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没想到她会找到这里。」
「她还年轻，小孩子心性…你别太放在心上。」
我微怔，一下未曾领会其意，待明白后，有些无语。我无所谓的耸耸肩。
「如果你能帮她兑现那张支票的话，我不在意的。」
他站在我对面，身型笔挺，薄唇紧抿。上位者的气势与他二十来岁的容颜，倒是有些相悖。
在我以为就此打住时，他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
「虞遥，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
「不需要！」
我有些不耐的打断他的话。
「你女朋友还在外面，我希望你能处理好这件事，日后我不想在这里见到你们二位。」
闻言，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应当是我看走眼了。
他这个人一向无坚不摧，没人能够伤害到他，更何况是我，一个从不被他在意的人。
「好！」
他最终应了下来，步伐沉稳的离开了。
09
沉淀了许久后。
我的雅思成绩出来了，8分，我向牛津大学提交了留学申请。
上辈子，年纪轻轻就步入了婚姻的围城。
顾霖臣说他想要个贤内助，我便巴巴的拒绝了所有的工作机会，一门心思照顾他的居生活。
与我而言，经营好婚姻，照顾好家庭也是一门学问，就如同我的母亲一般。
所以我理所当然的以为，即便是联姻，我们也能先婚后爱。
准确的说，是让他爱上我！
可我却忘了，想做金丝雀，那便只有被关在笼中供人欣赏的命。
主人高兴了便多喂两口吃食，不高兴了便晾在一旁。
除此之外别无价值，更无出头之日！父母亲在知道我的打算后，虽惊讶于我的变化，但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也是乐于支持的。
家中的企业有哥哥支撑着，并不用我多操心。
至于联姻嘛，早两年晚两年都不是问题。
或许我镀金的身份还能攀上一个更高的枝头。
我的家人，他们爱我。
但是给予我的爱，也都附赠了相应的筹码。
我不难过，我也享受了他们提供的奢靡生活。
在等待学校的回复之前，我便将心思都放在了咖啡馆的经营之上。
这小馆子，不值什么钱。
但却是我自己的价值所在！
10
圣诞节当天，店里收到一笔大订单！有人定了三百份咖啡和甜点，要在晚上七点送到时代商务中心顶层。
不能早，也不能迟！
更有趣的是，还指定要老板亲自去送货，否则就拒收。
我有些哭笑不得，店员问我要不要接单。
思索片刻后，我让她先准备着。
既然有人想请我去看场戏，那便去看看吧。
我带着店里两个小伙子赶到时，顶楼的求婚仪式正进行到了气氛高涨处。
微风拂面、夜色温柔、璀璨的灯光下。
现场一片蓝色花海。
簇拥着白色礼裙的顾望舒，如同精灵一般娇俏。
钢琴师在前方弹奏着爱的礼赞，滚动的大屏上正播放着他们的爱情故事。
一帧帧的照片里，有蒋霖臣青涩的、宠溺的、大笑着、眼里有光的各种画面。
那是20岁到24岁时的蒋霖臣，是我从未谋面过的另一个他。
青春洋溢、赤诚热烈、还有着少年般的意气风发。
也难怪后来叱咤商场的他，心中还一直怀念着年少时期的白月光。
在最肆意的年纪，最炽热的相爱过，的确让人难以忘怀。
更何况他们当年的分开，还掺杂着家族的施压、以及年轻气盛时的草率。
而这一次，他终是摆脱了后方的禁锢，毅然选择了自己的爱情。
看着那一对壁人，我的心脏有些密密麻麻的疼痛感。
说不出是难过多一点，还是心酸多一点。
就像是自己努力追赶了很久，却依旧无法拥有的东西。
对于别人来说，却毫不费力，触手可得。
11
聚光灯下，顾霖臣反复摩挲着手掌中的红色丝绒盒，最终下定决心般。
单膝跪地，珍重而又虔诚的举起手中的钻戒。
「望舒，嫁给我！」
在众望所归下，顾望舒满眼含泪的点了头。
挺圆满的，我不禁为他们的爱情落了一滴泪。
我祝福他们，永远幸福。
准备抽身离场时，顾望舒的目光刚好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狡黠一笑，眼中有着得意的光彩。似在向我宣誓：她赢了！
我不禁觉得好笑，她何曾输过。
她举起话筒。
「今天还要感谢为我们订婚仪式辛苦忙碌的后台人员，因为你们，让这个瞬间变得更加的完美和幸福。」
