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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恵玉珍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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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父亲与小叔家，因为爷爷的六分地，弄得如仇人一般，碰上也不说一句话。
这就导致性格懦弱的小叔回村后，经常被村人欺负。
农村人，只要兄弟不和，别人就会见缝插针踩上一脚。
上次为了恵大勇家的鹅吃小叔家稻子事，我大哥出头后，村里才没有人敢欺负小叔。
在我看来，其实小叔并不是不顾兄弟情分，而是小婶太彪悍了，他不敢反对她的决定。
而小婶，属于那种嫉妒心强的农村妇女，她见不得我家开饭店发财，所以，才会回家胡搅蛮缠。
平时她的为人也是不讨人喜欢，无巧不来，绝不吃亏，使得她在村里没有一点人缘。
2008年，在北京打工的堂弟出事了，他站在高处烧电焊时不慎摔落，导致身体高位截瘫。
人被抬回来，小叔小婶哭得死去活来。
要命的是，才结婚没三年的儿媳妇跑了，还把几个月的小孙子也抱走。
这个沉重的打击，把小叔弄得瞬间老了十岁，平时趾高气昂的小婶也变蔫吧。
还没有缓过神，二十二岁的堂妹查出来慢性肾炎。
可怜的堂妹，马上大学毕业，如花的年龄，就被病魔侵袭，命运实在太残酷了。
小叔小婶为了替堂妹治病，借了好多外债，一家四口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某一天夜里，小叔与小婶双双登门。
需要说明一下，自从六分地事件后，小婶这是第一次来我家。
我父母虽然不知道他们来的目的，可由于积怨太深，还是不假思索撵他们走人。
突然，小婶噗通跪了下去，低低的声音道：
大哥，大嫂，请你们原谅我吧，原谅我的不懂事，现在我知道错了。
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作的所有恶，如今都报应在了我两个孩子身上，我后悔啊，我恨不得一头撞死谢罪。
大哥，大嫂，你们说，我该怎么做？你们才能原谅我？
我想过了，只有你们肯原谅我，老天才会放过我们一家子。
父母被小婶这一通操作，一下子弄得不知所措。
此时，小叔也跪在了父亲跟前，也是一顿哭诉请求原谅。
父母对望一眼，只能一人扶起来一个，让他们坐着好好说话。
02
可是，即使小叔小婶真心悔过，父母还是无法跟他们关系恢复到以前。
那天晚上，父母的确跟小叔小婶说了往事翻篇不计前嫌这句话，可他们并没做到。
尤其是我母亲，看到小叔小婶依旧是冷冷的表情。
父亲还要好一点，有时候小叔过来我家坐一会，也能攀谈几句，可是，明显入嘴不入心。
由此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犹如一只碗，一但打碎了，即使被胶水粘合，也还是有裂痕，不容易恢复如初。
我大学毕业后工作在另一座城市，后来又在那里嫁人生子，一年顶多回来一趟两趟。
我家与小叔家发生矛盾，我倒是不能太体会到父母的恨，堂弟堂妹出事后，我十分同情小叔小婶的遭遇，暗地里给了一笔钱，不多，一万元，希望能减轻他们一点经济负担。
后来每趟回来，我都会偷偷去小叔家看看坐一会，临走，塞五百元给他们买点吃的。
小叔小婶拿着钱，眼眶总是红红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每当这时，我心里就十分酸楚，看着他们花白的头发，满脸的悲戚，觉得生活对他们太不公。
有一次中秋节，我带着儿子回娘家看望老人，趁父母不备，我又偷偷去了小叔家。
坐下聊了一会天，我怕时间久了被母亲发现，就起身告辞。
临走，我依然掏出五百元递过去。
好巧不巧，母亲从小叔家门口经过，被她看个正着，她当时脸就甩了下来。
小叔小婶瑟瑟缩缩不敢要，我一把塞到他们手里，安慰他们说：
没事的，拿着去街上买点东西吃，下次我再来看你们。
说完，我回了家。
这下不得了了，我刚一跨进门槛，母亲朝我怒吼道：
好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你难道不知道那对夫妻是什么人吗？我们家被他们害得那么惨，你居然还偷偷摸摸塞钱给他们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我笑眯眯过来揽住她肩道：我不但眼里有你这个母亲，心里也装着呢，要不然的话，我怎么会千里迢迢回来看你呢？妈你说是不？
03
父亲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问我：闺女，你做什么了把你母亲气成这样？
还没等我开口，母亲嚷嚷道：你还问你还问 ，就你这宝贝女儿，背着我们塞钱给你弟弟弟妹。
