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同意离婚后,他们情比金坚的爱情又没那么坚了,像是个笑话

猫猫小说盒子 2024-12-16 12:08:47

「你觊觎你嫂子,你还是人吗!」

叶锋毫不躲闪,目光与我对视。

「哥,是你先不要她的,我已经躲了这么多年,不会再躲了。」

我简直难以置信,手紧紧攥拳,指甲快插入肉里。

身后,传来白冰玉讽笑的声音。

「我说她找好下家了你还不信。我们两个才是傻子,平白无故背了这么多骂名,人家多聪明啊,不仅暗度陈仓,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白拿那么多钱!」

「沈曼,我以为你多云淡风轻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叶锋目光移向白冰玉,用嫌恶至极的口气说道:

「首先,这是我第一次对沈曼说这些话,她从来不知道我的心意,你不用把自己的屎盆子扣在她头上。」

「其次,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们这两年做的事恶心透顶,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她?你连沈曼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也就叶川被你这猪油蒙了眼。」

白冰玉脸涨得通红,发出尖锐的叫声:「叶川!你就看着你家人这么侮辱我?」

我充耳不闻,直勾勾盯着沈曼。

我想看她的反应。

我想知道她对叶锋刚表白的那些话,会有什么反应。

这对我而言,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沈曼忽然抬眼看向白冰玉,冷声开口。

「白冰玉,我和叶川还没有正式离婚,你现在就这么迫不及待登堂入室,不觉得有点……自甘下 贱?又或者,你其实在害怕什么?」

「你们婚内出轨,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包括他送你的包、首饰,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你知道的吧,我有权利要求你全部退回。」

「至于叶川名下的公司股权,市值 3000万,半年后上市就要翻好几倍,我如果坚持要求平分共同财产,离婚协议上的那些数字,真以为能打发我?」

我愣愣地看着沈曼,问:

「这些都是叶锋教你的吗?」

沈曼无比讽刺地瞥了我一眼。

「我不去争,是因为我想尽快离婚,我连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和你以夫妻的名义继续下去。但是刚刚,托你情人的福,我突然改变了想法。」

「你花在她身上花的钱,我会一分不少追回;你名下的股权及其他所有资产,不仅该我的部分不能少,并且因为你是婚姻过错方,我会请律师做出更配你们两个的诉求方案!」

「至于你出轨的证据,还是得感谢你贴心周到的情人,感谢她这段时间来,持之以恒不断给我发你们的同居照、礼物照、亲密照,虽然照片看起来很恶心,但我想在法庭上一定很管用。」

白冰玉脸嘴唇翕动,脸色发青。

素来在谈判桌上口若悬河、能说会道的她,此时此刻,被沈曼一番输出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沈曼。

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第一次看见她稍加打扮就轻易夺取所有人目光;

第一次看见她在台上优雅弹奏,行云流水,宛若天仙;

第一次看见她冷静理性地强势出声;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冰冷地注视着我。

11

我做了一个梦。

我在一片白茫茫的雾中迷了路,千辛万苦,头破血流。惶惶中回头,却发现早已看不清来时的路。

白冰玉委屈又诚恳地向我道歉,说那天不该逞口舌之快,让我面临争夺夫妻财产的被动局面。

她哽咽着说她那天就是觉得委屈,所有人都向着沈曼,所有人都针对她。

甚至连我也不帮她……

我心中只觉烦躁。

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既然选择了这条万夫所指的路,这些不都是该承受的吗?

我莫名开始躲着她,突然不想看见她。以前,她在谈判桌上振振有辞,我觉得她果敢坚毅,浑身散发女强人的魅力。

现在,我看着她滔滔不绝时嘴角凝着的白沫,有种想抽出纸巾擦掉的冲动。

以前,我为她只在我面前流露出的温柔姿态窃喜。

现在,我发现她嗓音粗犷,不过是压着语调说话,其实一点也不自然。

她骨骼很大,很多地方有那种细颗粒的鸡皮肤,头发枯黄分叉,甚至有喉结。

我奇怪,这些以前怎么没发现?