「也谢谢虞小姐团队，辛苦准备的咖啡和甜点，大家尽情享用。」
顾霖臣顺着她指的方向，侧首看见了我。
他面色一滞，大概未曾料想到我会出现在此。
来见证他和心中白月光的求婚现场……的确挺狗血的！
突然，他大步向我走来，眼中有些晦暗不明的情绪。
顾望舒见状，立马警惕的挽上他的胳膊。
他们一同来到我的面前。
我挺直脊背，大大方方祝贺。
「恭喜你们！这一次应当不会再有遗憾了。」
顾望舒挑了挑眉，笑得明媚而又张扬。「谢谢虞小姐！」
蒋霖臣目光灼灼，张了张嘴， 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最终敛下所有情绪。
只剩一句：「抱歉！」
我不知道他为何道歉。
或许是想起来上辈子，我们直到完成婚礼，他都没有同我求过婚，没有送过我戒指。
甚至连一束花的浪漫，他都不曾给予给我。
又或许是，他曾无数次的逃避，否认与顾望舒的一切。
而如今答案却赤裸裸的摆在我们面前，不容分辩。
不过都不重要了，我不会接受他的道歉。
曾经的虞遥，真真切切死在了47岁。
12
在等电梯的功夫，顾望舒信步走到我的旁边，一副相送模样。
我知道，她是来警告我的！
「虞小姐，如你所见，今日起蒋霖臣就是我的未婚夫了。」
「希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她其实挺聪慧的，就是太着急了。
急不可耐的想要摒除一切潜在的可能性。我侧过身来，回应她的挑衅。
「这些话，你最好去对蒋霖臣再说一遍，而不是欺软怕硬的只敢在我面前撒泼。」
「你既然如此的忌惮我，为何又要想方设法的让我出现在你们面前。」
「你不觉得，你有病吗？」
旁边小伙子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
她扬起的手，被我一把捉住。
「我劝你冷静点，今天可是你的大好日子。」
「搞砸了，丢人的可不是我。」
她神智回笼，逐渐冷静下来。只是眼神里，仍旧充满怨恨。看着她一袭礼裙。
我终是有些于心不忍，放缓了语气。
「这是我最后一次同你解释！」
「我跟蒋霖臣，这辈子不会有任何关系。」
「任何女生都可能成为你的情敌，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回去吧，高兴点，做个漂亮的待嫁新娘！别把自己活得神经兮兮，如同怨妇一般，不值当。」
或许是我劝慰的话过于真诚，她有些动摇。
「哼，希望你，说到做到！」
离开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蒋霖臣站在转角处的光影下，身形萧索，目光沉沉。
那些话，我想他也应该听清了。
很好。
13
临近春节，店里人少。
我和咖啡师聚在一起调制新的口味。准备提前打烊的时候，有人推开门。
一身黑色大衣的蒋霖臣立于门外。我有些错愕。
我以为，避嫌会是我们的默契。店里的小伙子上前招待时，他指了指我。
我有些不耐。
「店里打烊了！」
他惘若未闻，继续走上前来，眉眼间尽是疲惫的神色。
「能给我煮杯咖啡吗？」
僵持片刻后，我将茶单推给他，示意他自己点，趁着咖啡师还没下班。
他没有伸手接，看向我的目光有些希冀。
「阿遥，你能给我煮一杯吗？」
我盯着他，沉默代替了回答！
我搞不懂他在玩什么把戏，距离他求婚不过三个月时间。
他不在家里同顾望舒你侬我侬，跑来我这边发什么嗲。
他见状也不恼。
兀自坐上吧台前的高几，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阿遥，我好累！」
「从前我竟不知我是这么麻烦的一个人，那么多年，衣食住行全赖你一个人照应，很辛苦吧。」
辛苦吗？我记不清了。
身体上的辛苦，会被时间抚平。
可精神上的煎熬，却是日复一日。
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都已被我慢慢剥离了。
咖啡师见我们熟识，知趣的走开，将空间留给我们两人。
蒋霖臣还在絮叨。
有事业上的挫折，
有感情上的失意。
还有过的一塌糊涂的日常生活。
说实话，我并不算意外。
遗憾之所以美好，是因为不曾拥有过。上辈子，他们在最爱彼此的时候选择了分开。
余生，便活成了对方心底的白月光。可这辈子，
