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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申敏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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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申敏，今年56岁了，1970年出生在苏南某农村。
今天我借水笙老乡的笔说一说我那伟大的父亲，以及我的帅老公对我娘家的种种付出。
这两位男人，温润了我整个的人生，让一切苦难与坎坷都变成了尘与土，最终消失在长空。
八八年我高考落榜，心灰意冷的回到家里种田，父亲于心不忍，他说：
小敏啊，要不然你再去复读一年吧。
我立刻拒绝：
爸，不用了，你能给我读到高中，我已经心满意足，以后我就在家帮你种地，让弟弟妹妹安心读书。
父亲长叹：
闺女啊，是爸没本事，耽误了你的前程。
看着父亲愧疚的眼神，我只能出言安慰。
我一点不怪我父亲，他已经做得够好的了，为了我们姐弟仨，他吃了很多苦，我怎么可能埋怨他呢？
我十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那时妹妹七岁，弟弟才三岁。
家里没有了女主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弟弟天天哭喊着要妈妈，家务活没人做，鸡鸭鹅飞的遍地，往日温馨的家，变得冷清而杂乱。
奶奶看了着急，过来劝父亲：
儿啊，我看你还是赶紧找个女人回来吧，你一个大男人又要干活又要带三个娃，这日子怎么过？
父亲紧皱眉头道：
妈，这话以后你不要再说了，我是绝对不会再娶的，别说没女人肯嫁给我，即使有，我也不要，我不想我的三个孩子有后娘，不想他们受委屈。
我只是这几年受点苦受点累，等以后孩子大了，就好了。
我搂着弟弟妹妹在边上听着父亲的话，眼里的泪差点流出来。
我们何尝不害怕父亲娶个后妈回家呢？何尝不害怕以后落入后妈手没好日子过？
村里小燕她爸就是，她妈走了才半年，她爸就再婚了，那个后妈经常打她，每天有干不完的活等着她。
如今父亲态度鲜明表示不会再婚，我们自然是高兴的。
奶奶看父亲不答应，又说：
你每天忙着地里活，家里没人照顾也不行，那就让小敏回来吧，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迟早还不是要嫁人？
对于奶奶的这个建议，我没选择反对，反而感觉有道理。
既然不要后妈进门，那只有牺牲我了，可父亲还是拒绝，他说：
妈，我们家事你就不要管了，小敏才10岁，就让她背着书包回来干活，这事我做不出来。
父亲怕我听了奶奶话不高兴，还回头安慰我：
闺女，你放心，爸不会让你辍学的，只要你肯念，爸会一直供着你。
我使劲憋着的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我呜咽着点头。
奶奶看父亲不听话，气得一跺脚道：
好好好，我再也不管你家破事了，我儿子多孙子孙女多，想管也管不过来，这日子你们就自己过吧。
02
在父亲的支持下，我得以一直读到高中，自然的，父亲又当爹又当妈，在这期间受了很多的苦，40出头的人看上去像50多岁。
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还能选择复读呢？尽快出来帮父亲分担才是正事。
我18岁毕业，在家帮着干活5年，我家的日子才逐渐有了起色。
23岁那年，有一天，父亲对我说：
闺女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前两天我托你大姨说了一户人家，听说小伙子不错，跟你表姐夫同一单位，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不假思索拒绝：
爸，我不想去，弟弟才16岁，等他考取大学再说我的婚事。
父亲无奈，只好作罢。
谁知，月下老人已经开始在暗地里悄悄牵红线。
春天到了，有一天，我去县城的表姐家，想借点钱搞两个大棚种菜。
妹妹心脏有点不好，动不动要上医院住几天。
家里的老房子老是漏雨，急等着把屋顶翻修一下。
老父亲也总是咳嗽，身体越来越消瘦，我让他去医院，他总是犟着不肯去。
我好像钱总是不够用，做梦都想多挣点钱。
我看邻村有一户人家搞蔬菜大棚很来钱，就想试一试。
可我手里没本钱啊，于是就想到了表姐。
表姐夫在县车队做调度，表姐是会计，两人手里比较宽裕。
她家住县车队家属区，我去过两趟。
看到我来，表姐很是开心，她比我大三岁，我们小时候关系就好。
听我说明来意，她问我要多少？
我说大概需要五百元吧？
表姐爽快同意，立刻把钱拿给了我。
已经临近中午，她留我吃过饭再走，我也没客气。
她去厨房做饭时，我感到内急，就走了出去。
90年代，城里人大多是上公共厕所，不像现在，家家户户都有卫生间。
03
我刚来到女厕所门口，就听到有一人在里面口齿不清嚷嚷：
有人吗？快来人啊，快来帮帮我啊。
我快步走了进去，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卡在了蹲坑里。
毫不犹豫的，我过去伸手扶她，可是，她爬了几下没爬上来。
我就奇怪了，这是怎么搞的？
她不好意思说：
姑娘，我右半边使不上劲。
我这才发现，她是半边瘫，随即也明白了，她为啥会弄得这么尴尬？
我只好双手用力，把她拔了出来。
她身子胖重，费了我好大劲，弄得我气喘吁吁。
等到她站定，我傻眼了，她也傻眼了。
只见她膝盖以下一片脏污。
这也难怪，以前的老式公共厕所，没有自来水冲，负责打扫的人总是偷懒，经常脏得踏不进脚。
或许受到惊吓，妇女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面。