我不由自主地拿她和沈曼比较……

我知道这不公平。

她们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女人,没有谁优谁劣。

可我总是忍不住想起沈曼的模样。

她温声细语地说话。

她静静坐着台灯下看书。

她从花草中抬起头来,弯着眉眼对我笑。

她弯腰洗头,露出洁白光滑的后颈。

我真贱啊……

这几天,我不去公司,也不回白冰玉的家,借口出差,整天开着车在外面晃荡。

我在一家便利店窗前吃面时,有人惊喜地和我打招呼。

我认出那是年轻时玩得很好的兄弟。十八九岁那会儿,我天不怕地不怕,狂妄恣意、血气方刚,喜欢逞凶斗狠,是父母街坊头疼的「小混混」,是叶锋这个「少年天才」的对照组。

兄弟穿着修车服,面带风霜,看得出来过得不太好。

我们彼此兴奋拥抱,热络地说着年少往事。

他打量我,看我吃着最便宜的泡面和几天没换的衣服,长叹了一声。

「你小子也没混出个名堂啊!我们那时纯傻 逼,现在都被社会调教老实了,可惜晚啦!对了,你弟那会儿是学霸,他混出来了吧?」

我笑着点头,「他在法国开了公司。」

他露出羡慕的表情,又想起什么,笑了起来:

「我记得你那会儿暗恋那个弹琵琶的小姑娘,喜欢得要命,连我们说她名字都当场翻脸。」

我愣了一下。

「哪个弹琵琶的小姑娘?」

兄弟喷笑出声。

「那会儿喜欢得魂都没了,现在倒忘了!」

「当时那个小姑娘和她师哥出双入对,你还嫉妒得发疯,我记得你有一天特认真跟我们说,准备回学校复读,说要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

「她,叫什么名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之极。

他拧着眉回想,「好,像,叫什么慢吧……」

「我就记得她干什么都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

兄弟走后,我在便利店呆坐了很久。

他说的,我完全没有印象。

可同时期其他的事,分明都记得……

我喝醉了。

在便利店大喊大叫,电话响了,我嫌烦丢给店员。

迷迷糊糊中,有人把我扶上了车。

我又身处那片白茫茫中。

浑身冷得哆嗦,低头看,胸口赫然一个大洞,白雾穿膛而过。

有银铃般的笑声从雾中传来。

我整个人惊慌失措,开始紧张,发抖。

一个背着琴盒的少女从我面前经过。

长发飞扬,清纯娇美。

我自惭形秽地往后躲,生怕她看见。一个高个少年从我身后朝气蓬勃地奔过去,喊她的名字。

她停住脚步,笑吟吟侧过脸来。

沈曼!

我喊出声,骤然从床上坐起。

心脏狂跳,气喘吁吁。

察觉到身旁有人,转头,是白冰玉。

她在黑暗中凝视着我,慢慢开口:

「阿川,我怀孕了。」

12

屋内一片死寂。

月光透过窗子洒下些许银灰,堪堪看清人的脸。

我愣愣看着她,许久,忽然说:

「原来女人也有喉结啊……」

她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叶川,我说我怀孕了!上天对我们不薄,我们期盼了这么久的事,终于来了!」

当我决定和白冰玉不顾一切在一起后,我们就憧憬着要个孩子。

她说,「男孩要像你,仪表堂堂,聪明又能干。」

我笑着回应,「那女孩要像你,漂亮,英气!」

她一直没怀上,我们甚至专程坐飞机去另一个城市找老专家,花重金买了调理的药。

此刻,我的目光越过她落在苍白的墙壁上,脑子莫名想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是个女孩,会不会也有个喉结?

「叶川,你醉了,快些醒吧。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赶紧把你和那个女人乱七八糟的事了了。」

「我约了一个专门打离婚官司的律师,放心,我不会让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钱,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我缓缓往后躺下。

感觉自己在一个无底深渊中下坠。

有种堕落的绝望。

……

这场醉酒引发了我头疼的老毛病,头像无数根钢针在扎。

我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由着它疼。

因为我的胸口更疼。

仿佛有只巨大的手紧紧攥住心脏,捏紧又松开,又捏紧。

头疼反而让我的心没那么难受。

白冰玉无比体贴地服侍了我两天,第三天晚上,她忧心忡忡,喊了两个员工把我抬去医院。

公司员工早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所以到家见到我时,并不意外。

贝儿放学在家,哭闹着也上了车。

车上,贝儿神采飞扬地对白冰玉讲学校的趣事,欢声笑语。

我脸色苍白地坐在后座,想起欢欢。欢欢最心疼我了。

我每次生病或头疼,她总是比我还难受,担心得哭鼻子,抱着我小声安慰:

「爸爸,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爸爸,疼就哭出来,我每次哭就不疼了哦!」

车停在一个剧院门口等红灯。

我突然看见了沈曼。

她穿着精致晚礼服,银色高跟鞋,乌黑的长发高高盘起,露出天鹅般的颈部线条,看上去优雅又高贵。

她正提着裙摆下台阶。

身子一歪,旁边有位高个西装男人及时揽住了她的腰。

她回眸,朝他灿然一笑。

男人也眼睛发亮地注视着她。

我猛地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脑子嗡嗡作响,脑浆沸腾,眼里心里只有男人放在沈曼腰上的那只手。

我大步穿过花坛,跨上台阶,在沈曼看见我露出惊讶的刹那,我对着男人的脸,一记猛拳挥了过去。

沈曼发出惊呼。

我正准备对沈曼说话,男人也一拳挥了过来,力道凶猛。

我们厮打在一起,你来我往,拳拳到肉,同时滚下台阶。

白冰玉和员工赶到,将我扶起。

我看着沈曼径直朝男人奔过去,心急地从包里拿出纸巾,跪在他身旁擦他唇角的血。

一眼都没回头看我。

我眼眶通红,发出愤怒低吼:

「你是谁?你怎么敢碰沈曼!你怎么敢碰我妻子!」

白冰玉颤抖着来拉我的手。

「阿川,你没事吧——」

「滚开!」

我一把甩开她,她跌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两个员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白冰玉在公司相当于老板娘的存在,说话有时比我还管用,他们不知道该帮谁,无措地站在一旁。

「沈曼!我头疼又犯了!疼得厉害,我也受伤了!」

我大声喊,心如刀割。

沈曼背对着我,恍若未闻,只低低询问男人的伤势。

男人爽朗地笑着表示没事,挺括的眉眼朝我睨过来,目光讥讽。

「师哥,我带你去医院,别影响明天演出。」

「我没事啊,你可别当我还是以前的瘦高个,我这几年每天跑 10 公里,小小伤不在话下!」

夜幕中,两人起身走远,男人一边说话,一边夸张地抻胳膊伸腿。

沈曼似乎被他逗笑了,无奈摇头。

「坏蛋!你是大坏蛋!你敢打我妈妈,我要告诉我爸爸,我要我爸爸打死你!」贝儿冲过来,小小的拳头落在我身上。

神情张牙舞爪,怒不可遏。

我看着地上呻吟的白冰玉,又看看对我拳打脚踢的贝儿。

闭了闭眼,转身离去。

「阿川——」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

13

我回了家。

我和沈曼的家。

沈曼没回来,欢欢也不在。

屋里整洁温馨,一尘不染,阳台上绿意盎然,一片生机。

沈曼喜静,性子宅,这屋里所有的摆设、装饰,都是她一点点亲手布置起来的。这里也是她这几年待得最多的地方。

我出去上班时,睡懒觉的她还是会挣扎着爬起来,睡眼惺忪地送我出门,等我走了又倒在床上继续睡,睡饱了才心满意足起来。

我下班回来,她要么在厨房研究我和欢欢爱吃的菜,要么和刚放学回家的欢欢笑成一团,要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台灯下喝茶、看书。

我那时,只觉是寻常。

和白冰玉住在一起后,我发现她在生活上不拘小节,家具衣服都是最贵的,但她并不怎么精心打理。

鞋子在门口永远东倒西歪一堆;内衣沙发上一条,椅背上一条;洗手间水盆上总有零散的耳环,没盖子的口红,或是挤了一半的牙膏。

我其实很不习惯。

就请了个人专门做饭,又请了个钟点工每天上门打扫。

当时觉得,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我在熟悉的家里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像只惶惶不可终日的苍蝇。

