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春（原创）
蔡振邦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视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仿佛这样就能时刻提醒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笔挺的西装上，胸前的党徽熠熠生辉。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来。”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副局长汪文强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上。
“蔡局，这是今天需要您签字的文件，还有您明天去县里汇报用的材料。”
蔡振邦这才转过身，慢悠悠地踱到办公桌前，随手翻开最上面的一份文件。那正是他明天要向县领导汇报的材料。
“这写的什么玩意儿？”他突然将文件摔在汪文强的身上，“连个标点符号都用不对，你是怎么做事的？”
汪文强赶紧伸手接住，后背已经渗出冷汗。
“对不起蔡局，我这就拿回去重写。”
“重写？”
蔡振邦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的时间很多吗？就你这种工作态度，怎么配在这个位置上？”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我看你是想提前退休了吧？”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汪文强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他心里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把蔡振邦暴打一顿，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何况在这个单位，就没有人没被蔡振邦羞辱过。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蔡振邦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拿回去重写！”
汪文强拿着文件退出办公室，在走廊里长出一口气。这样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蔡振邦似乎以羞辱下属为乐。
记得去年年终考核，就因为一个科长在汇报时多说了一句“我认为”，就被蔡振邦当场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还被调去了后勤部门。
午休时间，蔡振邦照例要去机关食堂吃饭。他刚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原本有说有笑的同事们立刻噤若寒蝉，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这种场景让他很受用，仿佛自己就是威严的皇帝，所到之处众人皆要避让。
食堂里，蔡振邦坐在固定的位置上。很快就有下属端着餐盘过来，将最好的菜摆在他面前。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最好的菜永远要留给局长。他心安理得地享用着，对周围人谄媚的笑容视而不见。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退休那天，蔡振邦照常来到办公室，却发现自己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好了。新任局长汪文强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蔡局，哦不，现在该叫您老蔡了。”汪文强指了指门口的纸箱，“您的私人物品都在那里了。”
蔡振邦愣在原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局长了。更让他难堪的是，曾经那些鞍前马后的下属，此刻都装作没看见他，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他抱着纸箱走出办公楼，发现单位的车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在门口。司机小张远远地看见他，竟然转身就走。蔡振邦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无权使用公车了。
回到家，老伴正在看电视，连头都没抬一下。
“饭在厨房，自己热。“她冷冷地说。蔡振邦这才想起，自己当局长时经常不回家吃饭，每次都是去各种饭局。现在退休了，连老伴都懒得搭理他。
第二天，他照常来到单位，想找老部下聊聊天。可刚走进办公楼，就听见里面传来哄笑声。
“你们看见昨天老蔡那副样子了吗？抱着纸箱的样子活像个丧家犬。”
“可不是嘛，以前多威风啊，现在连个送他的人都没有。”
“活该！让他以前那么嚣张，这就是报应。”
蔡振邦站在门外，浑身发抖。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汪文强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老蔡吗？”汪文强故作惊讶，“怎么，这是要回来指导工作？”
蔡振邦强压着怒火：“我就是来看看。”
“看看？”汪文强冷笑一声，“你以为这还是你的地盘吗？”
说着他凑近蔡振邦耳边，压低声音说：“还记得你是怎么对我的吗？现在轮到你了。”
蔡振邦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汪文强：“你算什么东西！”
办公室里的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站在走廊里看向这边。
汪文强整理了一下衣领，转头对其他人说：“都看见了吧？这就是咱们的老局长，到现在还摆架子呢。退休了就好好在家呆着，你这退而不休算怎么回事呢？
是不是不放心局里的工作啊？这有什么不放心的，组织上都放心地把工作交给我们大家了，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有人甚至笑出了声。蔡振邦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扇了耳光。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汪文强叫住。
“等等，”汪文强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递给他说，“平时坐公车坐惯了，现在没公车了肯定不习惯。身上没带钱吧，给你坐公交车的钱吧。”
说着，将那枚硬币扔在了蔡振邦的身上。蔡振邦没接，硬币顺着他的身体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蔡振邦站在原地，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他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可现在，他却连发火的资格都没有了。
“哦，我还有事儿就不陪你了！”
说罢，汪文强转身走出办公楼，坐上单位的公车走了。
走出单位大门，蔡振邦感觉天旋地转。街上的行人匆匆而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失魂落魄的老人。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以前常去的茶馆。
刚进门，就听见老板在跟人说话：“那个蔡局长啊，以前可威风了，每次来都要最好的包间。现在？呵呵，退了休了连门儿都不敢进了吧？”
蔡振邦转身就走，却撞上了一个路人。
“走路不长眼啊？”对方骂道。
蔡振邦抬头，发现是个年轻人。要是以前，他早就让秘书处理了。可现在，他只能低着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年轻人却不依不饶：“老东西，说句对不起就完了？”
说着，一把推在蔡振邦肩上。
蔡振邦踉跄着后退，撞在墙上。他感觉后背生疼，却不敢还手。周围很快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
“哎呦，这不是蔡局长吗？”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以前那牛逼劲儿哪儿去了，现在怎么这么怂了？”
哄笑声中，蔡振邦狼狈地逃出人群。他这才明白，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曾经的风光，曾经的权势，都随着退休烟消云散了。而曾经被他欺压过的人，现在都在看他的笑话。
夜幕降临，蔡振邦独自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秋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他想起自己当局长时的种种作为，想起那些被他羞辱过的下属，想起那些被他无视的普通人。现在，他终于尝到了被羞辱、被无视的滋味。他开始后悔了。
远处传来欢笑声，是一群年轻人在庆祝什么。蔡振邦望着他们，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孤独。他知道，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而他却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而孤独与讥讽，将注定会陪伴他的余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