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一支鸣镝射上湛蓝如洗的碧空,凄厉的啸叫声远远送出,传遍四野。
黄沙骤起、马蹄交错,十余名身手矫健的骑兵斥候如泼风般自北而来,驰入一支数千人的隋军步兵队伍中。
众斥候在一个三十多岁的将领马前勒住缰绳,大声道:“将军,前方二十里,发现鞑子三个万人队,正向此地疾进!”
这将领正当盛年,身躯精壮如豹,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上浓眉遒劲,目光如炬,闻言沉声道:“三个万人队?难道不是达头主力?”
骑兵摇头道:“阵中没有看见金狼头纛旗。”
将领沉默片刻,慨然道:“达头不来,我们就打到他来!”随即高声道:“列八风阵!”
五千隋军闻令而动,从辎重车上将拒马枪、木栅、巨盾等重物搬下,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人人神色淡然,动作却极为高效,显见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片刻间,五千隋军已构起一个方阵,木栅在外,巨盾在内,拒马长枪密集如林,五尺多长的锋刃闪着慑人的寒芒。
将领环视两侧山峦,心中默道:“张定和、杨义臣,三万鞑子填不满史大将军的胃口,你们可要沉住气呀!”
此人,正是张须陀。
自达奚长儒死后,张须陀便划拨到上柱国、太平公史万岁帐下听用,由于屡立战功,如今已升到了上开府之位。
去岁,突厥大可汗都兰骤然暴毙,杨坚命代州总管韩洪护送都蓝的胞弟启民可汗阿史那·染干前往漠北都斤山(今蒙古国杭爱山)突厥王庭继承汗位。
不料西突厥达头可汗远道奔袭,在恒安镇将三万隋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韩洪、染干狼狈逃回。
杨坚惊怒交集,命汉王杨谅、上柱国史万岁出朔州道,晋王杨广、尚书右仆射杨素出灵州道,寻觅达头主力决战。
但塞外天高地迥、万里无垠,要找到来去如风的突厥骑兵谈何容易?
史万岁却自有主张,他命张须陀出雁门关,在杀虎口一带大张旗鼓地四处游弋,作为诱饵。
同时命张定和埋伏于洪涛山,杨义臣埋伏于管涔山,意欲伏击达头。
“轰轰隆隆!”
地平线上烟尘大起,脚下的地面隐隐震颤,伴随着无数牛角号声,一队队突厥骑兵如乌云般涌出,仿佛无穷无尽,覆盖目力所及的远方。
统率这支突厥兵的,正是达头可汗的侄子、西突厥叶护俟利伐(“叶护”为可汗以下最高官职)。
自从在恒安大破隋军,达头可汗就在突厥国内大肆散播启民可汗已死的消息,然后悍然登上大可汗之位,自称“步迦可汗”(由于本书一直称其为达头可汗,后文不再变更称呼,仍称其为达头可汗)。
东突厥中虽有不少达官贵族心怀不满,但如今群龙无首,达头又兵强马壮,只得无奈向达头臣服。
达头矢志不渝奋斗了二十年,熬死了他钵、沙钵略、处罗侯、都兰四任大可汗,终于成为东、西突厥共同的最高领袖,志得意满之下,决定大举征伐隋朝,用赫赫武功为自己正名。
他率大军在阴山、河套一带屯驻,考虑的无非是走西线沿贺兰山、陇山、泾水南下,还是走东线从大同、晋阳、汾水南下。
西线地势开阔、无险可守,但多为沙漠戈壁,不利于补充大军给养;东线草泽茂盛,但重山险关颇多,易于受到阻击。
正在犹豫之际,听说大同西北的杀虎口出现一支数千人的隋军步卒,达头便打算先吃掉这支“弱旅”,再趁胜攻击雁门,这才派侄子俟利伐率军前来。
俟利伐向来以勇士自居,见了这支小股隋军二话不说,传令吹号冲锋。
但杀虎口作为口外要隘,东有洪涛山、西有管涔山,中间只有十余里的平坦山口,三个万人队显然无法同时铺排得开,俟利伐便命一个万人队长驱直进,自率两个万人队压阵。
“呜呜呜!”震天的号声中,一万骑兵冲锋的声势也足够惊人。突厥兵策马狂呼,烟尘冲天,如潮水般向隋军方阵卷地而来。
一箭之外,牛角号变为短促,突厥兵齐齐弯弓,万箭齐发,一片瓢泼箭雨射入隋军阵中,在巨盾上发出密集的“咚咚”声。
但隋军器械精良,巨盾都覆以铁皮,厚实沉重,任凭突厥弓矢强劲,也只能插在盾面上颤抖。
突厥兵射过三轮羽箭已至阵前,同时将弓背回背上,操起长槊弯刀,向木栅巨盾疾刺猛劈。
张须陀微微冷笑,下令击鼓,鼓声一响,阵中“嗡”地一声,无数寒芒激射而出,将突厥兵射倒一片。
“弩箭!是弩箭!”突厥兵一边大叫,一边操起皮盾遮挡,同时如流水般滑开,躲避隋军劲弩攒射,猛攻方阵两侧。
张须陀站在一辆辎重大车上,渊渟岳峙,目光沉稳,看准时机沉声道:“开!”