47 岁的蒋霖臣见识过太多的东西了。金钱、权力、高位者的荣耀。
儿女情长于他而言，只剩当年仓促分开的那一点点遗憾。
这点遗憾，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快就会被生活的压力给磨灭。
可对于蒋霖臣来说，这成了他完美人生中的唯一缺憾。
于是归来时，他踏平了所有的阻力，选择了心中的正确答案。
可即便时间回到了 24 岁的这一年，他的意识却无法回到最爱顾望舒的那一年。
而顾望舒，年轻气盛，好强不服输。又岂会甘愿退居二线，做一个尚未成功的男人背后籍籍无名的贤内助。矛盾是必然的。
14
上辈子，蒋霖臣早已习惯了被我打理的井井有条的生活。
家里的一花一木，装璜布置。
都是我依照他的喜好，慢慢调整，直到最让他放松、舒适的状态。
他的商务装，一年四季有专业的高定团队，到家服务，量体裁衣。
为此，我还特意报班学习了色彩管理。每日晚间根据他第二天的行程安排，给他搭配好服饰，从西装皮鞋，到领带袖扣，无一缺漏。
可以这么说，除了工作外的所有生活，衣食住行、娱乐休闲、甚至人情来往。
我都给他安排的妥妥贴贴，细致入微。他从不为琐事费心，全心全意的投入事业中去。
我把照顾他，把我们的婚姻经营，当作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工作一般，兢兢业业对待。
可到头来，我二十多年的辛苦付出只感动了自己。
在他眼里，我既算不上相知相守的爱人，也不是能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我的价值！
仅仅比宴会上那些没有名份的女伴高出那么一点。
而这一点，
还得得益于我的原生家庭，给了我豪门体面的入场券。
15
我怀疑，蒋霖臣走错了地方。
此刻他需要的应该不是咖啡，而是酒精。
我更不明白，他深夜跑来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上辈子他从不与我闲话家庭。
偶尔我询问，他也总是一句「无聊！」来打发我。
可如今，我们俩已毫无交集，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关系。
他却跑来找我倾诉。
就挺讽刺的！
我看了看时间，有些不耐的打断他。
「或许你应该回家，同顾望舒推心置腹。」
「而不是在我这里，郁郁寡欢。」
「还有，别再喊阿遥了，不合适！」
话尽，我开始赶人。
他不为所动，眼中暗潮汹涌。
「虞遥，如果……我说我后悔了……」
在他说出下一句话前，我取出一支漂亮的玻璃杯。
举起，松手。
清脆的四分五裂声在幽静的空间里，格外的刺耳。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顾霖臣，松手的那一刻，便无法再言后悔了。」
「上天给了你一次机会。」
「也给了我一次机会。」
「我们都不要再辜负。」
11
我怀疑蒋霖臣有病。
他听不懂人话，也不干人事。
那晚之后，
他忽然像是被下了降头一般，三天两头的跑来找我。甚至工作日的时间，直接在店里办起了公。
点单上的咖啡，他顺着清单喝了个遍。逮着我空闲时间，他会见缝插针的来问候几句。
我真怕！
顾望舒会来拆了我的店。
所以，我主动给她发了消息，让她来带走她的男人。
顾望舒来了，进门时，依旧气势昂扬。
没等蒋霖臣反应。
她快步上前，隔着桌子抓住他的领带，狠狠扇了他两个耳光。
我的眼皮跳的厉害，有种不好的预感。
「分手吧，蒋霖臣！」
「如今的你，真的让我觉得挺恶心的。」
「我甚至觉得，你不是我的阿臣！」说着，她的眼泪大滴的砸落了下来。
「我爱的蒋霖臣，怎么舍得这么对我！」
蒋霖臣没有躲开，没有还击，没有发怒。
就如同上一次一般。
他知道，自己理亏，所以他宁愿承受。
可女人想要的，期待的。
却是他能站起身来，义正严辞的反驳！可时间仿佛静止了。
顾望舒在他的噤声中，终于死了心。她骄傲的身姿弯塌了下来，脚步浮沉。
路过我时，她轻笑道。
「你以为，他爱你吗？」
她眼角还闪烁着泪光，
笑的比哭还难看。
我微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也不爱他！」
她怔住，又终是释怀般。
「那你最好，永远不要爱上他！」
12
