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勇踹渣男后,她想要一个人好好生活,谁知却被一头狼盯上!
某个当了十年鳏夫的侯爷:这个小娘子甚合心意,必须拐回来!
精选片段:
元昌元年三月,乍暖还寒的天气,天色渐明,炊烟袅袅升起。
“娘,阿湄什么时间回来呀?”
孙家的大儿媳一边搅着锅里的地瓜粥,一边问道。
被唤娘的是位年约四十的妇人,穿着靛蓝色的衣裳,弯着腰利索地将砧板上的腊肉切成片。
“估摸着还得小半个时辰吧,你把粥小火慢慢熬着。”
“好嘞。”
孙家大儿媳应了声。
孙大娘将腊月放进锅里蒸上,擦擦手后便进了左边的屋子。
“他爹,昨天族长到底是咋说的?”
孙大娘压低声音问道,“阿湄今天就算出孝了,阿菊临终前可说了让阿湄往后自己做主。咱们当邻居这些年,一直互帮互助,这可是阿湄后半辈子的大事,咱们怎么都得尽尽心。”
孙大力将手中打磨好的木头放在一旁,看了自家婆娘一眼,“这还用你说。”
“阿湄如今还年轻,勇小子已经都没了这么些年,如今连婆母孝都守过了,阿湄也算仁至义尽了。如今段家没了人,族长的意思往后段家的这些地也归到阿湄名下,也算是辛苦阿湄这些年。”
孙大娘听了这话,心里总算是松快了些。可一想到阿湄的身世,眼圈便不由自主地红了。
“阿湄不仅模样好,心地也好,又识字断文,怎么命就这么苦呢?”
听着自家婆娘声音中已经带着哽咽,孙大力心里也不好受。
“好了!一会阿湄就回来了,如今出了孝可别再招她伤心。一辈子还长着呢,阿湄先吃了苦,往后就剩下甜了。”
孙大娘答应一声,忙擦了擦眼角。
孙家谈话中的阿湄,其实娘家姓沈。
沈父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寒门出身却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因不满朝廷因夺嫡而互相倾轧,因此不再科考,带着妻子返回家乡,当了私塾先生。
沈母出身镇上绸缎庄李家,和沈家毗邻而居,两家交情甚好。青梅竹马般长大,等沈父十六岁上中了秀才,两家便结成了儿女亲家。
沈父俊秀正直,才气满满,沈母端庄貌美,知书达理,两人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唯一的缺憾便是沈母从小身子骨不康健,两人成亲多年只得一女,沈湄。
有亲戚劝沈父为子嗣计,可纳妾生子。可沈父只对沈母钟情,毫无二心。两人夫妻恩爱,不理世间纷扰,视唯一爱女为掌珠。
永顺二年,沈母感染风寒,身子骨越来越弱。夫妻二人忧心女儿将来,相中了段家小子,段勇。
段家只有段母和段勇两人,段母温柔贤惠,段勇爱好武艺,擅打猎,为人敦厚老实,从小就爱护沈湄。
沈家夫妻合计许久,最终定了段家的亲事。
永顺二年,冬。
沈母病重而去,沈湄守孝三年,于永顺五年出嫁到段家。
隔年,沈父思念爱妻,郁结于心,不久便辞世。
沈家父母为唯一的女儿考虑甚多,却没预料到皇帝性格懦弱,喜好丹药,爱好美色,致使大权旁落,赋税严重,民不聊生。
永顺五年,百姓揭竿而起,起义众多,国内四处纷乱不断。
朝廷为平叛乱,四处征兵。新婚才三个月的段勇就这样踏上了背井离乡的路途。
至今,音讯全无。
族长从镇上打听到,当年段勇他们那支队伍被派到贵州平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而如今却已经是元昌元年。
已经十年了。
出嫁十年,也是沈湄孤身独守的十年。
如今连唯一的婆母都走了,沈家和段家都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站在山坡上的沈湄,迎着风,望着山下一座座排在一起的房屋,心里空落落的疼。
半个多时辰后,沈湄才下山来。
乡间小路,一幕幕都是她熟悉的景象,她一个人慢悠悠地走着。
走了一会,忽然听见有“嘚嘚嘚“的马蹄声传来。
沈湄不自觉地浑身先是一紧,后一松。
现在是元昌年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减轻赋税,鼓励耕种,永顺年间的动乱和压迫已经离他们远去了。
想到这,沈湄便长舒一口气。
可没想到离家越近,沈湄隐约地看见,家门口似乎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周围侍立着三四个精壮男子,看着像是大户人家出行。
不过,为什么停在她家门口?
