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敲窗声，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
月光下，表姐消瘦的身影让我心里一阵发紧。
「我可以进去说说话吗？」她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
那一刻，我不知道这个决定会让我们的生活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晚上实在是太闷热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电风扇呼呼地转着，可还是挡不住这股子燥热。
这鬼天气，都快把人给闷死了。
我索性就爬起来，打算去厨房喝点凉水。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窗户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当时我就愣住了。
这大半夜的，谁会来敲我的窗户啊？
我家住在村子边上，后面就是一大片玉米地。
平时晚上黑漆漆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我悄悄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
月光下，我看见表姐正站在外面。
她穿着件白色的短袖，头发有点凌乱。
月光照在她脸上，能看出她眼睛有点红红的。
「能让我进去说说话吗？」表姐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赶紧打开窗户，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表姐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爬进了窗户。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隔壁的老爹。
我赶紧把台灯打开。
这才看清表姐的样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要不要喝点水？」我问她。
表姐点点头，眼泪就突然流了下来。
我的心里一下子就难受起来。
自从表姐离婚搬回娘家，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找我说话。
以前的表姐可不是这样的。
在我印象里，她一直都是个爱笑的人。
每次来我家串门，都会给我带些好吃的。
现在的她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给她倒了杯凉水，然后就坐在她对面。
「你是不是又受气了？」我小声问她。
表姐抹了把眼泪，喝了口水。
「婶子又让我去相亲了。」她的声音有点哑。
我叹了口气。
自从表姐离婚回来，婶子就一直催她再找个人嫁了。
在我们这个小镇上，离过婚的女人总是要背负很多闲言碎语。
表姐放下水杯，手指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真的受不了了。」她说着，又掉下眼泪来。
「那你就别听他们的。」我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
「可是我妈说得对，我都35岁了，再不嫁人就真的晚了。」
我听了这话就有点来气。
「嫁人有什么好的？你看看你上次嫁的那个。」
一提到表姐的前夫，我就来气。
那家伙表面上看起来人模人样的。
可是没想到在外面拈花惹草不说，还打老婆。
表姐被打了好几次，身上都是伤。
最后实在忍不了了，才决定离婚。
「其实我现在挺好的，就是不想再嫁人了。」表姐低着头说。
「那就别嫁啊，你看我这不是开了个小超市，自己也能过得挺好。」
说起我这个小超市，还真是个意外。
原本我在镇上的建筑工地打工。
后来攒了点钱，就在村口开了这么个小店。
虽然不赚什么大钱，但是日子也能过得去。
「我能不能在你店里帮忙？」表姐突然抬起头问我。
我一听这话，心里就高兴。
「当然可以啊，我正愁找不到人帮忙呢。」
表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真的吗？那我明天就来。」
「行啊，工资按镇上标准给你开。」
表姐连连摆手：「不用给那么多，能让我有个事做就行。」
我知道表姐是想找个借口躲开家里的相亲。
「那怎么行，做工就要有工钱。」
表姐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是她离婚后，我第一次看见她笑。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狗叫声。
表姐赶紧站起来：「我得回去了，要不我妈该发现了。」
我送她到窗户边。
「明天早上直接来店里就行。」
表姐点点头，轻轻地爬出窗户。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光下。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夜晚太安静了。
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脑子里全是表姐刚才哭泣的样子。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天。
表姐每天准时来店里帮忙。
她学东西特别快，没几天就把店里的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有时候就坐在收银台后面，看她忙前忙后的。
她好像找到了新的寄托，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但是好景不长。
这天早上，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穿着时髦，化着浓妆。
她进店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眼熟。
等她走到货架前，我才想起来这是谁。
这不就是表姐前夫的姐姐吗？
我心里顿时就紧张起来。
表姐正在整理货架，好像没注意到她。
那女人在货架前转了一圈，突然开口了。
「哟，这不是我们家的前弟媳妇吗？」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
表姐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
但她还是继续低着头整理货架，假装没听见。
「怎么？现在在小超市帮工啊？」那女人冷笑着说。
「这种活计，也只配你干了。」
我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就要说话。
表姐却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那个女人。
「是啊，我现在就是在小超市帮工。」
「总比在家里打老婆的人强。」
这话可把那女人给噎住了。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你什么意思？」
表姐继续整理货架，头也不抬地说：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那女人气得直哆嗦。
「你别以为离了婚就能在这儿嚣张。」
