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屈指算来,我前来济南跟随张师习练形意已逾半年,心中略有感悟,今日将其落于书面,以供形意同好参考。
初识形意,有感于此门功法阳刚质朴、名人辈出;后识张师,钦佩其为人诚恳、热心传道,且功力深厚、劲力真纯,遂决心前来济南,专心求教,以期见识高山,有所成就。
在习练过程中,曾向张师求教:如何能得形意之劲。张师坦言:无他,惟五行拳单操耳。
跟随张师半年期间,主要习练的功法不过是三体式、鹰捉、劈拳、钻拳,反复操练,如此而已。如张师所言,五行拳单操最长功夫,而五行拳单操又有活步单操与原地单操之分,其中,又以原地单操最为难练,也最长功夫。
值得一提的是,原地单操发劲之难,在于身体不借他力、不借惯性的前提下,仅凭腰胯和脊柱之旋转以及丹田省气的自身发劲,通过“三催之力”节节贯穿,发出来的整劲。原地单操发劲必须要在正确掌握好三体式骨架结构的基础上才可以习练。
五行拳单操长功夫,其道理何在?且容我以家具的制作为例,略作阐述。
就说桌子吧。若要制作一张桌子,至少得有个桌面和四根桌腿吧。桌面的形状,可圆可方,椭圆亦可,但至少有一点:桌面得是平整的吧。桌腿的形状,圆柱也可,四棱也可,但至少有一点:桌腿得是直的吧。好了,由此我们立下制作木桌的规矩:需要一块平整的木板作为桌面,四根等长笔直的木棒作为桌腿。这便是制作木桌的最低要求,也是最为基础的原则。离了这两条,做不成桌子。
类似地,我们回头看三体式。三体式的基础要求:头顶项竖,舌顶齿扣,下颌微收,沉肩坠肘,含胸拔背,三圆(手心、手背、虎口),三顶(头、舌、手),三扣(齿、手、脚),合膝裹胯,提肛。这些便是形意拳的拳架规矩,也是最为基础的原则。这些要领是尚派形意拳最基础的,也是最核心的功法,尚云祥先生所传形意拳三体式打破了原来的常规,将那些繁琐的“三才九式歌”、“八字诀”等进行精简,将问题直指核心,每一条都是金科玉律,缺一不可。
咱再说回桌子。桌面有了,装上桌腿,一张桌子就算是成型了,也算是凑合能用了。但很明显,我们对于桌子的要求绝不止于此,我们不会仅仅满足于能用就好。桌面的形状得规范一下吧,是方的,是圆的,还是其他形状,你得确定下来。桌腿的形状也得确定下来,是圆柱的,还是四棱的,四条腿得一致。这样,桌子的外观就算是确定了。另外,还得抛光吧,得用砂纸打磨一下木料表面的毛刺吧。抛光之后,是直接上漆,还是需要额外雕花,还是镶嵌点配饰啥的,这个就得看你的个人审美与具体设计了。
类似地,我们回头看形意拳。在三体式大致稳定住架子之后,一般情况下,就可以练习鹰捉了。鹰捉就是运动的三体式。练习单操主要以鹰捉为主,鹰捉成了,五行拳也就成了。所谓“一式通,万式精”,鹰捉的单操首先要明白动作的运动路线,钻到与眉齐,落到心口平,从起式到落式运动过程最为重要。首先要求的是形要正,在形正的基础上在逐渐追求劲力的发放。在这一过程中,大家不要厌烦,请想象一下,用砂纸打磨木料,反复打磨,这个过程是不是也很枯燥?但最终的结果是,木料的表面会变得光滑平整。同样地,练习鹰捉单操,大家需要耐得住性子,慢慢体会每一下单操,这每一次操练都会使自身的劲路更为顺畅,如同疏通管道一般。最终,劲路通畅,则明劲功成。
说到用砂纸打磨木料,也是有讲究的。用砂纸在木料表面打磨的路线是有规律的,不能随意打磨,以求打磨的光滑度均匀一致。类似地,单操练习也要遵循拳架的要求,起式、收式,从始至终,都要遵循三体式的要求,也要遵循每一拳的具体要求,劈拳有劈拳的规矩,钻拳有钻拳的规矩,不可混乱。
另外,用来打磨木料的砂纸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一开始,木料的毛刺比较多且粗糙,需要 用颗粒比较粗的低目砂纸打磨。伴随着木料的毛刺变少变细,我们需要更换颗粒比较细的高目砂纸打磨。至于那些高档家具,最后阶段,甚至会采用棉布打磨木料,以求极致的光滑平整体验。类似地,我们进行单操练习,看似是在照着规矩,从始至终做着同样的动作,但这一过程与打磨木料一样,是一个越来越细的过程,这也正是张师常说的:功夫要越练越细。跟打磨艺术品一个道理,匠心独运之处,全在细节,细节见功夫。
我们这里再把话题扯远一点,相传唐代有一种名刀,可破兵斩甲而不卷刃,名曰“百折刀”。百折刀,顾名思义,就是说这种刀在锻造过程中,反复折叠锻打,看似薄薄的刀体,其内部折叠可达一百多层。百折刀因其制作工艺繁琐,因而不易获得。我估计了一下,如果真的要达到刀体内部折叠一百多层,需要至少反复折叠锻打7次,2的7次方为128,即128层。确实比较费时费力,以打造7把刀的功夫,成就一把百折刀,着实不易。
然而,问题是,为何反复折叠锻打,会改变刀体的强度呢?这前前后后,不都是同一块铁吗?
根据相关介绍,反复锻打,可以改变金属内部的含碳量,而与含碳量相关的则是刀体的硬度与韧性。另外,锻打加工能保证金属纤维组织的连续性,使锻件的纤维组织与锻件外形保持一致,金属流线完整,组织致密,机械性能好。用矿物学的术语解释,就是锻打加工可以改变金属内部的晶体结构。晶体结构改变了,金属的机械性能也就改变了。举一个最极端的一个例子,石墨与金刚石都是碳原子构成的,但二者晶体结构不同,因而二者的物理特性完全不同。
我们的身体也是一样,锻炼前后,看似并无不同,但反复操练,经时日久,内部必然会产生改变。就像一块铸铁,经过反复折叠锻打,终成百折刀;而我们的身体,按照规矩,反复单操五行拳,也必然会有所成就,即劲路打通,明劲功成。
说到我个人的求学历程,如今只是迈开了第一步而已,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此,愿与天下形意同好共勉,勤学苦练,皆有所成。(長樂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