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国时期前赵开国皇帝刘曜一生波折不断,远比小说中慕容复、正史中慕容垂传奇的多。
刘家千里驹刘曜虽是汉姓,却是地地道道的匈奴人,他是匈奴史上最伟大君主冒顿单于的直系后裔,但到了西晋初年,匈奴已经完全没落,什么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都尉这样原先显赫的官位,早已在晋武帝的威权下沦为徒有其表的华丽装饰品了。
所以父亲早死,随叔父刘渊在长安为质的刘曜过得并不如意,虽然吃穿不愁,但受尽白眼。为了融入汉人这个大家庭,改善自己的境遇,与大多数“旅居”中原的匈奴人一样,刘渊叔侄开始学习汉人文化,史载,刘渊“《史》、《汉》诸子,无不纵览”,刘曜“善属文,工草隶”,尤好研读《春秋》、《左氏》、《孙吴》等权谋兵书。
二人已经高度汉化,如果不是相貌有异(刘渊眉心有赤毛三根,刘曜则是“眉白,目有赤光”),仅凭言谈举止,外人已经难辨族属了。
当然,二人倾慕中原文化,却也没有丢掉匈奴尚武的传统,刘渊是猿臂善射,膂力过人,刘曜则是“雄武过人,铁厚一寸,射而洞之,号为神射。”
另外,刘曜还“幼而聪慧,落拓有奇度”,八岁那年,随刘渊西山狩猎,途遇大雨,迅雷震树,众人皆吓得匍匐在地,唯有小刘曜神色自若,镇定如常。
侄子有如此良质,刘渊自然珍爱非常,不但将其日日带在身边,还逢人便夸:“此吾家千里驹也!”
如果二人是生在汉家高门,自然仕途无碍,前景一片光明,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二人非但没有因出色的才干步步高升,反而处处受制,刘渊两次被举荐,都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被司马炎否决,而刘曜更是因异于常人的相貌差点被诛杀,狼狈逃亡辽东才脱难。一年后,遇朝廷大赦才敢回来。
经此一事,刘曜亦觉得自己外貌不被世人所容,于是跑到管涔山,当起了道士,隐居起来。而这时的他年仅24岁。
克洛阳俘怀帝永兴元年(304年),刘渊趁乱而起,尊刘禅为孝怀皇帝,立刘邦以下三祖为五宗神主,建立汉国,刘曜这样的宗室人才自然在第一时间被召了回来,拜为建威将军。
此后数年,刘曜屡立战功,败聂玄,克太原、屯留,取长子、泫氏,成为汉赵三大顶梁柱之一(另两位是刘渊四子刘聪、羯族首领石勒)。
刘渊死后,太子刘和继位。刘和内多猜忌,驭下无恩,刚登基就在其舅呼延攸的撺掇下,想杀掉手拥重兵的刘聪等三个王爷。不料事泄,刘聪反客为主,率大军攻入西明门,斩了刘和,自己坐上了帝位。
刘曜与刘聪关系不错,因而在这次政变清洗中非但未受牵连,反而更进一步,成为汉赵首席武将。
刘聪继位的同年,刘曜就与相国刘粲(刘聪子)、司隶校尉王弥率四万精兵,在梁、陈等地四面出击,陷晋人坞堡一百多座。
不久,汉将呼延晏又率禁兵两万七千,在河南与晋军大战,前后十二胜,斩首三万,与刘曜、石勒三路大军合围洛阳。
当时西晋在位的是晋怀帝司马炽,但实际主政的是八王之乱最后的胜利者东海王司马越。
司马越传檄天下兵马入京勤王,但司马氏早已尽失人心,响应者寥寥。最后,只有征南将军山简和荆州刺史王澄两人派兵相救,可惜半路皆被击溃。而有“西晋最后忠臣”之称的并州刺史刘琨也因先前邀司马越共讨刘聪被拒而大失所望,又被借兵而来的鲜卑人割去陉北五县,也有心无力。
司马越见大事不妙,便以征讨石勒为名,要带兵出洛阳,实际是逃命自保。司马炽苦劝无果,晋军精锐弃城而出,徒留司马氏一众老幼在凄风苦雨中哀叹时运不济。
司马越一走,从未有发言权的怀帝便想在最后时刻“挣扎”一把,他传檄天下讨伐司马越,没想到得到了比勤王诏书更多的响应,兖州刺史苟晞等纷纷表示拥护这一伟大决定,结果还没等到付诸行动,司马越竟在项城被吓死。其亲信王衍决定率军返回东海老巢。
而这时身在许昌的石勒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他认为东撤的晋军成分复杂,除了士兵还有大量平民和王公大臣,行军必然缓慢,只要少量骑兵便可吃掉这块肥肉,于是亲率一万骑兵轻骑突进,半日之内奔袭三百里,最终于宁平城大败晋军,“十余万人相践如山,无一人得免”,王衍也被以“土墙压身”这样闻所未闻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宁平城一战,西晋最后一支主要战力被消灭,洛阳城破已是水到渠成。
