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汉界，一份古老合同的宏大棋局

文/严学章

两千多年前，两个企业法人在此签合同，划分楚河汉界，各分东西。很快，一方反水，合同破裂。又很快，一家公司被另一家公司吞并重组，建立了新公司，又经营了共四百余年。四百余年间，不知又签了多少合同，历经了好多的反水，公司最终倒闭。合同啊合同，很多时候是一纸空文，管君子不管小人，更管不了像刘邦这样的大人。

我站在鸿沟的东边，也就是当年西楚霸王的霸王城废墟上，朝西边望去，那里曾经是刘邦的地盘。暮春时节，花树如烟，层层叠叠的岗脊，像历史翻卷的书页，隐藏着曾经的杀声震天与幕帷盘算，诡异而沉重。我问刘邦大军，那帮子营寨那帮子旌旗那帮子军师幕僚，今日安在？低头再看脚下的鸿沟，深深幽幽看不到底。这当年的鸿沟，早已幻化成了象棋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不断地推演着，或胜或负或成或败，或平局，摆弄着人间世事的沧海桑田。哎呀，两千多年了，一盘又一盘的下棋人，总在复盘着那场楚汉间的对弈，对抗是绝对的，和顺是相对的，不变的是棋盘，老在变的是下棋人。输赢之间，看世事局变，成王败寇，一盘一盘又一盘。

这鸿沟两边的楚河汉界，前几年曾有老板投资搞文旅，肯定也与当地政府签了合同。现在，早已成了烂尾工程，一派破败的景象。是怪甲方？还是怪乙方？无论怪谁，如此的结局便没有赢家。而当年项羽与刘邦签合同，我估摸着，项羽应该算做甲方，刘邦应该算做乙方，而撕毁合同的乙方刘邦，最后却赢了。打仗争天下，靠的是拳头和谋略，靠划鸿沟签合同，肯定是不行的。合同这玩艺，具有力量的绝对对等性，项羽强时，绝对不会与刘邦谈合同的事，甲乙双方在鸿沟两边对峙了好几年，中间还把刘邦的老爸拉出来说事。慢慢地，等刘邦强大了，势均力敌了，双方才签了鸿沟合同，才有了后来象棋盘子上的楚河汉界。合同是一种妥协艺术，有时是一种迂回，一种缓兵计策。

我来到观景台，眺望鸿沟北边的黄河，滚滚东流而去。当年的鸿沟，是人工开凿的一条连接淮河与黄河的运河，如今早已干涸废弃了。当年甲乙双方签合同时，以鸿沟为界，北边的地盘是刘邦的，南边的地盘是项羽的，而黄河北边的广大地区归谁？合同上没说清楚。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合同，公证了吗？有联会国监督吗？再者，有没有违约条款？合同啊合同，终究是一纸空文，拳头和实力才是根本。

兵家史上，类似鸿沟的合同很多，类似的棋局也数不胜数。南北朝，南宋北宋，国共的合作与破裂，蒋介石谋求划江而治，抗美援朝战争的三八线，二战后的东德西德，海峡两岸，正在进行的俄乌战争，包括中美隔着太平洋的对峙，外交上划的红线，都有鸿沟的影子在，都像楚河汉界的推演。

人生如棋，艺事亦如棋。我想，我搞艺术弄蟹派，也是在下棋，甲方是本老蟹，对手没有别人，只有自己。合同呢？自从爱上了艺术，我与自己签好了合同，约定要横行到底，决不妥协，决不休战，决不反水。

我到郑州办事，临时想到鸿沟，就赶过来看看，基本上没有游客。几位当地的大爷大妈，弄了几匹马让游客骑，马很孤独，哪有游客呀！

临别，我在霸王城石碑前照了张照片，一看那三个字是冯其庸题写的，冯先生是搞文物鉴定的。我想，当年刘邦与项羽签的那份合同书，真迹如果还在，肯定能拍出天价。

2024年4月16日于泰安文森特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