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
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
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
……
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勿许,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晋虽强,苟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资治通鉴·周纪一》
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周天子分封晋国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这件事的直接结果是晋国没了(王还在,但国已“社死”),韩、赵、魏三国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战国七雄或合纵、或连横的斗争格局初现端倪,列国纷争更加错综复杂,也更加精彩纷呈了。
俗话说看热闹的不怕事大,我也是这个心态。但对周王室来说却是大不幸,天下共主的最后尊严被韩、赵、魏彻底撕掉,周王室沦落成了在夹缝中苟活残喘、任人欺凌的可怜虫。
自平王东迁367年以来,虽然“周道日衰,纲纪散坏,下陵上替,诸侯专征,大夫擅政,礼之大体什丧七八”,但周天子共主的名义尚存,再强大的诸侯也不敢轻易“逾礼”造次。比如,晋文公平定子带之乱后,想趁机求得死后享用王室隧葬礼制,结果让周襄王一句“王朝制度就摆在那儿,没有改朝换代而有两了个天子,您老作为叔父也是反对的吧。要不然的话,您又何必请示我呢?”给硬生生怼了回去,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就连诸侯国的卿大夫都敢在踩在周王室的头上拉屎撒尿,周天子非但不敢吭声,还要为他们的悖逆背书,简直是把堂堂周天子的脸面踩在地上反复摩擦,怎么能不让卫道士们痛心疾首、义愤填膺呢?这种愤慨一代接着一代延续了千百年。到了宋代以后,司马光老先生把这件事作为皇皇巨著《资治通鉴》的开篇,既是为了记录历史,更是为了表明同样的政治态度,这也是他从政和修史的基本立场。
为了证明自己立场的合理、合法,司马光老先生不遗余力、呕心沥血,从《春秋》、《易经》、《尚书》等诸多典籍中寻找理论依据,由表及里、由此及彼,对周王室不坚守立场、坚持原则、坚决斗争的软弱作风进行了无情揭批,对其自我矮化、自坏规矩、自我放弃的做法更是表现得痛心疾首,甚至比周天子还要难受。
一句话总结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是史家对这件事的基本观点,并被人们普遍接受。
当然,但普遍接受的不一定就是真理,司马光们就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手画脚,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周王室想过。在当时形势来下,他们还有其它选择吗?如果换做别人,结果肯定也是一样。原因如下:
一是形势不允许。如果诸位看一下当时的地图,就会发现芝麻绿豆大一点的周完全被强大的三晋所包围,生存空间极其逼仄,估计只要三晋有一点点小动作,周王室的生存都会成问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威烈王的认识是清晰的。
二是实力不允许。经过三百多年的衰微,周王室要地盘没地盘、要军队没军队、要人民没人民,拿什么去阻止三家分晋。在列国纷争的春秋战国时期,大家都是凭实力说话,没有硬实力就没有发言权,强要出头就是自取其辱,周王室只有能把委屈深藏在心中,含泪答应三家的要求。
三是诸侯不响应。三分晋国对天下诸侯来说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特别是那些有理想、有抱负的诸侯,谁都不希望面对一个曾经两度称霸的晋国。三分晋国正是他们心中所求,谁还会响应周王室的号召而征讨三晋,更何况周王室也没有了当初的号召力。
面对纷繁复杂的局势,说话办事的底气是实力,没有足够的实力,就不要自取其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