真是气死我了，我怎么生下这个狼崽子女儿？居然合伙外人来气我。
我跟你说恵玉珍，如果你还认我是你的母亲，以后不准你再去他家，如果你再背着我胡来，我就不认你是我女儿，咱们断绝母女关系！
我一听，傻眼了，我根本没料到那么多年过去，母亲内心的恨依然那么强烈。
不就是没在公路边盖成楼房吗？不就是少挣了一点钱吗？如今，小叔小婶已经认错，他们家够倒霉的了，干嘛还要如此不依不饶？
此时此刻，我觉得母亲有点过分了。
再怎么着，小叔是我父亲的亲弟弟，是我的亲叔叔。
爷爷奶奶生下七个孩子，就剩下三个，姑姑又嫁的远，村里就只有这老兄弟俩了，不该忘记旧怨好好相处吗？
父亲弄清了事情经过，他沉思一会，对母亲说：
二凤，你不要太激动，我认为闺女做的没错，她的心胸比我们开阔，毕竟是读书人，懂的道理多。
闺女这样做，我们应该感到欣慰才是，这证明她明是非有孝心。
反而是我们，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们还是耿耿于怀不能释怀，这很不对。
想想看，我弟弟家够不幸的了，他们也上门认过错了，我们也同意原谅他们了，那我们就该说到做到，你怎么能朝闺女发火呢？我觉得很没道理，你认为呢？
母亲听罢，眼睛一瞪，还想说什么，边上的大哥适时插话：
妈，我也觉得妹妹做得没错，小叔家多可怜啊，我们再冷眼相待，他们心里该多难受。
再说了，我与云芳常年不在家，老家就剩下你们四个老人了，你们如果重归于好相互照应，我们在外面也能放心啊。
云芳，是我嫂子，我哥与嫂子十年前去了杭州做蔬菜生意，后来在那里买房定居，让我父母过去，他们也不肯。
04
我母亲有点重男轻女，她最疼爱哥哥，也最听他的话，因此，哥哥说完，她才不吭声。
这场风波终于过去，我长出一口气。
自那天开始起，我与大哥回老家再给小叔小婶钱，母亲虽然还是有点不乐意，但不再公然反对。
父亲与小叔冰点关系逐渐融化，两人有时候也能坐下来聊聊天，想姑姑了，老兄弟俩会一起坐车去看看。
看到他们能和睦相处，我们做小辈的也开心，人能活多少年呢？心里怀着仇恨过日子，其实苦的还是自己。
2019年，73岁的父亲病故，灵堂前，哭得最伤心的就是小叔。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话一点不假。
小叔抚着老父亲的遗体，眼泪鼻涕都糊在了脸上胡子上他也不管，只是一个劲在忏悔在诉说，众人听了，无不落泪。
父亲去世后，我与大哥要把老母亲接过来养老，这倔老太就是不肯，她说：
我才不去鸽子笼里住呢，人生地不熟的，简直就是坐牢。
这下子可把我们兄妹愁坏了，要知道，母亲也已经七十出头，一旦发生意外怎么办？
小叔小婶知道了我们的担忧，小婶主动说：
你们放心吧，家里有我跟你小叔呢，我们会照顾你母亲的，一旦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回来。
我与大哥听了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好在小叔六十出头，小婶才五十九岁，身体还比较硬朗，如果能照看一下母亲，完全能胜任。
2022年的一天晚上，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把我吓了一跳，电话里小叔急促的声音：
玉珍，快回来，你妈脑梗住院了。
我一听，三魂六魄俱飞，立刻与老公连夜开车千里回到老家。
幸亏母亲送医及时，医生说，住几天就可以出院，不会有什么大碍。
原来，当天晚上，小婶烧了猪肉烩竹笋，想着送一碗给母亲吃。
当她推开门进去，看到母亲坐在地上朝着她傻笑，嘴巴还一抽一抽的。
小婶知道不好，赶忙喊来小叔，在村里找了一辆车子立刻送去了医院……。
母亲知道是小婶救了她，在病床上一把抓住小婶的手呜呜呜哭开了。
千言万语，就在这一握之间。
母亲出院后，小叔小婶把她接到了他们家的楼房住下，这样便于照顾她。
母亲也欣然同意。
如今，三位老人相处得可好了，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们曾经是仇人。
堂妹经过几年的治疗，病情也稳定了下来，可以正常工作养活自己，她说，她已经谈了一个男朋友，明年打算结婚。
我们听到这个喜讯，自然是十分开心，衷心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只可惜我的堂弟，病情没有好转，看来他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
现在我岁数大了，越来越思念故乡的一切，回娘家的次数也变得频繁起来。
每次回到老家，看着熟悉的景熟悉的人，心里就感觉分外放松与安宁。
真心希望这三位老人能长命百岁，能让我的心有个去处，能让我的念想有一个安放的地方。
（下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