不知道往哪儿撞。

忽然在角落看见了一个白色盒子。

我记得这个盒子。

一年前,我因为离婚被拒对沈曼最恶劣的阶段,某次回家拿东西,撞见她蹲在地上翻看盒子里的物件,眼睛红肿,像是刚哭过。

见到我,她有些慌乱地把盒子盖上。

我心中认定她又在玩什么把戏,只冷眼瞥她,一句话都没说,拿了东西就离开了。

当时白冰玉开车在楼下等我,见我脸色难看,笑着打趣,「叶大老总心情不佳,小女子只能今晚卖力点喽!」

现在,这个盒子就那么随随便便放在墙角,和垃圾桶一起,蒙了尘,像是刚翻出来还没来得及扔。

我走过去,打开盒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照片。

拿起一张张看,是同一个人,同一个青春飞扬,笑容明媚的女人。

是沈曼。

年轻些的沈曼。

梦里看到的少女沈曼。

照片都是侧面和背影居多,显然是偷拍视角。

有背着琴盒在路上走的,有独自在教室练琵琶的,有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和同伴说笑的,有她跟着一个高个子少年并肩而行的。

右下角日期显示,这些照片时间跨度竟有四年。

有些照片里,她变了模样,褪去了少女的稚嫩,散发出另一种女性娇媚。

有时温柔婉约,有时精致时尚。

每一张,都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照片的背后,几乎都工工整整写了或多少的字。

【今天你朝我的方向笑了一下。】

【你很喜欢《阳春白雪》,每次练指法都选这首曲子。】

【你的粉色皮筋掉在窗台上,我收好了,以后一定有机会还给你。】

【今天我和爸妈说要回学校复读,他们抱着我哭了。】

【我终于考来了你的学校!】

【你师哥故意去你楼下溜达假装碰到你,好想告诉你别被那个小子骗了!】

【你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金奖,大家夸你天赋高,只有我知道你有多努力,这是你应得的!】

【我今天很高兴!我拿到了天使投资!我好像,有那么一丝能站在你面前的机会了!】

【今天你毕业,我偷偷送了你,等我一年,等我赚到第一个 100 万,我就去找你!】

【我去剧院看了你的演出,你优雅、高贵,美得像天仙。】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捧着花走向你,自我介绍是你的学弟,你笑着说,学弟,你好。】

【我们成了朋友!这半年,我像活在云端,快乐得想呐喊!后悔了,应该早点走向你,自卑让我浪费了太多时间。】

【叶锋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太对,不会是终于开窍了吧!得给他介绍个女朋友了。】

【你拒绝了你师哥的表白,说要成为乐队首席后才会考虑谈恋爱。老天助我!】

【二轮融资已经就位,我要努力,要赚很多很多钱,都给你!我要让你成为人人羡慕的女人!叶川,会永远永远,永远爱沈曼!!!】

三个感叹号力透纸背,刚劲有力。

可以想见当时写的时候。

有多认真,有多虔诚,有多笃定……

14

我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

霓虹闪烁,人来车往,我穿梭其中,像个无主的游魂。

曾经被遗忘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幕涌现。

我想起了曾经的小混混,如何藏在阴暗角落,一眨不眨看着音乐教室独自练琴的明媚少女。

想起了我的自卑、我的怯懦。

想起了很多个深夜我咬着牙看书,只为了能更近一步,再近一步。

想起了和沈曼成为朋友后,为了压制汹涌澎湃的欲望,我每天深夜开着车在高架上狂奔,灵魂发出快乐的啸叫。

想起了——

那群流氓围着沈曼意图不轨时,我扔了花猩红着眼冲出去,以一对五把他们打趴下,最后全身挂彩倒在血泊中,沈曼哭着冲过来,柔软的身体抱紧了我。

再后来,记忆出现了断层。

我好像和沈曼在一起,又好像躺在医院里。

半年后,我从医院出来,沈曼又笑吟吟捧着花走向我:

你好,我是你师姐,沈曼。

后来我们顺理成章地相爱,结婚,生下欢欢,直到……遇见了白冰玉。

我倏地停下脚步。

掉头往父母家的方向走。

为什么我会莫名忘了以前的沈曼?

为什么沈曼会重新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出现?

那半年,一定发生了什么。

父母知道!