蒋霖臣与顾望舒的婚事告吹之后，圈子里唏嘘不已。
抛弃一切的纯爱战士，竟倒下的如此仓促。
不由让那些准备棒打鸳鸯的家族，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可以重新调整下策略。
蒋家也再次提起联姻之事，多方旁敲侧隐的来试探我们家态度。
而我的父母，竟也动摇了念头。开始有意无意的在我耳旁，为蒋霖臣说起了开脱的话。
虞家与蒋家，实力上旗鼓相当。
但倘若结合，却能互相弥补上对方商业板块中的短板，一起再上一个阶层。这对两个家族而言，无疑是充满诱惑的。
我知道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万幸，牛津大学的 offer 我已收到。
离开学还有段时间，恐生变故，我也未曾宣扬。
如今看来，可以早做准备了。
13
咖啡馆，我托中介挂了转让信息。
这间不大不小的工作室，是身边人眼中不值一提的消遣玩意。却也着着实实为我累积了第一桶金。当然，并不是依靠店里每日稀稀落落的流水。
于我而言，这间店更像是我的宝藏实验室。
得益于上辈子日积月累的经验和品味。这一年来，我每日在店中，研制不同的风味、口感。
不断的推新，收集客户反馈。
然后将爆品预制化，借助各大平台直播的风口。
销往国内外各地。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积累的财富数字足
够我在国外求学期间，生活优渥。
转让消息放出不到一天，蒋霖臣便闻风而来。
难得的是，他还带了一束鲜花。
「阿遥，这家店留着吧。」
「你待在这里的时候，很放松，很快乐。」
我摇摇头。
「我没有精力了，顾不上这边了。」
闻言，他眉眼含笑。
「阿虞，这次我们结婚后，你不必再为我做那么多了。」
「上辈子是我不好，总是忽略了你，谢谢你曾为我做的那一切。」
「历经这一遭，我终于知晓，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的另一半是如何模样。」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如今，话倒是愈来愈多了。
我却有点怀念，上辈子总是沉默寡言的他。
冷酷又无情！
「蒋霖臣，我也知晓，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他盯着我的脸庞，见我难得的认真模样。眉眼纷飞的笑意逐渐退了下去！
「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没有你的生活。」
我们相视无言很久，直到他的眼尾微红。
「阿遥，我真的知道错了！」
「蒋霖臣， 在某一刻，我突然地就理解你了，理解了你的遗憾，也理解了你的选择。」
「上辈子，你的的确确不曾爱过我，可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早就让你无形中习惯了我的存在。」
「如今回过头来，你发现你其实更需要的是一位能全心全意辅佐你的贤内助，而我，再也不愿做笼中籍籍无名的麻雀了。」
他愣住，又摇摇头。
「阿遥， 这一次，你想做什么都行！」我轻笑，退后两步。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放弃顾望舒呢？」
「她又是哪里，做的让你不满意吗？」
他的脸色彻底白了下来。人总喜欢自欺欺人。
14
在蒋霖臣的配合下，我们明面上保持着热络的联系。
两家见状，自是满意的不行。满心只等筹备我们的婚礼。
我知道，我很过分！
但我真的，不想再有节外生枝的可能了。十月初，我将所有的个人证件携带齐全。
蒋霖臣来接我，仿佛只是赴一场普通的约会。
机场中，他将行李箱递给我。
「阿遥，祝你学业有成！」
我笑着回谢他。
「一定。」
分别后，我转身走了一段。
身后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未等回头。
蒋霖臣从背后紧紧地环抱住我。
「阿遥，你还会回来吗？」
良久，我听见我的声音在说：「不要等我！」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