沈湄缓缓走近,没等她出声开口,车里的丫鬟就机灵地掀起车帘问道:“娘子可是段家奶奶?”
沈湄点点头,消瘦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接着就看见问话的丫鬟跳下车,挥手让车旁边的男子们退后,然后小心地扶着一位身披绫罗绸缎的娇弱美人下了马车。
美人身量娇小,微微抬头望向沈湄的目光,漆黑且复杂。
沈湄怔住,刚想开口就看到了美人眼中转瞬间盈满了泪光。
“姐姐,请姐姐受妹妹一拜。”
美人杨柳腰肢轻摆,颤抖着就要双膝落地。
沈湄惊讶地下意识伸手扶住,“姑娘当心,我并不认识你,担不得你如此大礼。”
这些年,沈湄独自照料寡母,料理家事,很有一把力气。
美人挣脱不得,心底闪过一阵恼意,自知不便开口,只能低声抽泣。
这副不开口只是哭的行事实在不合沈湄的脾性,邻居孙家婶婶听到声音出门张望,“阿湄回来啦?”
定眼一看,接着问道:“这是娘家亲戚找来了?”
沈湄仔细地打量了美人的眉眼,心中滑过一股莫名的波澜,沉声开口,“你到底是谁?”
孙家婶婶走到沈湄身边,看到这一幕,心中疑虑,“这位小娘子可别哭了,你到底是我们阿湄的哪个亲戚啊?”
美人有些尴尬地低下头,露出一抹细白的脖颈,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地摆了摆。
旁边侍立的丫鬟瞥了瞥沈湄沉静的目光,莫名地有些胆怯,小声开口,“这是我家齐姨娘。”
孙家婶婶困惑左右望了望,“齐姨娘?那你们来寻阿湄做什么?”
丫鬟抿抿嘴,小心地望望沈湄,忽然有些不敢开口。
孙家婶婶是个急性子,忍不住催道:“哎呦,装什么哑巴,你们倒是说话啊!“
沈湄将面前的人一一看过去,手中美人柔弱仿若无骨,她心中一沉,仿佛坠了颗沉甸甸的石头。
她松开手,这一刻,她直觉地感到,她们口中的答案定然不会是她想听的。
“是,是段家的。”
丫鬟低声回道。
“段家?”孙家婶婶还没反应过来,段家三代单传,这代男丁只剩下段勇,而段勇十年前被官府征兵后音讯全无,哪还有别的人。
“段勇?”
虽是疑问的语气,可沈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丫鬟怯怯地颔首,孙家婶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重复,“勇小子?他还活着?”
齐姨娘低着头,看不到沈湄的神情,只能听到孙家婶婶的惊呼声。
她心里揪成一团,事情的发展俨然出乎她的意料。
她早就知道段勇老家有位正室夫人,可她从来没将沈湄放在心上。
农家出身的正室,姿色再如何出众,又怎能及得上自己。更何况,她已有一女一子傍身。
在她的脑海中,这位正室注定是要被她踩在脚底下的。
可完全让她没想到的是,沈湄虽不如自己娇养,可眉眼清秀,举手投足间根本看不出是出身农户。
尤其是那一双眼,清澈明亮如一汪泉水,直射过来仿佛能看透人心。
齐姨娘心思慌乱,今日她未经段勇允许私自前来,是否打错了算盘?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沈湄一瞬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是安静地站在那。
她心绪翻涌不停,既酸且痛。
她等了他十年,终于等到他回来。
可,他却不是一个人回来。
眼前忽然一片模糊,沈湄心中狠狠地一阵抽痛。
果真,世事难料。
这边孙家婶婶拽着丫鬟已经打听的七七八八,她看着齐姨娘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顿时心中一阵来气。
“阿湄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抬进门的正房,勇小子要来接,哪用得着你这么个小妾。快走,哪来的回哪去!”
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自己的媳妇出来,“快来帮忙,阿菊去世的时候可是将阿湄托付给我了,我还能让你们欺负了她去?”
自来正室和小妾水火不容,孙家两个媳妇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推着齐姨娘让她上车。
“快走,别在这碍眼,一个小妾还来咱们村耀武扬威了。”
看着两个媳妇的动作,孙家婶婶满意地点点头。
一回头却看见沈湄垂着眼睫,孤零零安静地站在那。
孙家婶婶心疼地叹口气,勇小子和阿湄可是打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如今都是什么事啊!