令旗舞动之际,方阵四面各自出现两道门户,突厥兵大喜,人人暗道:“这些南蛮只会躲在乌龟壳里放箭,看我们杀进去搅你个天翻地覆!”
可惜,都蓝可汗已死,他若看到这一幕,定会想到二十年前跟随父亲沙钵略在陇东与达奚长儒的一战,那时他冲阵被擒,成为他一生最大的耻辱。
说时迟、那时快,四面八方已有两千突厥骑兵冲入阵中,但他们惊奇地发现,阵中居然仍是密密麻麻整齐如山的巨盾。
突厥兵尽管仗着战马奔驰的强大冲力劈刺,却依旧无法撼动巨盾分毫。
蓦地,阵中鼓声一变,节奏繁复,长短交替。顿时,无数绊马索在地面升起,突厥兵纷纷摔下马来。
隋军巨盾后立时闪出无数短刀兵、短斧兵,或三人一伙,或两人一组,生龙活虎猛攻坠马的突厥兵士。
片刻之间,两千突厥兵或死或降,阵中迅速寂静下来。
这是张须陀从达奚长儒继承来的阵中之阵,经过他多年摸索改良,已臻大成,名之曰“八风阵”。
俟利伐在高处看得真切,惊得几乎落马,急命吹响撤军号角,将剩余的突厥兵召回。
看着这个四四方方的“嗜人怪物”,心有不甘的俟利伐决定再试一次,他命另一个万人队再次冲击隋军方阵,但严令不准随意突入阵中。
突厥兵鼓起余勇,再度席卷而来,围住方阵猛攻。
但隋军巨盾如城,无法撼动,而且除了犀利的弩箭外,还有密集如林的拒马长枪伸缩不定,如毒蛇吐信,无情收割突厥兵士的生命。
黄沙如雾、鲜血四溅,杀虎口中喊杀声震天动地,响彻云霄。
激战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突厥兵损失惨重,八风阵却如海中礁石,屹立不动。
俟利伐渐渐绝望,他已看出这支隋军似乎特别与众不同,无论是兵士的意志、耐力,以及配合熟练程度,都远超普通隋军。
而且主阵将领的每一个号令都下达得异常精准,显然不是易与之辈。
终于,俟利伐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液,无奈下令:“撤!”
长长的牛角号声响起,突厥骑兵如退潮般撤回,但几乎与此同时,八风阵门户大开,五百名隋军铁骑疾驰而出,如钢铁洪流,衔尾追击。
“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张须陀一马当先,手中两丈长的马槊连连刺出,似慢实快,已连刺十余名突厥兵于马下。
俟利伐又惊又怒,惊的是这隋军将领攻守转换如此之快,能在自己刚刚撤军时就主动出击;怒的是他只有区区数百骑,竟敢追击百倍之敌?
此前他龟缩阵中,自己无计可施,如今他主动出阵,自己若还不敢与之一战,有何颜面去见叔父?
想至此处,俟利伐急忙下令,命最后一个完整的万人队上前掩杀,困也要困死这群隋兵。
但张须陀临阵指挥能力已较之达奚长儒不遑多让,他死死咬住溃兵,驱使他们去冲击迎头而上的突厥兵。
大队骑兵一旦溃退,比步兵更难驻足,更别提回马作战,这些溃退的突厥兵只希望比别人逃得快一些,没命的打马狂奔,竟与迎上的突厥兵撞在一起,更加乱成了一锅粥。
张须陀率领五百骑兵保持严整的楔形阵势,在突厥乱兵中纵横往来,所到之处,无不披靡,杀得突厥兵死伤枕籍。
俟利伐气得两眼出火,拼命指挥突厥兵梳理阵型,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稳住阵脚,向张须陀包抄而来。
“退!”张须陀大喝一声,率五百骑调转马头,向八风阵疾驰。
“嗖嗖嗖!”突厥兵羽箭漫天,一边射击一边追逐。
眼见隋军骑兵就要驰回本阵,忽地,一名隋军具装覆盖不到的马腿上中了一箭,立时重重摔倒,将那兵士掼在地上。
突厥兵眼看就要追上,张须陀猛然拨转马头,疾驰而回,伸手一提,已将那兵士提上了自己的战马。
“将军......。”那兵士见张须陀亲身犯险来救自己,不禁热泪盈眶。
张须陀沉声道:“张某一生,绝不会丢下自己的同袍兄弟,哪怕一个!”