胸口忽然遭受猛烈一击。

一口温热的血喷出,我踉跄倒地。

白冰玉的前夫面如恶煞地瞪着我。

「你敢碰我女儿!你居然敢打她!老子今天让你偿命!」

一块石头砸向我太阳穴,在路人的尖叫声中,我晕了过去。

……

醒来时,我在医院里,旁边坐着父母和叶锋。

母亲见我睁眼,哭着扑过来。

「儿子啊,你昏迷两天了,别再这么吓妈妈啊,妈妈再也经不起你吓了!」父亲和叶锋脸上都松了一口气。

我用沙哑的嗓音问:

「我昏迷那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父母陡然僵住,叶锋也震惊地看着我。

我咬着牙,一字一顿:

「沈曼以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我为什么记得所有人,独独把她忘了?那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锋定定注视了我一会儿,垂下眼:「爸,妈,你们先出去,我来和哥说。」

父母离开后,叶锋沉默片刻,徐徐开口:「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总不能,让别人的牺牲在你那里一文不名。」

「八年前,你救沈曼受伤后,在 ICU 躺了一个月,我们在你床底下发现了那一箱子照片,那时我们才知道,你对沈曼的感情,竟然如此浓烈,跨越了那么长的时间。」

「沈曼看到照片时很震惊,泣不成声。她每天去 ICU 窗外看你,等你醒,看着她红着眼看你的样子,那时我就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争过你了。」

「你终于醒过来了,我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为你举办了一个庆祝仪式。那天,沈曼精心打扮了自己,说想让你高兴。」

「她那天很美,很多人都忍不住看她,你却突然很激动,对每一个看她的男人怒不可遏,说他们的眼神很脏,说你要保护沈曼,甚至要对他们动手。」

「医生说你是打架受伤的后遗症,是一种精神上的应激反应。我们以为你慢慢会恢复,可……你的行为却越来越过分。」

「任何投向沈曼的欣赏目光,和她说话的人,你都带着敌意,你甚至好几次打伤了她的朋友。」

「发展到后来,她在台上演奏,底下观众看着她你都受不了。」

「你很痛苦,心里很清楚这样严重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只会让她远离你,却又控制不住。」

「你开始自残,在身上一刀一刀地划伤自己。爸妈受不了,哭着哀求沈曼帮帮忙。她望着你流泪,这种精神上的症状,她又能帮什么呢?」

「在你又一次把自己关起来导致失血晕过去后,沈曼对我们说,她不上台了。不仅不上台,她一改平时爱美又精致的模样,素面朝天,换上最朴实的衣服,就为了减少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你的发作次数果然少了很多。」

「后来,你自己也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太在意她,少年的爱太深刻,太浓烈。你痛苦地对我说,必须忘掉那些,不然会吓着沈曼的……于是你开始自我催眠,自我暗示,慢慢地,你竟真的开始自发地遗忘关于她的一些事。」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医生也说人的精神力量实在深不可测,总之,你在某一天,真的把她全忘了。」

「说起来其实有些悲壮,你让自己忘了她,是为了留住她。总之,沈曼改变了自己,你也改变了自己,你们终于像两个陌生人一样重逢了。」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你们重新认识,相爱,结婚……沈曼一直做得很好,她很小心地保护你,隔绝了一切可能诱发你应激反应的事,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放弃了天赋,放弃了努力了二十多年的东西,不再碰琵琶一下。在女人最爱美的年龄,她不再打扮自己,减少社交,将自己圈在独属于你的世界里,安安静静,做你的妻子。……可你,却出轨了。」

「我们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成了背叛者!为了那样一个女人!你一次次逼她离婚,让她一次次陷入痛苦。谁也不敢提前从前,毕竟,你那半年做的事,让所有爱你的人身处地狱。我们只好眼睁睁看着你亲手,一步步放弃了你曾经梦寐以求,舍了命才求来的人。」

「现在,她也不要你了。」

「哥,你说你,是不是活该啊……」

15

我静静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由蓝变黑,又由黑变蓝。

父母在我身边唉声叹气。

医生护士来了又走。

阳光在地板上不停拉长,收缩。

时间变得忽快忽慢。

它取决于我目光移开天空的次数。

少年叶川在我身体里发出难以置信的呐喊。

沈曼,真的成了我的妻子?