我于心不忍，又上去把她扶起。
好人做到底，问明她也住在县车队家属区，我让她等我一会，上完厕所，我就扶着她一瘸一拐回了她家。
她家就在我表姐家的后面一排，打开门空无一人，她解释说，这间屋里只有她跟她儿子两个人住，儿子在县车队开车，前两天出长途了。
看她行动不便浑身狼狈，我索性替她换了衣服，又烧了两大锅水，辅助她洗澡上床，又把脏衣服洗刷干净晾好。
我一边做着这一切，那妇人一边说着感谢的话，胖圆脸上很是不好意思。
我安慰她：
阿姨，你不用客气的，这只是举手之劳，我妈以前生病，我经常干这些事呢。
我说的是实话，我7岁时，母亲就卧床不起了，三年时间，我替她收拾了很多次。
这时，门外传来表姐的喊声：
小敏，你在哪里呢？好吃饭了，怎么上个厕所人没有了？
我赶紧走出来回答：
姐，我在这里呢。
表姐很是奇怪，问我：
你咋跑张阿姨家里去了？
说着就走进了屋子。
原来这个老妇人姓张。
还没等我回答，张阿姨弄清楚我是谁后，立刻有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表姐也在我的叙述中明白了一切，她瞪我一眼道：
你真是多管闲事。
说完，面无表情瞥了张阿姨一眼，拉着我走了。
我被弄得莫名其妙，等到吃中饭时，表姐才告诉我一切。
04
原来，父亲上次说大姨给我介绍的对象，就是这个妇人的儿子。
她儿子是复员军人，小伙子人不但长得帅，性格也好，吃商品粮的。
他跟我表姐夫关系好，去过我大姨家两趟，大姨看到他就想起了我，感觉我们很般配，就让表姐做介绍人。
那次表姐去找张阿姨谈这事，却被拒绝了，张阿姨嫌弃我是农村户口，配不上她儿子。
表姐听了很生气，当时就说她：
你儿子城镇户口能怎么样？你这种身体，吃商品粮的姑娘也不愿意嫁过来服侍你。
我们两人还没见面，事情就这样搁浅。
还好我也没同意相亲。
所以，双方不再提，这件事无疾而终。
明白了个中原委，我也没往心里去，这是上天注定，两个没有缘分的人，没必要硬扯在一起。
再说了，这两年我本来就没有结婚的打算。
跟表姐告辞后，我拿着钱回到家开始忙碌大棚，逐渐的就忘掉了这件事。
这一天，我正在大棚里忙着点种青椒黄瓜茄子等，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抬头一看，是一位气宇轩昂的小伙子，我问：
请问你找谁？
小伙子客气一笑道：
请问你是叫申敏吗？
我点点头说：
是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伙子不好意思回答：
没啥事，就是想来谢谢你，上次你帮了我妈那么大的忙，我很是过意不去，想当面道声谢……。
我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来我与他之间的事，直觉不想再有牵扯，立刻打断他：
这没啥的，谁看到都会帮一把，你快回去吧，真的不用特意来跑这一趟。
谁知他不但不走，还从我手中拿过来小铲子开始闷头干起了活，一瞬间倒是把我弄得不知所措。
不一会，我父亲走了进来，弄清这小伙子身份后，两人热络的聊起了天，我好像成了一个局外人。
自那天以后，小伙子只要一有空就来我家帮着干活。
我撵他走他也不走，他说他是奔着我爸来的，我没权利赶他。
鬼才信呢！
时间一长，在表姐与表姐夫的撮合下，在我父亲的劝说下，在他百折不屈的追求下，我还是答应了与他交往。
答应他之前，我问他：
我是农村户口，你母亲会同意吗？
他龇出一口大白牙笑：
如今我妈可后悔了，她生怕你不同意这门亲，毕竟以前她嫌弃过你。
她说，早知道你人这么好，她就不应该反对。
她还勒令我，一定要让我下功夫追到你，如果你不嫁给我，她就不再认我这个儿子。
我听了，这才放下了心。
第一次上他家，他母亲拉着我手一个劲赔礼道歉，倒是把我弄得局促不安。
其实也不能怪她，九十年代，工农差别真的很大的，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儿子娶个吃商品粮的儿媳呢？所以她没错。
我与老公结婚后，倒是捡到了一个宝，他为我解决了所有问题。
知道我担忧妹妹的病，他第一时间拿出来钱替她做了房间隔缺损手术。
然后带着我父亲去了医院检查身体，幸运的很，父亲只是得了肺结核，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很快就康复。
至于房顶漏雨，他说没必要翻盖，直接建造新瓦房就行。
我问他哪里来这么多钱的？
他乐呵呵回答：
我们家有点存款，加上我当兵的补贴，以及这几年的工资，这钱留着也没用，正好替你解了燃眉之急，多好啊！
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真诚的眼，我感动万分。
真不明白我何德何能，怎么就遇上这么好的小伙子？他怎么就看上了我这个农村丫头呢？
有一天晚上，我忍不住提出了这个疑问，他拉过来我的手深情道：
当我听妈说你把她拉出蹲坑，又帮她洗澡洗衣服时，我就认定了你。
你对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都能伸出援手，可想而知，你是一个多么贤惠善良的姑娘啊，这样的好姑娘，我错过了肯定会后悔。
后来又听说你就是素梅嫂子的表妹，上次他们还提过我们两人的事，我更加迫不及待了。
然后我就追来了你家，然后我就看到你在大棚里挥汗如雨的干活。
看着你红彤彤的脸，以及那乌黑的大眼，我瞬间心动，更是坚定了要娶你的想法。
事实证明，你的确是一个好妻子，我的眼光没看错。
他的话说完，我早已陶醉其中……。
如今30年过去了，儿子都已经结婚生子，我与他的感情一如既往的好。
细数这50多年，我的前半生无疑是充满了贫穷与苦涩，后半生却是顺风顺雨。
究其根源，还是我那年在公共厕所里里多管了一桩“闲事”，从而改变了我的命运。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