···枪口对准反动派,不要伤害自己人啊···”喊声未落,他的头沉下了。

罗长林背回战友的遗体,取下箭上的信,向金明作了汇报。金明满眶热泪,抖着手拆开了信,取出一绺黑黑的头发和一个红星帽徽,沉痛地宣布说:“唐小苗同志也牺牲了!”

战士们个个悲愤、激动,顿时掀起了复仇的怒潮,高呼:“我们不能再忍了!为唐小苗报仇!为老班长报仇!”罗长林怒不可遏,背起枪喊:“一班集合!”竟想带队往山上冲。

金明制住了罗长林,转身就去找潭政委。他把情况汇报完,情绪激昂地说:“下命令吧,政委。难道烈士们的血就白流了么?不打,战士们不服!…………”

“够了!我看是你带头不服,应该学会用脑子考虑问题!”谭文苏止住金明的话,冷静地说:“看着自己的同志,一个个倒下去,我就不难过吗?感情用事,正好中了敌人的诡计。现在不应该打,是要谈判。”

他喘了口气,摇摇晃晃跨上了马背。金明慌得拦住马头问道:“你上哪里去?”谭文苏回答一声:“上山谈判。”策马就往前跑。

跑不多远,谭文苏身子一摇晃,一头撞下马来。金明吓得脸孔煞白,喊着奔过来:“政委,既然决定这样做,那我去。相信我,把任务交给我吧··..”

人们扶起谭政委,都以期待的眼光望着他。谭文苏思忖了半晌,才点点头说:“记住,上去以后,抓住一切机会,揭露敌人,争取桑格土司。”金明见他同意了,高兴地应了声:“是。”

他把枪交给罗长林,正拔脚要走,“等等!”珠玛忽然从人丛里冲出来,摘下颈项上那串珠子,递给金明说:“带上它,阿爸看见这个,就知道我还活着。”

金明上到半山,就被仇九和七八个端枪的藏民拦住去路。仇九听说是来谈判的,指挥藏民先把金明周身搜了一遍,然后押着他向桑格的官寨走去。

金明被带到桑格官寨。仇九报告完后,仇万里不等桑格开口,大模大样扫了金明一眼,冷笑道:“渴坏了吧?告诉你,藏人是不好欺侮的!”

金明怒目逼视着他,厉声问道:“你是谁?”仇万里哼哼鼻子,得意地说:“仇司令都不认识?桑格土司是我的老朋友!”金明一听,果然是敌人在耍花招,气得眼都红了。

仇万里脑羞成怒,喝令仇九把金明绑出去杀了。仇九正要动手,桑格忽的站起来说: “慢!让他多活一会。”他转向金明,愤然地问: “你们到这里来想干什么?”金明理直气壮说:“路过这里北上抗日。”

桑格勃然大怒:“在我的地区上,你们休想立足!”金明跨前一步,严正地说:“红军是来和你谈判,不是来打仗。国民党几十万军队都给我们打跨,难道怕你这一点武装吗?”

提起珠玛,金明恼火地朝仇万里一指: “珠玛是被这些土匪冒充红军抢去的,我们把她救了回去,她现在还活着。”他一边说,一边摸出那串珠子递给桑格。

桑格半信半疑望着金明,又看看站在一边的杰仁叶巴。杰仁叶巴毫无疑虑地说道:“让我去一趟吧!”桑格考虑片刻,算是同意了,不过还不放心地对金明说:“太阳落山不见到珠玛,我就失礼了。”

仇万里目送杰仁叶巴出去,就向仇九丢了个眼色。仇九已经会意,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溜出桑格官寨,在杰仁叶巴后面悄悄跟着。

杰仁叶巴着实挂念珠玛,急匆匆走下山腰,沿着山路只顾往下跑。将跑近山坡,忽然听见背后“啪啪”两响,肩头上顿时感到火辣辣地一阵麻。

殷红的鲜血直淌下来。他勉强支持着,转过身向开枪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执着手枪的人,惊兔般地闪进了林子里。杰仁叶巴怒叫一声:“仇九···”就跌倒在地上。