我们真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

我和沈曼,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成年叶川不敢面对少年叶川的欣喜若狂。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

有人坐在了我旁边。

我的视线从天空深处移开,转头,看见了白冰玉。

她心疼地看着我:

「川,他被抓起来了,我亲自去举报的,你再也不用再为我受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好的,医生说他很强壮,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能一起迎接他的诞生--」

「打掉。」

她茫然一瞬,

「你说什么?」

我漠然开口。

「打掉孩子,离开那个房子。」

她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阿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泛起一阵恶心。

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我送你的包和首饰,都留下,一件都不能带走,沈曼那天说她想要回来。」

「房子你搬出去,公司你自己辞职,还有我这几年陆陆续续给你的转账,六七百万总是有的,沈曼说了,她要全部追回,所以,你最好自己退回来,不然,我会采取法律强制手段。」

白冰玉「噌」一下站起,双目瞪圆。

「你疯了,你疯了!」

「他们一定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不是真正的叶川,你不是那个爱我的叶川!爱她的叶川?」

我感到无限悲伤,闭上眼,低低吐出一个字。

「滚。」

她浑身颤抖,尖叫一声,踉踉跄跄冲了出去。

16

我站在曾经的家楼下,凝固如一尊雕像。

沈曼牵着欢欢,边说边笑走过来。

她们看见我,脚步变得不再那么欢快。沈曼面无表情,欢欢板起了小脸蛋。

我慢慢走过去,「扑通」一声跪下。

路人纷纷注目。

欢欢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爸爸!你做什么?」

沈曼皱眉,静静注视着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开口:

「以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沈曼,对不起。」

说完这句,心中如哽着块巨石,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沈曼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哦,所以你这是想干什么?」

我捏紧拳头,指甲插入掌心,痛感袭来,让我终于艰难出声:

「沈曼,我做什么,你们能不恨我?」

她歪了下头,认真说:

「我们不恨你。」

我愣愣抬头,浑身战栗。

「真……真的?」

她轻叹了声,声音在夜色中含了一丝悲悯:

「叶川,我们只是不要你了啊。」

欢欢在一旁出声。

「爸爸,我和妈妈决定好了,我们以后想过没有你的生活。」

我涩然,「欢欢,可我是你的爸爸。」

她点头,「你是我的爸爸,但我觉得,没有爸爸也能很开心。我开心,妈妈也开心,我和妈妈都不需要爸爸了。」

她们说得那么心平气和。

真的没有恨意。

甚至没有一丝对立的意思。

我的灵魂在深渊中无限下坠。

沈曼看着我,露出些许烦恼的神色,她温和开口:

「叶川,如果你真的为自己的错误感到歉意,能不能麻烦你,唔,以后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绝望地瘫坐在地,许久:「好。」

母子俩露出笑容,牵着手走了。

……

她加入了她师哥的独立乐团,重新拿起了她的琵琶,重新登上了舞台。

璀璨灯光下,她绽放出令人窒息的美。是啊,她本就该那么美。

珍珠蒙尘,只是受我拖累。

我并不奢望追回沈曼。

我知道那不可能。

我觉得自己很脏,比那些曾经看沈曼的男人更脏。

怎么能让这么脏的自己,再碰触她。

我只是,默默地站在离她很远很远的角落。

一夜一夜地站在曾经的家楼下。

看着客厅的灯亮起,熄灭。

室的灯亮起,熄灭。

猜测她什么时候在看,什么时候在辅导欢欢写作业,什么时候开始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往被子里钻。

偶尔,我在窗台上看见她弯腰浇水的身影,看得痴了。

那曾经寻常至极的场景,如今在我生命中像隔了条银河那么遥远。

我只是想看见她的身影,听见风送来的疑

似她的声音,默默计算着和她间隔的米数。这就够了。

够我那天心平气定地入睡。

够我在梦里见到她。

我整日整日地回想和她生活的细节,回想她曾经提过的话。

她说喜欢吃昆明的鲜花饼,我立刻买了机票当天往返买了来,偷偷放在她门外。

她有一次,盯着橱窗一双高跟鞋看了很久,我当时嘲笑她,你又不会穿,这种高跟鞋要那种飒丽的女人穿有气势。

那双鞋我后来还是买了,送给了白冰玉……我红着眼冲去了那家店,店员说早过季没货了,我拿出 10 万求她们,她们全员发动起来,终于在另一个城市找到了存货。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双高跟鞋,也放在了门外。