「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在镇上找到好工作。」
我这下可忍不了了。
「这是我的店，请你出去。」
那女人瞪了我一眼。
「呵，一个小杂货店，神气什么。」
说完，她甩手就走了。
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走到表姐身边。
「没事吧？」
表姐摇摇头，继续整理货架。
但是我能看见她的手在发抖。
这件事过后，镇上开始有了一些闲言碎语。
说表姐不要脸，离了婚还来我店里工作。
说我们两个人不清不楚的。
这些话传到婶子耳朵里。
她气得直接来店里把表姐拽走了。
我想拦都拦不住。
那天晚上，我又听见了窗户的敲击声。
那天晚上下着小雨。
窗外的雨声哗啦哗啦的，听得人心里发慌。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总觉得今天表姐肯定会来。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窗户被轻轻敲响。
表姐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
「你怎么淋着雨也要过来？」我赶紧给她拿了条毛巾。
表姐接过毛巾，眼泪就跟着雨水一起流下来。
「我妈说再也不让我出门了。」
「还说要给我找个远一点的人家，赶紧嫁出去。」
我听了这话就来气。
「凭什么啊？你又不是犯了什么错。」
表姐擦着头发，苦笑了一下。
「在我们这儿，离婚就是最大的错。」
我叹了口气，这话还真没法反驳。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表姐吓得浑身一抖。
我赶紧示意她躲到床后面。
「小强，你睡了吗？」是老爹的声音。
「睡了，怎么了？」我故作镇定地回答。
「我看你房间灯还亮着。」
「哦，我在看书呢，马上就睡。」
老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走。
等脚步声远了，表姐才从床后面出来。
她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特别可怜。
「要不你今晚就在我这儿睡吧。」我说。
表姐摇摇头：「不行，要是让人知道了就更麻烦了。」
她说得对，这种事传出去可不得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表姐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想去镇上住。」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作。」
我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要不这样，咱们店里不是有个小仓库吗？」
「你可以住在那儿，白天就在店里帮忙。」
表姐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反正那仓库也没人用。」
「收拾收拾就能住人。」
表姐激动得又掉下眼泪来。
「谢谢你，小强。」
「别客气，咱们是亲戚嘛。」
就这样，表姐搬进了店里的小仓库。
我帮她收拾了一下，还搬了张小床进去。
虽然条件简陋了点，但总比被关在家里强。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表姐每天都把店里打理得很好。
来买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多。
但是镇上的流言蜚语也越传越难听。
有人说表姐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还有人说我们两个人有不正当关系。
这些话传到王嫂耳朵里。
她是我们镇上开杂货店的。
平时跟我关系还不错。
这天她特意过来找我。
「小强啊，你这样做不太好吧？」
我正在整理货架，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不太好？」
「就是让你表姐住在店里。」
「这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
「王嫂，你觉得我们这样怎么不好了？」
王嫂叹了口气。
「你还年轻，不懂这些。」
「镇上人嘴巴都不干净。」
「万一把你名声搞坏了，以后找对象都难。」
我笑了笑：「那是他们思想不干净。」
「我和表姐光明正大的，不怕别人说。」
王嫂还想说什么。
这时候张明突然进来买烟。
他是镇上建筑工地的工头。
以前我在工地打工的时候就认识他。
「来包红塔山。」他说。
我转身去拿烟。
就看见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货架那边的表姐。
表姐好像也注意到了。
脸微微红了一下，低下头继续整理货架。
张明接过烟，掏出钱包。
「最近生意咋样？」他随口问道。
「还行吧，就是人手不太够。」
他点点头，目光又飘向表姐那边。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帮手？」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不用了，我表姐帮忙就够了。」
张明笑了笑，也不尴尬。
「那行，我改天再来。」
他走了之后，王嫂就在旁边嘀咕。
「张明条件不错，人也老实。」
「你表姐要是能跟他处对象，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看了眼表姐。
她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忙自己的事。
但是我知道她肯定都听见了。
这天晚上，我又听见仓库那边有动静。
走过去一看，表姐正坐在门口抽烟。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抽烟。
「什么时候学会的？」我问她。
「结婚的时候。」她说。
「那个人总是喝醉了回来打我。」
「我就学会了抽烟。」
「好像这样能让自己冷静一点。」
我在她旁边坐下。
「张明人还不错。」我说。
表姐掐灭了烟。
「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我怕了。」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经历过那样的婚姻，换谁都会害怕。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我们跑出去一看。
是陈大力又喝醉了。
他是镇上运输队的老板。
平时就爱喝酒闹事。
这会儿正在街上又喊又叫的。
「李芸！李芸！」
「你给老子出来！」
我一听就火了。
这不是在叫表姐的名字吗？
表姐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我拦在她前面。
「你进去，我去处理。」
走到街上一看。
陈大力正摇摇晃晃地站在路灯下。
「你喊什么喊？」我冲他喊道。
「小子，你别管闲事。」
「我找李芸有要紧事说。」
我挡在他面前。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现在都几点了？」
陈大力瞪着醉眼看我。
「我告诉你，你表姐前夫那个王八蛋。」
「他在外面又祸害了一个姑娘。」
「这事全镇上都知道了。」
我愣住了。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消息。
陈大力还要往前冲。
这时张明突然从旁边走过来。