“阿湄,快进屋,别理她。”
沈湄被孙家婶婶推进了屋,坐在屋里的炕上,孙家婶婶握着沈湄纤细的手,低声安慰。
“阿湄,你别怕。你这些年在段家照顾寡母,又守母孝三年,凭他勇小子再怎么立功,也没道理错待你。你放心,我一会就让你孙大哥去找族长,族长定会给你做主的。”
沈湄的睫毛颤了颤,她微微抬头,一眼就看到孙家婶婶疼惜的眼神。
她张张口,想说“自己不怕”,可刚一开口,忍了许久的泪扑簌簌地落下。
孙家婶婶心疼地直抽抽,她轻轻地拍着沈湄瘦削的后背,“阿湄啊,别怕,婶子在。”
青阳村不大,总共也就有二十几户人家,多是前朝动乱漂泊至此,不像是相邻乡村多是一姓宗族。
可正是因为大家祖辈都是受苦受难过来,村里乡亲一向和睦,人情味浓,谁家里有什么事,各家各户都会去帮忙。
没过多久,段勇死而复生还娶了小妾,这个小妾居然还逼上门来的消息传遍了村里。
没出一刻,里长家的高娘子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平日里和段家婆媳俩交好的各家娘子。
高娘子一进来就握住沈湄的手,“我一听说这事就过来了,世间再没有这般欺负人的道理。阿湄,你放心。你高伯伯肯定会给你做主,就算他段勇如今再如何,你也是他的原配正室,任谁都越不过你去。”
高娘子一番掷地有声的言辞顿时激起了屋里众人的一致认同,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沈湄,话里话外都是和高娘子一个意思。
众人劝了半响便回去了,沈湄婉言拒绝了孙大娘的相邀,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屋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浑身无力地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目光呆呆地望着墙壁。
墙上挂着一把弓,木料弓弦都是好的,只可惜久不打理,早就已经不能用了。
望着望着,沈湄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
一把弓都是如此,更何况她和勇哥的夫妻之情?
两人十年未曾相见。
所以,他找了别人。
难言的心痛瞬间将沈湄淹没,她攥紧胸前的衣裳,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扑簌簌地从眼角滑落。
沈湄整个人倒在被子上,失声痛哭。
孙大娘带着两个儿媳面色难看地回了家,听见脚步声孙大力就迎了出来。
“阿湄呢,她怎么样?”
孙大娘挥挥手让两个儿媳自去歇息,自己和孙大力进了里屋。
“还能怎么样!眼睛都哭红了!”
孙大力皱着眉,“你们这些婶婶大娘的怎么没好好劝劝她?”
“劝有什么用!”孙大娘狠狠地拍了桌子一下,“阿湄这回可是被伤得狠了,勇小子的良心难道是被狗吃了。”
孙大力心里也存着气,听到最后一句却咳了一声。
“今儿勇小子没来,事情到底是怎样咱们也不知道,什么事都得等到勇小子来再说吧。”
孙大娘现在一想到段勇就生气,闻言恨恨地“哼”了一声。
镇上距离青阳村要一个半时辰左右的路程,齐姨娘一行人回到镇上暂住的客栈已经是正午了。
丫鬟先是叮嘱了几个护卫嘴要严,然后小心地扶着齐姨娘回房,“姨娘,这一路辛苦您了。奴婢去要些热水服侍您梳洗一下吧?”
齐姨娘却似没听见一般,等到丫鬟又唤了一声,她才猛地抬起头,使劲地拽着丫鬟的袖子。
“你说,爷他回来会不会怪我?”
丫鬟被拽得差点一个踉跄,“姨娘。。。”
顿了一下,犹豫着地开口,“老爷一向疼爱您,再不济还有少爷和小姐呢。”
这句话说到了齐姨娘的心坎上,她还有孩子。
孩子才是她的护身符。
虽然这样想着,齐姨娘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像是在打鼓。
等到晚上戌时三刻,段勇才带着护卫回来。
丫鬟守在外面,一听到动静就一溜烟地回去报信。
齐姨娘连忙整整衣裳,起身相迎。
“怎么还没睡?”
看到齐姨娘浅笑着迎来上,段勇温言问道。
“爷没回来,妾怎能安稳?”
烛光中的温柔软语甚是打动人心,段勇的神情越发温和。
“孩子们呢?可睡了?”