但此时十余骑突厥兵已最先追了上来,长槊一齐向张须陀攒刺。张须陀面色如常,长槊却快如流光,上下盘旋,将刺来的马槊尽数格挡。
但突厥兵终究越围越多,片刻间已将张须陀围了十余重。
张须陀见原已入阵的隋军骑兵打算返回来救自己,而数十名突厥骑兵则绕过自己向八风阵驰去,形势极为危急,不禁大喝一声,长槊闪电般猛刺,将身周十余名突厥兵尽数刺死,单骑突出重围。
眼见突厥兵在前风驰电掣,张须陀向身后那名兵士温言道:“你捂住耳朵。”
那兵士不明所以,还是依言捂住了耳朵。
只听“砰!”地一声,宛如半天响起一声霹雳,张须陀已射出一箭,粗大异常的羽箭竟将前面三名突厥兵洞穿而过。
紧接着霹雳声如连珠般响起,接二连三的羽箭密集射出,片刻间数十名突厥兵已被张须陀尽皆射死!
此时张须陀也已驰至阵边,却不急于入阵,反倒驻马向追来的突厥兵朗声道:“尔等蛮夷听了,本将军驻军于此,是英雄好汉就放马过来!如果胆小怕死,尽管回去吧!”
他声如洪钟,震动四野,在偌大的山口滚滚回响,突厥兵被他神威慑住,竟逡巡不敢逼近,张须陀这才从容退入阵中。
但这样一来,俟利伐顿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继续进攻,显然奈何不了这见鬼的“嗜人”方阵,但若说走,则坐实了“胆小鬼”的骂名,将来如何见人?
就在此时,身后号角之声大作,马蹄声震天动地,无边无际的突厥骑兵奔涌而来,正中一杆金狼头大纛旗迎风飘扬,正是达头可汗到了。
原来,达头见俟利伐去了许久仍无消息传回,一时按捺不住,便尽起主力赶来。俟利伐急忙迎上,在达头马前跪伏,将交战情形讲了。
达头颇为惊愕,道:“你以三万骑兵攻击五千步兵,居然战死六千余人还寸功未立?”见俟利伐惭惶无地,达头却语气转缓,尴尬笑道:“隋军的确常有莫名其妙的鬼门道,你不必介怀!”
显然,达头又想起了二十年前在武威被隋朝凉州总管贺娄子干击败,以及去年被杨素以骑破骑打得狼狈而逃的往事。
俟利伐受到抚慰,精神一振,道:“可汗,让我再攻一次,若不能胜,甘愿受罚。”
达头毕竟沙场一世,老谋深算,他眺望东西远山,目光有如鹰凖,缓缓道:“隋人狡诈多端,他们派一支孤军在此,莫非是诱饵?俟利伐,你有没有放出侦骑,搜索周边?”
俟利伐一愣,茫然摇头,达头脸色阴晴不定,正在思忖之际,目光忽地一缩,指向东首洪涛山方向厉声道:“你看!”
只见洪涛山中隐隐有鸟雀盘旋,烟尘渐起。
达头冷笑道:“果然有埋伏,我们撤!”
俟利伐惊道:“就这么走了?我们突厥勇士何惧小小伏兵......?”
达头阴沉一笑,道:“中原有个叫孙武的曾经说过,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敌人设定的地方和他们作战?”
言罢连下数道军令,一众突厥将领齐声领命,各自指挥大军撤退。
洪涛山方向,正是隋柱国大将军、武安县侯张定和的人马。
张定和素以作战勇猛闻名,这次作为右翼伏兵隐藏在洪涛山中。他登高眺望,已见突厥主力到来,立即下令麾下三万步骑向山下集结。
有将士进言:“未得史大帅军令,我军先行进攻,会不会打草惊蛇?”
张定和大咧咧道:“你莫非第一天打仗?史大帅一向不讲究军令,任凭各军凭本事厮杀,如今机会难得,功劳可不能叫杨义臣那小白脸夺了!听我号令,全军出击!”
三万隋军浩荡而出,向突厥左翼直逼上来。
管涔山上,杨义臣凝目远眺,见张定和先动,不禁剑眉一挑,叹道:“张定和恃勇而骄,轻敌冒进,将来总有一日要吃大亏!”
左右将士忙问何故,杨义臣道:“你们看,突厥撤军时阵型严整,烟尘不乱,旗帜、号角井然有序,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够追击?”
有人问:“那我们怎么办?”
杨义臣毅然道:“我们抄山间小路,赶到达头前面去,或许能帮到张定和!”
