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父亲治病，36岁的钱浩已经砸进去200多万。

掏空家底，打算卖房继续治，媳妇抓狂闹离婚，亲戚们也好心劝说，“早走早解脱，走了不受罪”，可孝顺固执的钱浩压根听不进去。

在他心里，父亲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13岁那年，母亲生病早逝。怕钱浩受委屈，父亲钱民安没有再娶，爷俩就靠一点工资生活。

因为穷，钱浩打小就有挣钱意识，在车厂干了两年学徒，又自己创业，日子也渐渐起色。偏偏父亲又查出胰腺癌，肝腹绞痛、黄疸加重，整个人瘪到了80斤。

动手术、放化疗、吃靶向药、喝中药……

钱浩几乎不计成本地把所有治疗方法试了个遍，砸进去200多万，还是恶化到了晚期。

钱浩明明知道治不好，为何还会甘愿砸钱去治？以至于最后人财两空，媳妇也狠心离婚？

“浩浩，结果咋样，医生咋说啊？”

上海一处阴暗的老破小内，瘫在床上的钱民安艰难撑起身，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碍事啊，爸，医生说就是炎症，回头咱去医院动个小手术就行。”

钱浩边换鞋，边故作轻松安慰父亲，正要去厨房烧饭，钱民安胃里突然恶心，张嘴呕了一床。呕吐物弄脏了床褥，又散发一股刺鼻的异味儿。

可钱浩当没闻见似的，拿起自己的毛巾沾水一点点擦拭，还把床单撤走泡在盆里。他已经连续一个月把媳妇扔家，自己住进父亲老屋照顾。

喂父亲喝了点稀粥，钱浩推着轮椅，把父亲送进了肿瘤医院。一路上，钱浩的心越来越沉，检查结果确诊胰腺癌，是所有癌症中最凶险、发展最快的癌症，也被称为“癌王”。

付完15万医药费，看着父亲被推进手术室，钱浩难受得捶了下墙。其实早在2019年，父亲就嘟哝难受恶心，那时厂里正忙，硬生生拖了大半年才去医院，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和脾静脉。

手术效果并不乐观，没过观察期，癌细胞就发生了广泛转移，浸润腹膜后又转移到了胰腺神经。原本还能咬牙忍痛的钱民安，这下被癌痛折磨得痛苦崩溃。

无奈之下，只得选择化疗杀死癌细胞。钱浩只给父亲服用昂贵的进口靶向药物，一个疗程就要两三万，有些药物还不能走医保报销。可钱浩眼都没眨，担心医院的药不管用，他还花高价托人从国外代购抗癌药。

仅仅3个月代购，钱浩又砸进去60万。眼看积蓄很快掏空，钱浩打电话给媳妇，说想把房卖了治病，跟父亲住一块也方便照顾。没想到媳妇汪梅气得大哭，威胁他要是卖房，直接离婚！

怕媳妇来真的，钱浩暂时搁下了卖房的主意。

他又打电话跟朋友借了些钱，姑婶叔伯早就借了个遍，已经没几个人愿意借给他。可钱浩固执地认为，是他从国外代购的药，才把父亲病症控制住的，这药再贵也不能停。

刚开始肿瘤确实控制了些，钱浩一激动，又掏30万买了这种“代购神药”。可再一吃，副作用一下爆发出来了。频繁恶心呕吐，呕血便血，高烧不退。透过影像检查，肿瘤也正顺着腹壁盘踞生长。

医生查房时，在床头看到了他的“代购神药”，严厉责怪了钱浩一通。这种瞒着医生给病人瞎用药的行为，在医院是大忌。

这药跟现行治疗方案冲不冲突？有何副作用？毕竟要是吃出事儿，医院也得承担责任。

看着全身凹陷下去的父亲，喉咙不时卡住的痰液，钱浩根本没法冷静下来。钱浩还是嫌大夫治得太慢，直接办出院带父亲住进了深山老林。原来他托人认识了位老中医，照他的方子喝中药，吸收自然精华，就能把毒气逼出来。

瞒着所有家人，儿子也丢给媳妇管，钱浩一个人带着父亲驱车来到了老中医所在的村子。老中医故弄玄虚，在钱民安身上摸了个遍，又放在脉搏上闭着眼念念有词。

又转身从一排药盒里，掏出几十种中药，“这病好治，前提你得信我，别再用西医破了你父亲的精气。”钱浩一听两眼放光，慌忙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金，“行，还是中医靠谱，在医院待下去要被他们拖死了。”

老中医开的药方十分恐怖，钱民安一天只准喝两小碗粥，不能吃一块肉，除了狂灌中药，就是躺在山泉水装好的中药浴中。

这样坚持了大半个月，钱民安面色竟有些红润，可某个清晨，他闭着眼睛钱浩怎么晃他都没反应了。

钱浩急得赶紧从客房跑出去，拼命敲老中医房门，却怎么敲也没人应声。找了大半天，村里都没人认识这个老中医，钱浩方才觉得自己被骗了。

他赶紧背上父亲，又赶回了肿瘤医院，可还想挂上原来主治大夫的专家号，就要等一个多月。钱浩急得脸通红，又跑了另一所二甲医院，把父亲送进去，做完检查，医生面无表情，“病人早就恶化到晚期了，任何治疗手段都没什么意义了。”

看钱浩整个人愣住，医生又补充了句，“想让你父亲没有痛苦，就送进安宁病房吧。这段日子，他没吃止痛药还能硬撑着，没少遭罪啊。”

这时，刚开机的手机打来电话，是他大姑“小浩啊，咱别治了，老天爷叫他走，咱也拦不住啊。”

“安安生生走完最后一段吧，也让你父亲少遭些罪。”二姑也发来信息。

钱浩哭得双眼红肿，刚合上手机，媳妇又打来电话，“这几年我算是看清你了，你和你爹永远是一家人。你说要是我哪天得癌，你愿意这么砸钱给我治吗？”

钱浩沉默，一句话也说不出，两人都知道答案。

可顾不上劝离婚的事儿，钱浩先忙着给父亲办出院，转进了医院下属的一家社区医院。里面有三十来张安宁病床，专门给肿瘤晚期病人过完最后一段。

再付住院费时，钱浩接连刷了5张卡，发现里面的钱全清了，最后又找朋友借了几千块。这几年他给父亲看病的钱，多得自己都数不清。

一沓沓账单，没吃完的“代购神药”，被骗了的上百包中药包，如今成了钱浩仅有的“资产”。

4个月后，钱民安在安宁病房去世。一周后，妻子就强拉着他，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

揣进裤兜里的离婚证，被撅变形。坐在熙来攘往的马路边，钱浩突然发觉，自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