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只是换汗巾吗?
当然,你是读了《红楼梦》的,《红楼梦》里也只写了宝玉琪官交换汗巾、以示友情。但《红楼梦》里没有写的,你恐怕就不知道了。
《红楼梦》写宝玉与琪官蒋玉菡的相识,只写过一次,就是在冯紫英的宴席上。为表友情,宝玉把玉玦扇坠解下送给琪官。当初与北静王初会,水溶也曾解下“腕上一串念珠”送给宝玉。后来宝玉作诗,庆国公也曾送给宝玉“一个旃檀香小护身佛”。看来尊长给初见面的晚辈送东西,是很普遍的。
只是琪官出于自尊,也许还有“放长线吊大鱼”的考虑,受了贵公子的赏赐,也要回赠一件东西。于是就解下“系小衣的一条大红汗巾子”送给宝玉。
和《金瓶梅》里用汗巾子搭头不同,《红楼梦》里的汗巾子也不是擦汗的,而是系裤子的裤腰带。琪官用汗巾相赠,虽然说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昨日北静王给我的”云云,不过是自高身价而已,难掩戏子“以色事人”本色,是惯常的引诱情欲的手段。
如果到此为止,还只是“发于情而止于礼”,他们毕竟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可是,你看到了吗,当忠顺王府长史官来,宝玉是怎么回答的?“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大到倒不晓得了?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的地方,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
前面说了,宝玉与琪官的相见,是在冯紫英家的宴席上,不是在紫檀堡蒋玉菡家。席间喝酒唱曲,也并没提到紫檀堡立业成家之事——宝玉和琪官只有上厕所时单独说了几句话,回去当着薛蟠众人,更不可能提到——既然没提,宝玉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他们后来还曾见过面。很可能不止一次。也可能还有别的朋友在场,比如北静王。蒋玉菡买房置地,一定有北静王等人的赞助;蒋玉菡与宝玉结交,一方面是意志相投,可也未必没有“拉赞助”的用意。戏子嘛,“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不靠豪客的赏赐,靠什么发财?
宝玉自己,“能说不能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也许拿不出丰厚的赞助。但他的身份可以给蒋玉菡做背书。这些事情,放到“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的北静王身上,根本不算一回事;放到“呆霸王”薛蟠身上,更是常事;可放到未成年的、“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的宝玉身上,就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贾政嘴上说不喜欢宝玉,其实心里寄以厚望、恨铁不成钢。听说宝玉小小年纪,居然和戏子结交甚厚,岂有不生气的?
交换汗巾,不过是结交的一个证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