我让钢琴机构的负责人亲自去给欢欢道歉,请她重新回去,负责人说欢欢拒绝了,说在哪练都一样。

他看着我悲伤怅惘的模样,眼神中流露出同情……

有一天,我兴冲冲拿着她最爱的几饼普洱再一次来到家门口时,发现门口堆积了很多东西。

鲜花饼、高跟鞋、衣服、包……都是我这段时间悄悄放在那儿的。

沈曼带着欢欢搬走了。

我冲到欢欢的学校,老师说她转走了,转去了哪里不能告诉我。

我去了她曾经的剧院,没有她。

去了她演奏的国风酒吧,没有她。

我像个游魂般,坐在曾经的家门口,不吃不喝。

叶锋来了。

他叹息,蹲在我旁边,慢慢说:

「沈曼说让你别找她了……她现在连我也不见,哥,她真的想和过去的一切斩断,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们都希望她能开心,对不对?」

……

我搬进了那套房子。

我曾经的家。

很多东西带走了,但也有一些东西留下来了。

家里,有沈曼的气息。

17

沈曼的律师找到我,说有关夫妻财产的事要重新谈判。

抑制住心中激动,我沉声答应,约他在公司见面。

我踏进许久没来的公司时,震惊地看到了白冰玉。她俨然一副老板娘的架势,正在给员工开会。

我发出愤怒的咆哮,冲进会议室,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所有人发出惊叫。

我咬着牙,目眦欲裂。

「我不是说让你辞职!不是给了你机会让你滚!你为什么在这里!沈曼来了看见你不高兴怎么办?她不高兴怎么办!」

白冰玉脸上涨成猪肝色,开始翻白眼。旁边的人才惊呼着冲上来拉开了我。

白冰玉被人搀扶着站起,朝我扬起下巴,红着眼大声说:

「公司是我帮你一起发展起来的,理应有我的一份!我肚子里是你的孩子,我们才是真正的爱人!」

「你现在不过是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你被他们用手段蒙蔽住了心智。在这个关键时刻,我有权,有义务守住公司,守住我们的孩子!」

「叶川,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这么对我!」

我怒不可遏,疯了般嘶吼。

「狗屁!你滚蛋!你就是个狗皮膏药!叶锋说得对,我就是被你猪油蒙了眼,你连沈曼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我挣脱了拉着我的手,冲到白冰玉面前,狠狠扇下去。

一巴掌。

再一巴掌。

又一巴掌。

「这是替沈曼打的,你竟然敢故意拿着包在她面前挑衅!」

「你竟然敢给她发那些恶心的照片!你竟然敢使计抢走欢欢的比赛!」

「你这个阴险毒辣的贱 货!我们都该下地狱,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白冰玉的脸肿得高高的,口水不受控制流下来,不停尖叫。

所有人都被我暴戾的模样吓得愣住。他们从没见过我这一面。

没见过从小混混走过来的叶川这一面。我走进办公室后,迅速冷静了下来。

叫了三个法务,针对白冰玉的公司解职,追偿房子、贵重礼物、钱财,做了一系列工作安排。

法务们傻傻地看着我。

他们难以想象,刚才的我和现在的我,是同一个人。

沈曼的律师来了。

她并没有来。

我痛苦又失望地缩在椅子上,宛如一个空了心的气囊。

律师拿出的协议,我看都没看,直接签了字。

他愕然,「叶先生,您确定?」

我认真地问他:

「沈曼提到我时,是什么样子的?」

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18

我开始闭门不出。

守在这个曾经沈曼待过最久的地方。潜意识里,每开一次门,沈曼曾经的气息就会消散一些。

我把窗户和门缝封死,用密封条牢牢贴住。

三天开一次门,让人给我送生活物品。妈妈在电话里哭着哀求我。

「儿子,你病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妈妈求你了。」

我笑着安慰她,「妈,我没事,我现在很好,能吃能睡,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控制不住去烦她们了。」

叶锋带了人来要拆门,我把流着血的手腕拍照给他看。

「你在逼我吗?」

他们觉得我疯了,可我觉得很幸福。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有沈曼曾经的模样。厨房里、沙发上、床上、阳台……