“爷放心,嬷嬷哄着,早就已经睡下了。”
段勇点点头,由着齐姨娘服侍他沐浴洗漱。
一刻钟后,两人收拾妥当后躺在床上。
奔波了一天,段勇已经有些累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拍拍齐姨娘的肩膀,“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是,“齐姨娘轻轻地将身子挪近些许,”爷今儿奔波一天也是辛苦了,明儿歇一天再回村吧?”
本来因疲惫而合上的双眼瞬间睁开了,段勇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着齐姨娘,看得齐姨娘心里一慌。
“爷?”
“您怎么这样看妾?”
“珍儿。”
“嗯?”应声的齐姨娘心里有些抖。
“你出身世家大族,若不是家族获罪也不会委身于我这个粗人。”
“爷?!”
“不管如何,你既入段家,阿湄是我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室。你自小念书,有些道理规矩应该比我更加懂得。”
这一句仿若一支利箭瞬间射进齐姨娘心底,刹那血流如注。
齐姨娘闭了闭眼睛,压下涌上心头的痛楚,轻声地应道,“爷放心,妾都晓得。”
隔天一早,齐姨娘早早地起身收拾,等一切收拾妥当临时出门之前,段勇犹豫几瞬,终开口。
“你和孩子先在客栈里歇息,到时,我再派人接你们过去。”
齐姨娘昨夜难以安枕,心里早已预料到。
闻言微微颔首,屈膝行礼,“请爷路上小心。”
正所谓,近乡情怯。
年少时念书读到这四个字,虽明白却难体会其深意。可今日段勇骑在马上看着前方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村庄,心里不由得浮现出这四个字。
如今,他算是深有体会了。
因昨日闹了那一场,今日起村里大家都警醒着。等段勇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村口,便已经有人乡亲先去里长和沈湄那报信了。
十年未归。
样貌未变,可满身风霜,他已然不是当年的少年了。
段勇想着乡亲们肯定都没想过他还会活着,或许还会认不出他。
可没想到他们一进村,有乡亲凑进来细细打量一二,没等他开口,却是乡亲先来打招呼。
“可是段家的勇小子啊?可终于回来了!”
段勇应了一声,“七叔还认得我啊?”
七叔撇撇嘴,“怎么以为七叔老眼昏花,认不得人了?”
看着段勇赔笑着摇头,七叔叹息一声,“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你娘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要有多高兴呢。”
段勇心下霎时一痛,他这些年未归,他娘和他媳妇不知道得多担心!
这般想着,段勇顿时心急如焚,“七叔,我先家去看看,一会再去您家说话。”
七叔摆摆手,“去吧去吧,快去吧。”
没一会,段勇就顺着记忆找到自家门口。勒紧缰绳,长长的一声马鸣声,唤出了屋里好多个人。
段勇眼一扫,怎么没有他娘和他媳妇?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迎了上去,“各位婶婶嫂子好,我是段勇,这些年多亏各位照料我家。如今我平安归来,他日定当登门道谢。”
几个妇人望着段勇,神情复杂。
高娘子拍拍他的肩膀,“快进屋去吧。”
段勇答应了一声,大步地进了屋。
之前有乡亲过来报信,沈湄就坐在堂屋里一直等着。
听见屋外响起马鸣声,屋里陪着她的婶婶嫂子都站起身来,沈湄跟着站起却觉得手脚发软,连一步都迈不动。
不一会,门帘被掀起。
三月倒春寒,一阵冷风吹进来。
沈湄被冻得浑身一颤,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段勇手里还攥着门帘忘了放下,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自从有了回家的打算,段勇设想过很多次二人相见的景象,哭泣,埋怨,甚至骂他,打他。
却从没预想过,阿湄会这般无悲无喜地望着他。
“阿湄。”
段勇轻轻地开口,目光中带着欣喜和歉疚,还照着旧时那般,轻声细语地唤她。
“阿湄,我回来了。”
这声呼唤穿过了十年的时光,沈湄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这十几年的记忆纷涌而至。
有青梅竹马的年少时光,他带着她上山打猎,她不小心崴了脚,他又要拎着野鸡,又要背她下山。
娇俏的她伏在少年宽阔的背上,小声问道,“勇哥,你会一直背着我吗?”
“我会背你一辈子!”
少年掷地有声的承诺,熏红了少女的脸颊。
有甜蜜缠绵的新婚时光,烛光里穿着大红喜袍的少年一直望着她傻笑,“阿湄,我总算娶到你了!”
少女红着脸,觉得少年热烈的目光像是一把火,快要将她点燃。
“阿湄,我这一辈子都只对你好!”
