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十岁,邻居蓓蒂六岁。两个人从假三层爬上屋顶,瓦片温热,眼里是半个卢湾区,前面香山路,东面复兴公园。东面偏北,看见祖父独幢洋房一角,西面后方,皋兰路尼古拉斯东正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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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小毛回到楼上,小毛娘立于三层阁楼的门外,烧了小菜,封煤炉。小菜简单,芹菜炒豆腐干,红烧萝卜两样。通常是夜里,小毛到大自鸣钟菜场,摆一块砖头,第二天一早,小毛娘,或者小毛,寻到砖头,排队买芹菜,萝卜,豆制品记卡供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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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金宇澄所著《繁花》中提到的上海的场景,在这看似零散琐碎的文字中,岁月的痕迹,城市的记忆在不经意间复苏。
电视剧《繁花》截图
看到这些文字,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或者生活在上海的人,难免会心生感慨,卢湾名义上已不复存在,尼古拉斯东正教堂已华丽转身为思南书局·诗歌店,大自鸣钟亦不再敲响,唯有在189弄购物中心去感受那遥远的钟声。
如果说关于历史的记忆,更多的是文字作为一种保留方式,那么关于城市的记忆,则是在建筑中得以体现和保留。
思南书局·诗歌店 图源:网络
曾几何时,为了城市建设,我们恪守着勒·柯布西耶所倡导的理念:机器美学、秩序、理性,我们试图去创建一个所谓的光辉城市,按照严格的功能分区,去做各种加法,增加建筑,增加规模,增加道路,增加人口……所以有了整齐划一的康庄大道,有条不紊的成片住宅,直耸云霄的林立高楼,所有的人都在一片欣欣然之中满足于城市建设所带来的成就感、便利感和现代感。但我们在享受以上种种“红利”的时候,也越来越感受到快速扩张所带来的隐痛。房子越来越多,楼越来越高,马路越来越宽,但人与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提出了“熟人社会”的概念,虽是出自乡村,但在过往的城市中,我们依然可以寻觅到熟人,可以感受到这种文化,正如上海的弄堂,承载了大多数上海人儿时的记忆,是一种文化的基因。在弯弯曲曲的弄堂中,新的一天在早晨开启,可能是骑着自行车的慌慌张张,可能是手拎着马桶的毫无仪态,但都不妨碍人们之间的宛然一笑嘘寒问暖,即使是在晚间昏暗的灯光下,总有一句“回来了”在不经意间回荡耳边。人们正在这种一来二往之中感受着那份邻里间的亲密和温暖。这也正是人们情怀深处的弄堂社交。
现如今呢?人们总是来去匆匆,地铁上的摩肩擦踵,道路上的车水马龙,空间越来越拥挤,聚集在城市中的人也越来越多,却愈加地冰冷。熟人早已远去,越来越多麻木的漠然的陌生的面孔,再也没有人去在乎熟人,人与人的距离正如越来越宽的马路,一直在扩大,难以缩小难以靠近。
国泰电影院 图源:网络
同时,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大举推进,产业结构也发生了巨大变革,社会已经进入了后工业时代,在产业升级迭代的同时,也带来了大量工业、商业和办公空间的过剩,低效和空置。增量时代已经成为历史,存量时代已悄然降临。城市更新的理念和缘起随之而来。
所幸,在对于城市和建筑理念的交锋中,我们还有简雅各布斯。她的远见卓识,给我们带来了新的方向与希望,与传统工业化线性发展的思路不同,她主张,温暖、混乱、感性,倡导有创意和没有明确边界的城市产业,而这不正是我们当下城市更新所实践的吗。
回到刚才提到的大量工业、商业和办公存量空间,不正是当前最为典型和最具代表性的城市更新对象吗。在上海,老码头、幸福里、M50、智慧湾、鸿寿坊、陕康里等等的翻红,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证明。
电视剧《繁花》截图工业厂房的改造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物理空间的更新,一个是内容的更新。在大部分保留原有工业造型原汁原味的基础上,通过技术手段进行更新,打造工业风、怀旧风,去呈现建筑的历史与城市的记忆。载体是旧的,藉此引发人们心灵深处对于过往时光的怀念。
同时内容是新的,通过引进与时俱进的新产业、新业态、新企业、新人群等,实现由封闭空间向开放空间的转变,横向空间到竖向空间的演变,单一功能到综合功能的转变,实现多种产业多种人群多种消费的融合。而不再是以往单一的泾渭分明的功能分区。这些项目就像是一个个复活的“街道眼”,让人与人的距离再次靠近,让再次对熟人社会说hello不再是奢望。
图源:青年建筑
城市更新改造是一种回归,更是一种复兴,在回归中得到升华;同样,城市记忆也要回归,但并不是单纯地回到过去,而是螺旋式的上升,在城市更新与内容焕新之中实现再次涅槃,用现代的理念去重拾更新曾经被时代抛弃的遗珠。在这之中,城市肌理、城市文化、城市文明是一脉相承的,最终实现感受新与旧的完美融合。
《繁花》中所呈现的上海文化并未遗失,我们可以在思南书局·诗歌店、189弄购物中心等地方去体会历史与现在的变与不变,跟随王家卫导演的高超拍摄镜头去回味往昔的岁月,去体会今日的繁华去憧憬明天的美好。
作者:本公众号特约撰稿人
编辑:胡珊毓
审核:夏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