却说张定和三万隋军气势如虹,猛扑突厥左翼,突厥兵一触即溃,亡命奔逃。张定和愈发意气风发,麾军猛冲,一口气追出百里之外。
此时已近黄昏,长风浩荡,黄土已渐渐被草原取代,张定和蓦地望见遥远的北方一抹巨大的阴影,在夕阳下巍然横亘天边。
“大青山?”张定和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追入了阴山脚下的前套平原。
张定和心中隐隐感到几分不妥,正待下令鸣金收兵,忽听悠扬苍凉的牛角号声在四面八方响起,东南西北同时出现密集的突厥骑阵,向自己迅速合拢过来。
“中计!”张定和心中一沉,急命隋军收缩,列阵抵御。
但由于追击太快,隋军步骑前后分散,一时竟不能集结,立刻被突厥骑兵分割包围成数段,陷入苦战。
张定和须发皆张,目眦欲裂,率身旁骑兵往来冲杀,奋力解救被围的部下。
但突厥兵人山人海,分进合击,饶是张定和勇力过人,身前无一合之敌,也渐渐觉得仿佛陷入泥淖,力不从心。
如今之计,要么放弃被围的大部,率残部突围,要么就是全军覆没!
突厥阵中,达头捻须微笑,向左右道:“战场厮杀,胜负转换原本就在一线之间。这个张定和屡屡与我们为敌,如今叫他步了韩洪的后尘!”众突厥将领一齐大笑,齐道:“可汗英明!”
眼见越来越多的隋军兵士被突厥兵砍倒在血泊之中,崩溃只在呼吸之间,大青山方向突然金鼓之声大作,一支隋军赫然出现在突厥身后,盔明甲亮,刀枪生寒,一杆“杨”字大旗高高飘扬。
达头大惊,道:“这里怎么也会有隋军?”
俟利伐叫道:“看人数不过两三万,可汗,让我去踏平他们!”
达头将手一摆,道:“且慢!如今我们内有张定和,你若率军出击,我们必会露出破绽,万一还有伏兵掩杀,内外夹击,可不慎乎?你立即率军在后方严阵以待,以守为主!”又补了一句:“不得出击,违令者斩!”
俟利伐见达头态度严厉,无奈只得领命而去。
但突厥兵已知身后出现隋军,军心动摇起来,攻势已不如初时猛烈。张定和振奋精神,连续将剩余部众救出,集结一处。
此时双方厮杀渐渐放缓,各自整顿阵型,观望对方,仿佛两只猎犬与一只猛虎对峙,气氛极为紧张。
达头观望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微笑道:“看来,这也是一支孤军,故弄玄虚就能吓倒老夫?传令!继续围剿张定和,后阵守住即可!”
突厥兵四个万人队重新集结,雪亮的马槊平端,向张定和部再次发起冲击,喊杀声又一次响彻草原。
杨义臣剑眉紧锁,握住马鞭的手心已渗出冷汗,他看出突厥隐隐有向自己两侧包抄之势,只待自己进攻就可左右夹击。
而张定和疲惫之师,又无险可守,势必不能持久,形势对隋军再度不利起来。
此时明月已经升上半空,如一只带着怜悯的巨眼俯视大地上无休无止的血腥争斗。
就在张定和所部渐渐支撑不住,崩溃在即的危急关头,杀虎口方向再次响起如雷的马蹄声,无数旌旗跃出地平线,人如虎、马如龙,虽然不成阵势,却自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激越豪情。
同时,风中隐隐传来“万岁无敌!万岁无敌!”的呼声,如山崩海啸,直上九霄。
达头又复一惊,急忙下令暂缓进攻,将突厥兵撤回。
昏暗的月色下看不清对方旗帜,达头命斥候前去打探,片刻间斥候急急驰回,达头劈面就问:“来将是谁?”
斥候面白如纸,战战兢兢道:“是......,是......,是史万岁!”
达头浑身一震,回顾左右道:“史万岁?莫非是当年那个敦煌戍卒?”
斥候勉强咽下一口唾液,道:“正是此人。”
一时间,仿佛寒风袭过每个人的心头,突厥将领人人面露畏惧之色(史万岁事迹,详见、)。
达头手中马鞭微微颤抖,看看南面气势如虹的史万岁主力,又看看北面不动如山的杨义臣部,犹豫再三,终于下令:“全军西撤,由五原(今内蒙古包头)出塞,避其锋芒!”
突厥大军渐渐收缩,正欲向西移动,蓦然听闻隋军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怒吼“杀——!”已如滔天巨浪拍了上来。
为首之人金盔金甲,长槊高举,状如天神,正是史万岁。他身旁左有李景,右有李药王,也都是一时骁将。
突厥兵见此气势,心中早已怯了,不自禁地催马加速,阵型片刻已乱。
杨义臣见状,高声道:“全军冲锋!盯住狼头纛旗!”三万隋军如虎入羊群,直扑入突厥中军。
突厥兵向来军纪散漫,被史万岁、杨义臣一冲,立时土崩瓦解,四散奔逃。
好在多年来突厥兵早已习惯了逃亡,又人人骑术精湛,此时丢盔弃甲,使出吃奶的劲打马狂奔,倒也乱中有序,蔚为壮观。
史万岁、杨义臣率军猛追,直追出百余里,沿途斩杀数千级,直到突厥残兵逃出五原,这才罢休。
达头遣使问曰:“隋将为谁?”候骑报:“史万岁也。”突厥复问曰:“得非敦煌戍卒乎?”候骑曰:“是也。”达头闻之,惧而引去。万岁驰追百馀里,大破之,斩数千级。——《隋书·卷五十三·列传第十八》
突厥寇边,义臣击而追之,至大斤山,与虏相遇。时太平公史万岁军亦至,义臣与万岁合军击虏,大破之。——《隋书·卷六十三·列传第二十八》
战后,杨义臣来见史万岁,史万岁豪迈笑道:“义臣老弟,这一战可还酣畅得意吗?”