有不舍难过的离别之时,少年背着行囊,眼眶通红,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想松开。
“阿湄,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十数年的时光,一幕幕地在沈湄的脑海中滑过。
昨日哭了许久的沈湄似乎哭掉了心里所有的难过和伤心,今日的她望着面前的段勇,心里忽然特别平静。
眼前的男人样貌还是从前的样子,可却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少年了。
再也不是了。
“你回来了。”
沈湄的语气平静得有些惊异,段勇紧了紧眉,“阿湄,对不住,辛苦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段勇大步地朝她走去,伸出手似乎想握住她的手。
沈湄微微侧身,垂下眼睫,语气哀伤,“婆婆去了。”
段勇愣在当场,如遭雷击。两个时辰后,屋里只剩下段勇和沈湄两个人。
两人分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相顾无言,屋里一时间安静极了。
安静许久后,段勇沙哑的声音响起。
“娘走的时候,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想起山上立起的墓碑,段勇眼眶又湿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实乃人生憾事。
“娘最后的时候已经说不话来,只是流着泪望着我。”
男人一向挺拔的肩膀似乎因她这句话而垮了下去,沈湄心里同样酸涩难当。
“是我对不住你们,是我对不住你们。”
段勇喃喃地出声念道,沈湄眼眶微湿。
“如今娘泉下有知,看到你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必然会安心的。”
沈湄轻声劝了一句,感到男人望过来的目光,沈湄不自在地侧过头避了过去。
“阿湄。”
沈湄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听见段勇说道,“齐氏的事情,孙婶婶都和我说了。”
闻言,沈湄惊讶地抬起头。
段勇目光中满是歉意望着她,露出一抹苦笑,“对不住,阿湄。我对不住你。”
沈湄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想让他看见她眼中涌动的泪。
昨日她哭得已经够多了,这件事再不值得她的眼泪。
段勇等了好一会,沈湄都没有出声。
他紧张地搓搓手,站起身直接蹲在沈湄的面前,握住她的手,“阿湄,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几下,狠狠地打我!阿湄,你别憋在心里。”
段勇攥着她的手直往自己的脸上抽去,男人并不吝惜力气,只一下半边脸就红了。
沈湄咬着牙用力挣了挣,却没挣脱,扬声开口,“你这是干什么?!”
“阿湄,这是我应得的。”
脸上的神情是沈湄熟悉的倔强,熟悉得让她觉得刺眼。
沈湄使劲地咬着嘴唇,段勇看着憋红的脸,心下一阵难受,低声说道,“那阿湄你说,你想要我怎样赔罪,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我说什么,你都做!”
段勇用力地颔首,坚定地大声说道,“只要能让你消气,我都做!”
沈湄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
“那,我们和离吧。”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震得段勇瞪大了双眼,“阿湄!”
沈湄眼眶微红平静地望着他,“娘重病在床之时,曾有言许我和离,允我生活自主,村里里长和长辈们都曾听到。你若不信,大可一一问询。”
“可,可那是娘以为我命丧战场,不得而归啊!”
段勇惊得心下一阵颤抖,“阿湄,我回来了,现在我回来了!”
“可,你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只一句瞬间噎住了段勇,他张口结舌地不知如何辩解。
“若你还记得我们相知相伴的那些年,你就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沈湄别开脸,再开口的声音已然带了哽咽。
段勇顿时心里一阵发苦,他知道。
他和她从小青梅竹马般长大,他的启蒙老师还是她的父亲,他岂能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她等了他十年。
所以,她想要和离。
此时,心底仿佛有一把刀在狠狠地划,段勇张张口,纵然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可到头来一句都说不出口。
只能低声地,仿若求饶一般地唤着,“阿湄,阿湄。”
沈湄一个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转过头狠心地不再看他。
话已出口,再不能回头。
“勇哥,如今种种都是难以越过去的坎,你就应了我吧。”
话音落下,沈湄站起身,快步进了右边屋子,紧紧地关上了门。
堂屋里只剩下段勇孤零零地一个人蹲在那,久久不能言。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屋里的沈湄听到堂屋“吱呀”地一声,门开了又关上了。
沈湄缓缓地闭上眼睛,眼角却有晶亮滑过。
“阿湄,在家吗?”