枪声惊动了林边的红军,两个战士赶过来一看,立刻扶起杰仁叶巴来见谭文苏。

珠玛看见杰仁叶巴,扑上去抱住了他。杰仁叶巴悲喜交集,抚摸着珠玛,断断续续地对谭文苏说:“快··快,太阳落山,土司见不到珠玛,你们派去谈判的人就完了···

谭文苏知道上山的大路,伏满着敌人和藏民,焦急地问:“大路难走,有没有别的路可以上去?”杰仁叶巴喘了一口气:“鷹嘴岩……能……”话没说完,他又昏了过去。

谭文苏一边命令金秀急救,一边命令罗长林:“你带着全排保护珠玛从鹰嘴岩上去,太阳落山前,必须赶到。记住,只准消灭敌人,不许伤害藏民。”

珠玛引着部队,走上侧面的山坡。他们爬过峭壁,跳过断崖,眼望着太阳越落越低,心理都急得恨不能一步跨到官寨。

这时官寨外面,已经摆开了杀人的场面。仇万里望着望着,说道:“太阳已过山顶,执行吧!”桑格道:“等太阳落山,好让他死而无怨。”

火红的太阳终于落到山后。桑格土司霍的站起来,命令说:“时辰到了!”仇九跑得飞快,直冲到金明跟前,拿起挂在木夯上的鬼头刀,就要行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枪响,仇九连人带刀应声倒地。只见珠玛执着手枪,首先从官寨后侧朝场里飞奔而来。

“阿爸···”珠玛奔向桑格,指着金明喊道:“他是好人!”随即转身跑到木夯前,替金明松绑。

绳子才解到一半,突然发现仇万里拔出匣枪,手指已扣上扳机。珠玛慌忙护住了金明,指着仇万里叫道:“快抓住他!”话落枪响,珠玛倒下了。

仇万里眼看阴谋暴露,带了几十个匪兵纵身上马,拼命往山下奔去。这时,一排红军战士也赶到了,罗长林和桑格同时发出追击命令,各领着战士和藏民分头紧追。

仇万里冲下山坡,正遇上谭文苏领着一连人迎面过来。他一看逃跑的路被堵住了,赶紧拨转马头,向小路拐去。

匪徒们犹如丧家之犬,没命地跑出一段路,忽见一片悬崖绝壁横在眼前,不能前进了。仇万里急忙勒住马,回头看时,但见金明和罗长林带着一支队伍,已把回路挡住。

匪兵们吓得索索乱抖,七嘴八舌地问:“司令,怎么办?”仇万里像条疯狗似的,跳下马,双手举起两支匣枪:“啪啪啪”几响打翻了几个匪兵。

这时候,金明和战士们逼上来了。仇万里勾动扳机,但是没有子弹了。他从腰间拔出短剑向金明投去,被金明一脚踢飞。

仇万里一面向后倒退,一面嘴里不停地喊:“别杀我,别杀我··”退到崖边,一脚踏个空,身子掉下了万丈深渊。

第二天,红军离开藏寨,又跨上了征途。桑格土司带领珠玛和杰仁叶巴赶来送别。他们在烈士墓前默默致哀,珠玛含着泪花摘下项上的那串珠子,虔诚地放到老班长的墓上。

谭文苏将几棵枞树插在烈士墓前,然后转身向路上的行列走去。这时候,珠玛忽然奔向队伍,拉住金秀恳求道:“把孩子留下吧,我们会把他抚养大。”金秀感激地谢绝了她。

队伍开始行动,站在道旁送行的男女藏民,挥手高喊:“再见了,一路平安!”金明走出行列,望着送行的人们,望着战友的墓地。烈士墓前的枞树在劲风中摆动!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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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过指尖有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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