杨义臣却沉稳答道:“此战如果我军号令再严谨些,想来战果尚不止于此。”
史万岁一愣,脸色已阴沉下来,道:“你是说我号令不齐?”
杨义臣面不改色,一字一顿道:“兵凶战危,不能逞血气之勇,此战如果不是诸军调度不一,以致打草惊蛇,让达头有所警觉,何至于如此曲折往复,又如何会枉死这许多兵士?”
史万岁愈听愈怒,双目神光有如实质,凝视杨义臣良久,忽地仰天大笑,道:“年轻人,等你将来做了大将军,再来整肃号令吧!俺老史天性如此,还轮不着你来聒噪!”
贺兰山
开皇二十年,四月。
灵州(今宁夏银川灵武)。
所谓“黄河九曲、唯富一套”,贺兰山以东的黄河两岸,河湖纵横,土地肥沃,水草丰美,绿野平畴,宛如塞上江南。
一队铁甲骑兵自东飞驰而来,为首之人年方而立,俊眉朗目,仪表非凡,虽满身风尘却仍神采奕奕,纵马驰骋之际,高声向身后道:“表哥,此次统万之行,你有何收获?”
身后一个年岁相仿的高大将领应声道:“统万城虽已被魏太武帝夷为平地,但观其遗迹仍可略窥当年盛况。唉,以区区朔方一郡之人力物力,营建如此规模的雄城,民何以堪?赫连勃勃的败亡,不为无因!”
前面那人闻言,却放缓了缰绳,回头颇不以为然地道:“表哥,终赫连勃勃一生,魏朝都不敢入侵夏国,只是他死后诸子夺位才国势衰败,怎么能怪到赫连勃勃头上呢?”
身后之人不敢超越前者,也放缓马速,道:“民为邦本,身为君王不懂得珍惜民力,纵有赫赫武功,也终不能长久。魏朝没有入侵夏国,也只是因为道武帝晚年精力不济,明元帝又偏重文治,才给了胡夏喘息的机会。”
为首之人愈发不满,索性勒住缰绳,道:“赫连勃勃早年全族被灭,一介孤魂野鬼,却能起于朔方,纵横河套,叱咤风云,刘裕尚不敢撄其锋芒,堪称一世雄杰,怎地到了你这里却如此不堪?”
那人刚要说话,又被他止住,继续滔滔不绝道:“你看他统万城之名,正是统御万邦之意,四城城门分别叫做招魏、朝宋、抚凉、平朔,这是何等大气魄、大胸怀?若非心雄万夫的奇男子,岂有如此魄力?”
那人见他驴脾气上来,只得苦笑转口道:“殿下所言有理,李渊见识不及,受教了。”
那人哈哈大笑,略带得意地道:“表哥口是心非、言不由衷,果然大大地滑头。”
这二人正是大隋灵州道行军元帅、晋王杨广和行军总管、左监门卫将军李渊。
年初,杨坚命晋王杨广、汉王杨谅分别出镇灵州、朔州。
杨谅奉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宗旨,连朔州前线都没去,就在晋阳城中优游度日。
而杨广则完全不同,他精力充沛,几乎无一日安生,整日出外巡视。
这几日他又兴之所至,坚持要去当年赫连勃勃兴建的统万城看看,元帅长史、尚书右仆射杨素拗不过这位大元帅,只得委托李渊率三千铁甲军随行,保护安全。
杨广也着实吃得苦、受得累,与众军士同吃同住,不畏艰辛,横渡不毛之地(今陕北毛乌素沙地),反复穿越横山,往返于夏州(今陕西榆林)、灵州(今宁夏银川灵武)之间。
连武将出身的李渊也不禁暗自叹服这个表弟精神之旺盛,体魄之强健。
二人交谈之际,灵州方向一队轻骑疾驰而来,李渊神色一凛,将右手举在空中,三千铁甲军一齐握紧马槊,凝神戒备,以防不测。
却听杨广道:“无妨,来的似是杨右仆手下的麦铁杖。”
须臾,麦铁杖已驰至杨广马前,单臂横于胸前,道:“晋王殿下,杨右仆有紧急军情,命末将来迎,请您速速返回!”
杨广微惊,道:“出了什么事?”