她在看书,在睡觉,在喝茶,在对着我笑。

有天,我真的看见她了。

她就站在阳台角落,弯着腰在给花浇水。

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的轮廓勾勒出一层梦幻光影。长发从她肩上滑落,我甚至能看清每一根头发丝。

她在阳光中回头,微微啊嘴向我抱怨:「好吧,这次就原谅你啦,下次一定要带我去古镇哦!」

古镇……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我竟然莫名感到恐慌。

仿佛那是个十分令人恐怖的地方。

我哆哆嗦嗦去牵她的手,央求着说:「换个地方好不好?换个地方好不好?」

沈曼的气息变淡了,她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我冥思苦想,想出个办法。

好像曾经就用过,很有效的。

我用刀,在手臂上划了一条条的道。

血渗出来的那一刹那,沈曼冲过来,面露焦急,捧起我的手轻轻呵气: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怎么办?会不会留疤啊?」

我大笑,「这点小伤,不在话下。」

她无奈摇头,也笑了。

爸妈每天晚上九点给我打视频,那时候沈曼是不在的。

我喝着她的茶,拿着她的书,和爸妈心平气和地说着以前欢欢的各种事。

他们发出叹息。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可有一天,我的世界闯进来了人。

门被「轰轰轰」暴力砸开,我愤怒吼叫,却被冲进来的人钳住了双臂。

我仔细辨认冲进来的一男一女。

记忆翻出浊浪。

是白冰玉和她的前夫!

我震惊地看着她。

她神色憔悴,面颊凹陷,肚子却挺得高高的。

看上去竟然有八九个月的身孕。

她龇牙咧嘴地控诉我,嗓音粗犷,语气尖锐:

「叶川!你做得太绝了!他们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抢走了,我曾经为你付出那么多!」

「你太没良心,太狠了!我和你的孩子,现在无家可归,大着肚子被人欺侮!你害惨了我!你要赔我钱,躲起来也没用,你必须赔偿我!」

我看着大敞的门,心急如焚。

「把门关上!把门关上!」

白冰玉前夫勒住我手臂, 在我耳边暴喝:

「狗 日 的,快打钱,现在立刻!不然今天没你好果子吃!」

我奋力挣扎,可这段时间进食太少,全身无力,根本挣脱不开,只能徒劳嘶吼:

「沈曼走了!她走了!」

白冰玉捧着肚子,露出讽刺的表情。

「现在装什么情圣呢!你在我身上一夜夜卖力的时候,可是一点没想起过她!」

「要靠记忆才能想起爱一个人,你说你贱不贱啊!」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像只阴暗地窖里的老鼠,她看到你,只怕会恶心得吐出来!」

「公司理应有我的一半,我的钱必须拿回来!你现在给,能少吃点苦头,就算现在不给,我也有办法。」

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露出恶毒的表情。

「这是你的种!你知道吧,就算是私生子,也有权利要求分到生父财产。」

「我反正什么都没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会缠着你,缠着沈曼那个贱 货,我的孩子会缠着你的贱种欢欢,我--」

我看了一眼窗外的光,明亮、炫目。白冰玉滔滔不绝说着,像曾经在谈判桌上那样,自信、笃定。

身体平白生出一股力量,我挣开了双臂,冲过去牢牢抱住白冰玉,以势不可挡的力量往落地窗猛力撞去。

她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喉咙刚来得及发出「咯」的一声。

「砰——」

玻璃在阳光下四分五裂。

映出无数个我。

我和她, 在白日暖阳中,轰然坠地。我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体上,残存的意识让我最后看清了她的脸。

汩汩的血液从她后脑、嘴唇流出,绝无生还可能。

我放心了。

身体忽而变得轻盈了些。

我在城市上空飘荡,看见初夏的鸣蝉,看见送外卖的小哥,看见放学回家叽叽喳喳的孩子们……

我来一个座无虚席的剧院。

观众的目光都投向舞台中央弹琵琶的女人。

灯光璀璨,琴音悠扬。

万众瞩目,佳人如昨。

是我曾经想象过的样子。

一曲奏毕,她婷婷起立,优雅谢幕。

台下掌声雷动。

她浅笑盈盈,眼睛亮晶晶。

我抬头,目光穿透剧院的穹顶,又看见了那轮太阳。

真好啊——

我缓缓,闭上了眼。

一个狰狞黑洞,向我迎面袭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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