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这封加密电报是怎么回事?"我拿着刚从书桌抽屉里发现的电报,转身就对上了妻子那双略带惊讶的眼睛。
窗外的梧桐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着1976年初春的暖阳,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木樨花香。
年轻时的记忆就像放电影似的,一帧一帧在眼前晃过。
记得那会儿,我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小子,老家在苏北一个穷乡僻壤,屋后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麦田。
冬天的北风呼啸着掠过田野,吹得庄稼都东倒西歪,村里人缩着脖子往地里钻。
我爹常说:"咱家祖祖辈辈种地,你个泥腿子能去当兵,可得好好干。"说这话时,他眼里闪着光,像是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那时候,我就琢磨着一定要出人头地,让爹娘过上好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训练,晚上踏着月光回宿舍,手上的老茧厚得像层皮。
战友们都笑话我:"张建国,你小子这是想当将军啊?"他们不知道,我枕头底下还放着本破旧的军事理论书,是从团部图书室借来的。
谁知道还真让我熬出了头,1976年初,组织上破格提拔我当了排长。我把这好消息告诉爹娘时,我妈激动得当场就掉了眼泪。
可好景不长,一次训练时从三米高的墙上摔下来,把腿摔骨折了。疼得我直冒冷汗,战友们抬着我就往医院跑。
就这么稀里糊涂进了军区医院,也是在这儿,我遇见了比我大三岁的李梦华。那天注定要写进我的人生故事里。
记得第一次见她,外头正下着蒙蒙细雨。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格外浓重,走廊上传来护士们匆忙的脚步声。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大褂,戴着圆框眼镜,手里拿着病历本,认真地查看我的伤势。皱着眉头的样子,让人觉得特别可靠。
"小张同志,骨折要耐心养,别着急下地。"她说话时眼睛弯成了月牙,那股子温柔劲儿,让我这个大老粗心里直打鼓。
住院那段日子,我看见她总是最早来最晚走。清晨五点多,她就戴着口罩在病房查房。夜里十一点了,值班室的灯还亮着。
有天半夜疼得睡不着,看见值班室还亮着灯,她正伏案写病历。桌上放着半个馒头,都凉了也顾不上吃。
小护士王芳见我总往值班室张望,悄悄告诉我:"李医生可厉害了,年纪轻轻就是主治医师,还在读研究生呢。听说首长特别器重她,经常参加重要会议。"
"她家里人不心疼啊?"我随口问了句。
"她爹妈早走了,就剩她一个人。"王芳叹了口气,"过年过节的,她从来不休息,总说病人更需要她。"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揪,想起自己在家时,妈总是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就怕我在部队吃苦。
出院那天下着小雪,我把自己头发整整齐齐梳好,特意穿了件新军装。憋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问:"李医生,我以后还能来看您不?"
她愣了一下,腼腆地笑了:"你这伤还得复查,当然要来的。"说完就低下头,脸微微红了。
就这样,我开始找各种理由往医院跑。有时候送点家乡特产,有时候帮忙搬东西,有时候就是单纯地想去看看她。
渐渐地,我发现她虽然年龄比我大,性子却特别温柔。值完夜班,她还惦记着给病房里一个老八路煮粥。那老人没儿没女的,她就像对待自家长辈一样照顾。
记得有次送她下班,路过夜市,她看见卖糖葫芦的,眼睛一亮:"我小时候特别爱吃这个,可惜爸妈走得早,后来就再没人给我买了。"
我二话不说,买了两串。看着她像个小女孩似的吃得开心,我心里暖暖的,觉得这辈子要是能一直看着她笑,也值了。
半年后的一个傍晚,我在医院门口的梧桐树下向她表白。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白大褂上,映得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沉默了很久,说:"建国,我年纪比你大,家里人那关不好过吧?再说我这工作忙,怕照顾不好你。"
我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包在我身上!你放心,我啥都不怕,就怕你不答应。"
回老家那天,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我妈直跺脚:"找个比自己大的,像什么话!街坊邻居会咋说?"
我爹听完倒是沉默了,抽了半天烟才说:"大就大点儿,人家是大夫,有文化!再说了,人姑娘条件多好,咱还高攀了呢!"
为了这事,我妈整整一个月没理我。我心里难受,梦华却一点都不恼。
她特意请假回老家,给我妈拿了个血压计,又教她用,还给配了药。我妈有高血压,一直舍不得去大医院看。
看着梦华耐心地教我妈量血压、记数据,我妈眼圈都红了。从那以后,我妈逢人就夸:"我儿媳妇,那是真有本事!不光医术好,人更好!"
婚礼在部队食堂简简单单办了,就摆了几桌。梦华穿着件藕荷色的确良裙子,踩着老式的皮鞋,比穿婚纱还好看。
我们的新房是单位分的一间平房,十几平米,家具没几件,但处处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总说:"房子小没关系,咱们的心大就行。"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要不是那天发现的电报,我还以为自己就是娶了个普通军医。那封电报上密密麻麻写着看不懂的数字和符号,我正纳闷着,梦华就回来了。
看见电报,她脸色变了变:"建国,有些事我一直没告诉你..."话音未落,电话铃突然响起。
她接完电话,急匆匆地说:"医院有急事,我得走了。"临出门还不忘叮嘱我:"冰箱里有炖好的排骨,你热热就能吃。"
那天晚上她没回来,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听见外头下雨了,想着她没带伞,心里更担心。
第二天一早,才知道邻省突发传染病,梦华作为专家组组长被紧急调去了。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她平时总把一些文件锁在保险柜里。
一个月后她回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睛里布满血丝,走路都有点飘。我心疼得不行,连忙扶她坐下,给她煮了碗面。
看着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建国,对不起,我得跟你说实话。"
原来她是军方重点培养的传染病专家,参与了多个国家级研究项目。为了保密,这些年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我这个最亲近的人。
听完这些,我心里五味杂陈。娶了这么优秀的媳妇,我既自豪又有点愧疚。想想这些年她默默付出,我还时常抱怨她加班太多。
记得有次,我们团长私下跟我说:"建国啊,你可要好好珍惜梦华同志。她年纪轻轻就攻克了好几个难题,立了大功,只是保密规定不能说。"
现在橱柜里还放着那封电报,我时常拿出来看看,就像在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每次看见,就想起那个风雨中奔波的身影。
。这些年,每当有战友羡慕我娶了个好媳妇,我就说:"我们那会儿的军人,都懂得什么叫默默奉献。那些无言的付出,才是最真挚的情。"
望着窗外那棵见证过我们故事的梧桐树,树叶依旧在微风中摇曳。忽然想起,她昨天又连夜出诊去了,说是有个危重病人。
这些年,我学会了熬粥、煮面,也学会了等待。因为我知道,岁月静好,只因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