麦铁杖自江南追随杨素以来,昔年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习气已收敛不少,沉声道:“长孙晟将军来了。”
杨广回到灵州,果见长孙晟端坐堂上,杨素、于仲文、韩僧寿、杜彦、段文振、史祥、鱼俱罗等人正陪着说话,见杨广大步走入,众人一齐起身见礼。
杨广急趋上前,握住长孙晟的手细细端详,叹道:“长孙郎为国家历尽艰险,驱驰万里,如今也颇见沧桑了。唉,你这鬓边白发,都是我大隋而生呀!”言语中已带了哽咽。
长孙晟心中顿感一阵温馨,不由想起途经晋阳时汉王杨谅那倨傲的面容,暗暗感叹:“同为陛下子嗣,气质风度何以相差如此之大?”
杨广嘘寒问暖,又亲自为长孙晟斟上一杯热茶,这才示意众人就座,笑道:“长孙将军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又是从何处而来?”
长孙晟道:“回殿下,下官从漠北经晋阳返回长安,面见陛下后,又奉旨赶来此地,协助殿下破敌。”
杨广道:“陛下有何圣训?”
长孙晟道:“陛下听闻史万岁大将军在杀虎口、五原大破达头大军,龙颜大悦,命下官带一句话给晋王殿下。”
杨广、杨素听闻史万岁又建大功,心中都感一阵强烈的醋意,杨广忙道:“陛下说什么?”
长孙晟缓缓道:“达头东线受挫,必走西线,陛下请殿下牢记——‘破威为上,破军为下’。”
杨广、杨素面面相觑,心中琢磨这八字却浑然不解。
长孙晟笑道:“殿下、杨右仆,我朝与突厥打了近二十年,虽然胜多败少,但始终无法彻底将其消灭。由此可见,仅凭军事永远无法解决突厥问题。如今达头虽自立大可汗,但突厥国中不服他的大有人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打击达头的威信,扶持启民坐大。只有用突厥人对付突厥人,才能事半功倍,乃至一劳永逸!”
杨广等人顿时领悟,对达头,即使击败他一百次,他也能卷土重来。只有让亲隋的启民可汗上位,才能将突厥彻底控制住。
杨素插口道:“陛下圣明烛照,确是高瞻远瞩。不过,如果不在战场上将其击败,又如何打击达头威信呢?”
长孙晟笑容中带着几分神秘,道:“下官有个小小伎俩,虽难登大雅之堂,但却不妨一试。”
却说达头兵败五原,远遁大漠,好不容易才摆脱史万岁的追击,正在犹豫何去何从,忽听军中传言:启民可汗已至灵州,正准备由狼山北上,返回都斤山。
达头最忌讳的就是“启民”二字,毕竟他才是阿史那家族嫡脉,而自己终究是旁支,若是被他返回漠北,必然动摇自己的根基。
于是,达头下令整顿军马,好在突厥兵散得快,聚得也快,金狼头到处,重又聚集起二十万人马。突厥大军悄悄越过狼山,向灵州挺进,准备再度截杀启民。
突厥大军行至磴口(今内蒙古巴彦淖尔磴口县),军中忽又大起流言,说什么“达头妄称大可汗,获罪于上苍,神灵必然降下灾祸”云云。
达头正被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流言搅得心烦意乱,又有怪事发生,军中忽然疫病横行,连牛马也染上了瘟疫,且传播极快,人畜病死极多。
突厥人素来极为迷信,见果然天降灾祸,立时人心涣散,什么“启民才是上天选中的突厥之主”、“达头僭越自立,必遭天谴”、“都斤山的突厥王公已经密谋推翻达头,迎接启民回国”之类的流言更是甚嚣尘上,比疫病传播还快十倍。
达头方寸大乱,直到亲眼见到一名亲兵在喝下山间泉水突然全身溃烂而死后,终于恐惧不能自,伏地痛哭道:“天降恶水,是要灭亡我阿史那·玷厥吗?”于是仓皇下令撤军。
其实,此事说来丝毫不足为奇,突厥兵与中原军队习俗不同,中原军队饮水通常是就地掘井,饮用地下之水;而突厥兵则是饮河流山泉之水。
长孙晟在突厥人中早已密布间谍,他命这些人一边传播谣言,一边在水源上游下毒,人畜饮用后自然中毒。
而突厥巫医不分,医术低劣,哪里看得出来,竟真的以为是达头的倒行逆施惹怒了上苍。
达头与王相抗,晟进策曰:“突厥饮泉,易可行毒。”因取药毒水上流,人畜饮之多死,于是大惊曰:“天雨恶水,其亡我乎?”因夜遁。——《隋书·卷五十一·列传第十六》
隋军见达头退走,立即趁势追击,斩首千余级,俘获百余人以及牲畜数千头。
这份战果较之史万岁的五原大捷虽然微不足道,但却成功地使达头的威信降至最低,以至于撤军路上不断有突厥部众离达头而去,十成军马竟去了八成。
达头由此实力大减,一蹶不振,西突厥控制下的铁勒、薛延陀诸部又趁机叛乱,达头无力回天,只得投奔了吐谷浑,最后竟不知所踪。
而启民可汗由此顺利登上突厥大可汗之位,在位十余年间始终臣服大隋,忠心不二,中华北疆也迎来了相当长的一段太平时光。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由此来看,则此战的战果之辉煌,又远胜史万岁了。
战后,无数突厥达官主动来向杨广归降,这是比杀人盈野更大的功劳,把哥杨广喜得无可无不可,当即设宴,盛情款待突厥降者,命长孙晟作陪。
席间,有突厥达官感慨地说:“我突厥万里疆域中,最畏惧的就是长孙总管的大名。听闻他的弓弦响动,就仿佛听见霹雳,看见他纵马驰骋,就好像看到闪电,令人生畏。”
杨广闻言,开怀大笑道:“长孙将军,您威震塞外,堪比雷霆,人生至此,何其壮哉!”
