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桑代克的猹
编辑 | 桑代克的猹
田汉和夏衍改编剧本的不同及其原因田汉和夏衍改编的《复活》都将个人的忏悔引向了群体的革命，但田汉的侧重点在“忏悔”，而夏衍的侧重点在“革命”，这是因为两人对“忏悔”思想的理解、“革命”主题的阐释与创作风格的选择都存在差异。
本章将阐述影响剧本创作的主客观因素，从罪责归因与救赎方式、革命承担者与革命任务方面分析田汉和夏衍对“忏悔”和“革命”的理解，从剧本表现方式的角度解读剧本的情性和写实性风格的差异，并进一步深入探究其深层原因。
罪责归因与救赎方式:创作目的的差异在改编时，田汉主要表现了公爵对自身罪责的反省，让公爵和喀秋沙在忏悔中获得人格的完善而“复活”。夏衍则侧重于控诉造成喀秋沙命运悲剧的社会原因，让公爵和喀秋沙在忏悔中认识到进行革命斗争的必要性，在为大众服务的实践中获得“复活”。
田汉和夏衍对“忏悔”内涵做出的不同阐释，与两人对政治和艺术关系理解的差异直接相关。两人文艺观念的不同反映在剧本的改编上，则表现为对原作内容关注点的差异。
人格的美化在读托尔斯泰的《复活》时，田汉被他的人道主义精神和“伟大的良心”深深地震撼，小说中展现的“人格美化”的追求也触动了田汉艺术视角中对人格美的追求。
而在田汉的创作中，展现个人的艺术追求是其艺术创作的重点。他怀着艺术救世的理想开始创作，在创作之初便决定“除热心做文艺批评家外，第一热心做Dramatist”。
“而且对于艺术和政治的关系，田汉持两元的见解，“即在社会运动方面很愿意为第四阶级而战,而在艺术运动方面却仍保持着多量的艺术至上主义”。
他强调艺术至上，认为艺术与政治有时是朋友，有时是敌人，艺术可以离开政治而独立存在，主张搞在野的艺术。
虽然在其后的左翼文艺创作中他的“二元”主张合为“一元”，在创作中强调艺术创作的现实功利目的，让艺术创作服从于现实革命的需要。但是无论意识如何转变，田汉首先是一个文艺家，以文艺创作展现其艺术追求是他创作的重要目的。
在话剧创作中，田汉执着于展现对真艺术和真感情的追求，而他对真艺术的维护与推崇，实质上围绕着“人格美化”这一中心。在王尔德将人生美化的美学思想的影响下，田汉将“人格美化”作为其艺术追求，将忏悔作为追求人格美化的重要方法。
他不仅对奥古斯汀、卢梭和托尔斯泰的《忏悔录》给予了较高的评价，而且十分推崇具有强烈自省意识的忏悔人格。但另一方面，田汉绝非虔诚的宗教信徒，他坚定的艺术追求是立足于现实的，他的“忏悔”思想具有强烈的现实指向性。
田汉追求人格的美化是为了更好地指导自己的实践，推崇忏悔的人格也是为了让人在自我批判中获得人格的完善，从而能够承担起改造现实的责任因而田汉选择围绕“忏悔”改编《复活》，将“忏悔”理解为自省式的忏悔让公爵在忏悔中获得人格的完善而“复活”，强调了主人公忏悔的自省意识，主要突出了主人公对人格完善的追求。
在剧本中，田汉虽然通过公爵的忏悔揭示了造成主人公堕落的社会原因和个人原因，但是在描写公爵的忏悔实践时，他更侧重于表现公爵为矫正自己做出的种种努力，将主要罪责归于自身。
公爵向喀秋沙忏悔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矫正喀秋沙，正如他在回应他人对他的质疑时所说:“我没有想矫正她意思，我只是想矫正我自己。”剧本以此突出主人公忏悔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清除自身的罪恶，获得人格的完善。
而对于忏悔目的的实现，田汉则在剧本中将自省作为赎罪和完善人格的重要方法。在表现公爵的忏悔实践时，田汉集中表现了公爵在自省中的个人成长，并在其中不断发掘他获得人格完善的可能。
公爵的忏悔是深刻而广泛的，他的反省也是渐进而全面的，在其忏悔实践中他先是认识到自身的罪责，后发现法律风俗乃至整个社会制度的不合理，指明正是这些不合理的制度“搞糊涂了人民”，并且一针见血地点明土地制度的不合理是一切罪恶不公的根源。
随着认识的发展公爵的忏悔行为也随之改变。他不仅为喀秋沙反复奔走，还尽力帮助更多蒙受冤屈的底层民众和被逮捕的革命者,在实践中逐步成长为一个具有强大行动能力和坚韧不拔决心的人。
面对公爵姨母叶卡选丽娜、长姐那达沙、姐夫伊格拉底、爱人眉西的劝阻，他不仅没有打消与喀秋沙结婚并跟随她去西伯利亚的念头，反而在众人的劝阻中更进一步认识到了上流社会的罪恶，选择尽快离开圣彼得堡。
剧本以此展现了公爵在自省中逐步完善自身人格、接近进步思想、走向新生的可能性，强调了自省式的忏悔对于个人人格完普的重要意义。
而田汉以公爵获得人格完善作为他“复活”的标志，让公爵在获得个体的人格完善后走向了帮助底层民众的道路，则突出了刷本忏悔的现实指向性。
田汉一步步将主人公的忏悔行为引向革命，让公爵在挽救喀秋沙的忏悔实践中，逐步恢复了青年时代决心为人类服务的理想，通过自我扬弃获得人格的完善，走向了营救大众的道路。
在最后一幕与喀秋莎分开后，公爵已经成长为革命可以依靠的力量，获得了现实世界的复活。他拒绝了友人让他去休养的建议，选择继续去做新的事。
喀秋沙也在经受磨难后，发展出了新的坚韧而高贵的品质，变得坚定勇敢，获得了人格的完善。
在剧本最后一幕中，田汉直接让喀秋沙在得知革命者阿纳托里之死后展现出比玛丽亚更坚定勇敢的一面，说出诸如“踏着死者的道路走下去”“战斗下去”等言语。剧本让公爵和喀秋莎在获得人格的完善后，都坚定地走向为大众服务的道路，承担起了现实的责任。
此外，为将剧本的忏悔与宗教的忏悔相区别，进一步突出剧本忏悔的现实指向性，田汉还在第五幕中通过剧情设计揭露了宗教的伪善。
来监狱中传教的英国绅士口口声声说“耶稣基督早替我们定下了解决争端的法子，应当遵守”，“即“人家打你这边脸，就把那边脸也送给人家打”，“但当真有冒失的犯人给了他一·个嘴巴，他却勃然大怒，直到犯人被送入黑监，看守长反复道歉才作罢。
田汉以此打了“宗教式忏悔”一个响亮嘴巴，表明忏悔应该要落实到行动中而不是仅仅停留在说教上,忏悔的目的是为了获得人格完善，从而更好地指导自身的实践，承担现实的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