沈湄应了一声,推开门就看见端着碗的孙大娘。
“婶婶。”
孙大娘细细地打量一下沈湄的脸色,笑着说道:“家里今天烙葱饼,拿几张过来给你们尝尝。”
沈湄道了谢,将饼放到厨下,然后将碗还给孙大娘。
“婶婶,喝点水解解渴。”
孙大娘“哎”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水。
“刚刚看着勇小子拎着糕点挨家挨户地送,说是多谢这些年对你们的照顾。其实,大家乡里乡亲这么多年,这般客气就外道了。”
沈湄笑了笑,“婶婶说这话才是见外,这些你那若不是乡亲们帮忙,我们哪能平平安安地到现在。”
孙大娘也跟着笑了,顿了一下,张张口想说什么又犹豫地咽下。
“婶婶,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沈湄这般直截了当,孙大娘便不犹豫了。
“让你看出来了,”孙大娘失笑一声,然后往沈湄身边凑了凑。
“阿湄,往后你是如何打算的?我要不问一句,我这心里一直都不踏实。”
沈湄心下一阵酸软,“婶婶心里一直惦记我,我都知道。”
看着沈湄的眼圈要红了,孙大娘叹息地拍拍她的手,“我看着你长大,家里的两个小子要不是进了你爹的学堂,估计到现在连字都认识。再说,你婆婆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阿湄,你自来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说说吧。”
沈湄眼中含了泪,“婶婶,我。。。我想和离!”
孙大娘怔住了,她一时没有开口,只是疼惜抚了抚沈湄的后背。
良久,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沈家父母顶着香火继承,至死恩爱不移。沈湄从小看到大,自然耳濡目染。
“你可知道段勇如今是从三品的武官,如果你现在和离了,你还是青阳村里普普通通的农妇。”
沈湄擦了擦眼角,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语气却坚定如铁。
“阿湄知道,婶婶放心吧。”
孙大娘走时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却发现当家的不在。
“老大媳妇,你爹呢?”
孙家大儿媳从厨房探出头来,扬声答道:“娘,爹被里长家叫去了。”
孙大娘愣了一下,这不年不节的,里长那有什么事?
等到晚间都过了晚膳时辰,孙大力才回家来。
孙大娘迎了上去,“怎么这会才回来?”
孙大力眉头紧锁,摆摆手让她不要出声,两人便悄悄地进了屋。
“怎么了?”
孙大娘诧异地问道。
孙大力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今天去见阿湄,她可曾说了什么?”
孙大娘心里一个咯噔,“到底咋地了?”
孙大力重重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今儿在里长家,勇小子说阿湄要和他和离!”
闻言,孙大娘心里缓缓地舒了口气,“哼”了一声。
“他做出那破事,他还有脸有理来质问阿湄啊?”
孙大力拽了拽婆娘的袖子,“你这婆娘,今儿勇小子都说了,他纳那个齐姨娘进门当时纯粹是为了救人性命。论情谊,她比不上阿湄的万分之一。”
“我呸!救人性命我就不信只有这一个法子,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就会帮他找借口。我可告诉你,这事受委屈的是阿湄,到底怎么办得听阿湄的!”
孙大力闷闷地叹口气,不吭声了。
孙大娘气得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说话啊!”
“你说得轻松!勇小子现在都已经是从三品的武官了,他若是铁了心不想和离,你觉得阿湄能离得成不?”
“你,这是什么意思?”
“勇小子愿出五千两入村账,用来帮着村里建蒙学,照顾乡亲。”
“啥?!”孙大娘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他还说,往后若是村里哪家孩子想要从军者,都可以跟着他。”
孙大娘越听心里越慌,“他,他这是啥意思?”
昏暗的屋里,孙大力年迈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许给村子明朗的前程,只求咱们劝慰阿湄,不要和离。”
孙大娘许久都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地冷笑一声,“果真是历练出来了,他打的真是好算盘。”
“里长怎么说?”
孙大力沉沉开口,“里长还能怎么说,没等里长开口,就有乡亲说阿湄现在气急了,过两天气消了,自然就不会再提这个话。”
“放他娘的屁!”
孙大娘气得涨红了脸,“哪个不要脸的贱皮子说出的话?!”
孙大力忙按住她的胳膊,“你冷静些,难道还要一个个过去质问不可?”
“那你说阿湄这回可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孙大力无奈地苦笑一声。
“你再说一遍?”
沈湄抖着声音说道。
段勇垂着头,不敢直视沈湄的眼睛,“阿湄,我不会和离的,你跟我回京吧。”
“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我往后一定好好地对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湄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年少的他从来不会委屈她,十年未见的他却已经学会用权势压她了。
“滚!你给我滚出去!”
啥时候更新呀?等着看呢,不会是个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