有突厥达官来降,说言突厥之内,大畏长孙总管,闻其弓声,谓为霹雳,见其走马,称为闪电。王笑曰:“将军震怒,威行域外,遂与雷霆为比,一何壮哉!”——《隋书·卷五十一·列传第十六》
时间来到六月,北方烽烟已完全散去,杨坚下旨:汉王杨谅留守晋阳,召晋王杨广回京另有任用。
杨广接旨后,立即嗅到了一丝令人兴奋的味道,将大军丢给杨素,自己轻骑就道,星夜兼程赶回长安,直入宫中来见杨坚。
高熲去后,杨坚容颜愈发苍老衰败,神色间并无太多喜悦,只嘉许抚慰了寥寥数语,就命杨广回府休息。
杨广满腔激动兴奋化为乌有,通体忽冷忽热,心中患得患失,失魂落魄走出宫来。
时值午夜,杨广行至宫门外,正要上马,忽听黑暗中一个声音传来:“晋王殿下留步。”杨广惊得浑身一震,段达急忙护在杨广身前。
只见黑地里走出一个家人模样之人,神色忐忑道:“殿下勿惊,小人是秦王府中执事,奉秦王之命,请殿下过府相见。”
杨广惊疑不定,踌躇道:“三弟要见我?这般时分?”
那家人见杨广犹豫,忙道:“宣华夫人也在秦王府中。”
杨广目光一亮,当即道:“好,烦请头前带路!”
数百亲卫簇拥杨广来到秦王府中,杨广走入杨俊卧房,扑面而来的浓浓药味熏得杨广几乎睁不开眼,只见榻上躺着的正是气息奄奄、面如死灰的三弟杨俊。
榻边尚有三位女子,一个是身着宫装的贵妇,看年岁只在二十五、六,却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杨广识得,正是南陈宣帝陈顼之女,后主陈叔宝之妹,深受父皇宠爱的宣华夫人。
另一个姿容俏丽的少妇跪在榻前哀哀哭泣,杨广虽不相识,但想来必是杨俊爱妾,陈叔宝之女临成公主。
还有一个却是稚气未脱的少女,虽只有十二、三岁年纪,但容貌清丽不可方物,仿佛含苞待放的玫瑰,杨广却认不出是谁。
见宣华夫人在场,杨广急忙趋上躬身一礼,道:“小王见过夫人。”
陈宣华面带悲戚,向杨广回礼道:“晋王殿下征战劳苦,远道回京,原本不该夤夜相邀,但秦王殿下......,他,他,只怕就在今晚了。”话音未落,临成公主与那少女已失声痛哭起来。
杨广急忙走至榻前,看着这个与自己年纪最为接近的弟弟,见他气若游丝的模样,也不禁心中酸楚,俯身握住杨俊瘦骨嶙峋的手,哽咽道:“阿祗(杨俊小名),你怎地成了这副模样,哥哥给你找的金蛇、金驼还不能解毒吗?”
榻边临成公主啜泣道:“殿下赐予的金蛇、金驼果然是解毒灵药,贱妾服用后余毒尽去,已恢复如常。但秦王他......,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宣华夫人垂泪叹道:“秦王原本服用蛇胆驼肝后也大见好转,便向陛下上表谢罪,恳请陛下原宥。谁知陛下竟说:‘我一生兢兢业业,才创下如此盛世伟业,你作为我的儿子,竟然妄图败坏它,我真不知道怎样责罚于你!’秦王听后深感忧愤,毒性转入五脏,反而更加严重。”
杨广听得心悸不已,宣华夫人又道:“这几日秦王病势愈发深沉,上遗表给陛下,请求薨后朝廷能赐给墓志铭刻于碑上,但陛下竟断然拒绝,说:‘想要求名,一卷史书足矣,要墓碑何用?若子孙不能守住社稷,也不过是给后人当镇石罢了’!”