「大力，差不多得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陈大力看见是张明，态度软了下来。
「行，那明天再说。」
「你让李芸等着。」
说完，就被张明扶着走了。
我回到店里。
表姐站在门口，浑身发抖。
「你都听见了？」
她点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早就知道他是这种人。」
「可是...可是...」
她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哭起来。
我蹲下来拍拍她的肩膀。
「别哭了，这种人渣不值得。」
表姐擦了擦眼泪。
「我不是为他哭。」
「我是为自己哭。」
「我怎么这么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候又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转头一看，是张明站在店门口。
他看着表姐，欲言又止。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只能听见表姐的抽泣声。
张明走进来，站在表姐面前。
「李芸。」他轻声叫她的名字。
「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张明的那句话好像在空气中凝固了。
表姐愣愣地抬起头。
月光透过店门照进来，照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
我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在这儿。
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站在店外，我点了根烟。
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我再回去的时候。
表姐已经回到仓库里了。
张明也走了。
第二天一早。
陈大力就醒着酒来道歉。
脸都快烧起来了。
「昨天晚上实在是喝多了。」
「给李姐添麻烦了。」
表姐摇摇头：「没事。」
陈大力挠挠头：「那事是真的。」
「你前夫在县城又骗了个姑娘。」
「听说人家爸妈都找上门去了。」
表姐继续整理货架，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嗯，我知道了。」她平静地说。
陈大力还想说什么。
这时张明走了进来。
「大力，卡车到了。」
陈大力赶紧跟着出去了。
张明朝表姐点点头。
表姐也点点头。
就这么简单的动作。
但我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变化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张明经常来店里买东西。
有时候是买烟。
有时候是买水。
每次都要跟表姐说几句话。
表姐也不躲着了。
她好像真的变了。
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走路的步子也轻快起来。
有一天，小红来店里找我。
她是隔壁卖布的老板娘的女儿。
平时就经常来店里玩。
「小强，你猜我听说了什么？」她神秘兮兮地说。
我正在算账：「什么啊？」
「你表姐要和张明处对象了。」
我手一抖，笔掉在地上。
「谁说的？」
「全镇上都传遍了。」
「说他们经常在江边散步。」
我看了眼在货架那边忙活的表姐。
她好像没听见我们说话。
但是耳朵尖都红了。
小红还在一直说。
「我觉得他们挺般配的。」
「张明人老实，对人也好。」
「比你表姐那个前夫强多了。」
我瞪了她一眼。
她赶紧捂住嘴。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表姐突然转过身来。
「没事，都过去了。」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这笑容让我有点恍惚。
好像看见了以前那个开朗的表姐。
晚上收摊的时候。
表姐叫住了我。
「小强，我想跟你说个事。」
我心里已经猜到了。
「你是不是要搬出去住？」
表姐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整个镇上都知道了。」我笑着说。
表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是张明帮我在镇上找了个房子。」
「他说...他说要跟我处对象。」
我故意板着脸：「那他人品怎么样？」
「待你好不好？」
表姐破涕为笑：「你比我妈还啰嗦。」
我也笑了：「那是，我可是你弟弟。」
「要是他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表姐眼圈红了：「谢谢你。」
「这段时间要不是你。」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摆摆手：「别说这些了。」
「赶紧收拾东西搬家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
「芸芸，你在这儿啊。」
是婶子的声音。
我和表姐都愣住了。
婶子站在店门口。
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
「妈...」表姐的声音发抖。
婶子走进来，看了看四周。
「这段时间，是妈不好。」
「我不该那么固执。」
表姐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婶子走过去，抱住她。
「妈听说了，张明是个好孩子。」
「你要是喜欢，妈就同意了。」
表姐在婶子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偷偷地擦了擦眼睛。
转身出去透透气。
外面，张明正站在街角。
手里提着两个饭盒。
看见我出来，他有点不好意思。
「伯母在里面吧？」
我点点头：「你等会儿再进去。」
「让她们娘俩说说话。」
张明点点头，靠在墙上。
「小强，谢谢你。」
我一愣：「谢我什么？」
「要不是你这段时间照顾芸芸。」
「她可能撑不过来。」
我笑了：「那你要好好对她。」
「不然我饶不了你。」
张明认真地点点头。
「我保证，一定让她幸福。」
半个月后。
表姐和张明订婚了。
婚礼定在年底。
表姐开始张罗着要开个手工编织店。
她说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张明也支持她。
帮她在步行街找了个铺面。
我和小红经常去帮忙。
看着表姐忙里忙外的样子。
我就觉得特别欣慰。
那天晚上。
我又听见窗户被敲响。
打开一看，是表姐站在外面。
但是这次，她脸上带着笑容。
「小强，我是来告别的。」
「以后我就不会半夜来敲你的窗了。」
我也笑了：「是啊，你现在有自己的家了。」
表姐看着天上的月亮。
「记得我第一次敲你窗户的那天吗？」
「我当时觉得自己完蛋了。」
「可是现在我才知道。」
「那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我点点头：「是啊。」
「每个人都值得新的开始。」
表姐转身要走。
突然又回过头来。
「对了，你和小红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你瞎说什么呢。」
表姐笑着跑开了。
她的笑声在夜色中飘散开来。
像极了春天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