俊奉表陈谢,上曰:“我戮力关塞,创兹大业。汝为吾子,而欲败之,不知何以责汝!”俊惭怖,疾甚,请立碑,上曰:“欲求名,一卷史书足矣,何用碑为? 若子孙不能保家,徒与人作镇石耳。”——《隋书·卷四十五·列传第十》
杨广听着这些刁钻刻毒的言语,一颗心仿佛浸入冰水,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艰难道:“父皇......,父皇也委实心肠太过刚硬了些。阿祗不过是放贷求息、营建楼阁,何至于如此视同仇寇,又何来败坏社稷之说?这未免......,未免......。”
宣华夫人却低声道:“殿下有所不知,陛下之所以如此痛恨秦王,并非恨他放贷求息、营建楼阁,而是有人......,有人诬陷秦王谋反!”
杨广虽早有预料,闻听此言也不禁浑身剧震,道:“谁?”
宣华夫人一时犹豫不能启齿,临成公主却异常坚定地道:“是汉王!”
杨广忙问:“何以见得?”
临成公主望向杨俊,目光满是爱慕与哀伤,泣声道:“我府中有一名开府名叫王延,对秦王忠心耿耿,他探听到秦王离开晋阳后,汉王大肆伪造晋王与幽州总管燕荣、瀛洲总管侯莫陈颖勾结的证据,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使陛下深信不疑,才会对秦王如此痛恨!”
“我......,我没有......,我没有谋反!”形容枯槁的杨俊忽地在榻上发出微弱的嘶吼,神色中满是痛苦与不甘,胸口急剧起伏,双眼却已渐渐翻白。
那稚龄少女忙道:“姐夫,姐夫。”一双小手不停为杨俊抚摸胸口,好半天,杨俊才略微平静,努力握住杨广的手掌,喘息道:“二哥......,须防老五......,须防老五!”
杨广又惊又怒,道:“怎地是他?果真是他?”
宣华夫人叹道:“皇后娘娘近来凤体大不如前,我侍奉陛下日久,的确看到经常有汉王从晋阳派来的密使觐见陛下,每次来陛下就会情绪激动,对秦王的态度就恶劣一分,我虽不知实情究竟如何,但汉王在其中搞鬼,应该不假。”
杨广咬牙切齿,目中出火,心中痛骂一声:“禽兽!”
却听杨俊极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二哥,我真的不行了......,请您来也只是说最后一句话......,我死之后,陈氏、还有我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就拜托二哥费心照顾......,将来二哥登基......,还请多多关照。”
杨广听闻“登基”二字,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惊道:“阿袛,你糊涂了吗?我非太子,怎么能......。”
杨俊苦涩摇头,深陷的眼窝已经流出泪来,道:“我虽是垂死之人,心中却明镜一般。高熲被废,大哥就已大厦将倾,无力回天,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四弟早已失宠,五......五......,那人才识能力差你百倍,更心如蛇蝎,没有你半分深仁厚德,异日太子之位必是你的......。”
杨广心中五味杂陈,禁不住泪如雨下,道:“好弟弟,你别说了,哥哥就算一介布衣,也必然如你所愿。”
杨俊又指向那稚龄少女,道:“这是长城公(陈叔宝降隋后的爵位)最小的女儿阿稠,一直是我和陈氏抚养,与我情同父女,也请二哥多多照拂。”
杨广这才知道,这少女竟是陈叔宝最小的女儿,临成公主之妹,名叫陈稠。
当即向宣华夫人道:“陈氏一门归顺大隋后诚心向化,其中人才济济,将来我若有机会,定然尽数擢升为刺史、郡守,让陈氏一门重新光耀门楣!”
宣华夫人等的就是杨广这句话,闻言点头道:“殿下既有此心,本宫愿为殿下之事略尽绵薄!”
这一刻,二人目光交汇,已达成了默契。
杨俊眼神却已逐渐涣散,口中喃喃自语。
杨广仔细聆听,只隐约听见“父皇、母后”等只言片语,不由想起当年父亲还是周朝的随州总管,母亲独孤伽罗带着自己与大哥杨勇、三弟杨俊在荆山楚水之间游玩嬉戏的光景,仿如隔世一般,也不禁泪流满面,失声痛哭。
“二哥!二哥!”杨俊忽然双目圆睁,悲声长嘶道:“愿生生世世......莫要生于帝王家!莫要生于帝王家呀!”
言罢气绝。
六月,丁丑,俊薨。——《资治通鉴·隋纪·隋纪三》
暗夜如染,秋风渐起,杨广迈着异常沉重的脚步走出秦王府,缓缓拭去脸上泪水,眺望东方隐隐出现的一抹白光。
“路......好黑......!”杨广苦涩摇头,双手紧握成拳,在心中呐喊:“既然走到了这里,只能奋力向前!谁,也不能挡我!”
(未完待续。还有两、三集就全剧终了,各位看官如果支持,不妨点赞、分享、转发,如果能打赏就更添动力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