很快,呼延晏一军攻入东阳门,并烧掉怀帝逃跑的最后希望——停在洛水旁的舟船;王弥克宣阳门,纵兵大掠;刘曜则攻入西明门,捕杀怀帝太子司马诠、吴王司马晏等王公士民三万多人,并发掘司马氏皇陵,一把火将洛阳烧成白地。
刘曜此行最大的收获是羊献容,也就是那位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奇葩记录——五废六立的晋惠帝第二任皇后。
作为攻破洛阳的主将,刘曜的中军大帐第一时间就收到了羊献容这个精美的“战利品”。
结果,一番肉搏下来,羊氏极尽逢迎之能事,刘曜也舒畅无比,于是倍加宠爱,日夜欢歌,未见过羊氏真容的刘聪也成人之美,不仅将羊后赐予刘曜,还封其为车骑大将军,中山王,加开府仪同三司、雍州牧。
刘曜对羊氏也不错,称帝后不仅立其为皇后,与其连生三子,长子刘熙更是被立为太子。羊氏与刘曜一起生活了11年,并在前赵能量不小,“内有特宠,外参朝政”,最后在生四子时中风而死。
与羊氏的这一段“佳话”,可见刘曜并非暴而无恩之人。
这是后话,我们接着再聊。
克长安灭晋室前明后昏是古代帝王的普遍规律,刘聪亦不例外,前期的他还称得上雄才大略,但自从攻陷洛阳,灭亡西晋后,便开始游乐无度,为政日昏,他不仅让怀帝青衣煮酒后鸩杀之,还常因“鱼蟹不供”、“做殿不成”等小事诛杀大臣,弄得天怒人怨。
在此期间,刘曜持续发光发热,若非如此,汉赵怕是早亡了。
311年,刘曜奉命进攻关中,兵不血刃一战而下长安,镇守关中的南阳王司马模被杀,但是不久,年少时曾手刃37人的冯翊太守索綝(曾任南阳王府从事郎中,与司马模交情莫逆)举兵五万进攻长安,生擒汉将李羌,忠于晋室的安定太守贾疋亦在渭桥大败汉将彭荡仲,进围关中。
刘曜见战事不利,便主动撤出长安,临行前劫掠十多万汉族士女赐给五部匈奴为奴。
不久,刘曜又奉命进攻晋阳的刘琨,刘琨不敌,仅率十余骑逃出晋阳,其母被杀。
晋阳失陷后,刘琨跑到结义兄弟拓跋猗庐处,借来六万鲜卑精兵,意图复仇。
刘曜的匈奴兵虽猛,却只是相对晋兵而言,遇见鲜卑,恰是硬碰更硬。
汾东一战,刘曜大败,他身中六箭,几乎死于阵中。刘曜连夜逃出晋阳,越蒙山而去。拓跋猗庐亲率骑兵追击,又在蓝谷大败刘粲,刘琨得以喘息,收拾离散,在阳曲驻扎下来。
永嘉六年(312年),豫州刺史阎鼎护送秦王司马邺入长安,并在随后与索綝的争权中被杀,次年索綝拥立司马邺为帝,进位卫将军、领太尉,全权负责长安小朝廷军国大事。
刘聪听闻晋室内讧,急招刘曜再次进攻长安。
建兴二年(314年),刘曜率呼延莫等入关中,三战皆败晋将麹允,索綝无法,只得亲自领兵抵御,他虽屡败呼延莫,但毕竟只有一城之地,将寡兵稀,只是对长安沦陷起到延缓作用。
愍帝登基之初,也曾令王浚、刘琨等地方势力攻取平阳,南阳王司马保来卫长安,但司马保三心二意,王浚只想割据自立,刘琨只有鲜卑兵可用,司马睿更是只想保有江东一隅,只有一个忠臣祖逖募兵两千,冒死北进,牵制了石勒一部分兵力。
对于日渐严峻的形势,大都督麴允建议放弃长安,带着愍帝去司马保那里,但索綝与司马保不和,此议遂被搁置。不久,长安粮草断绝,百官饥乏,只能外出采野草充饥。
315年,刘曜再度发兵,这次他没有直接进攻长安,而是先剪除外围,八月,汉军攻陷北地,又乘胜进至泾阳,连克渭北诸城。
次年,刘曜进围长安,附近诸郡虽有援军来救,但散骑常侍华辑所率京兆、冯翊、弘农、上洛四郡之兵屯于灞上,焦嵩等晋将屯于蓝田,皆畏惧匈奴兵强而畏缩不前。
只有司马保派出的胡嵩一军异常勇猛,在长安西的灵台大破汉军,但是,司马保害怕长安解围后索綝得志,强令胡嵩屯兵渭北,逗留观望。
虽然刘曜对晋军内斗不太了解,但也不会放过如此良机,他挥军猛攻,陷长安外城。索綝只能退保内城,不久“城中饥荒,人相食,死者大半”。
十二月,又饿又渴的愍帝哭着对麴允说:“今穷厄如此,外无救援,当忍耻出降,以活士民。”
于是派侍中宗敞送降书给刘曜,但万万没想到,一向以忠义示人的索綝竟派人将宗敞截住,然后转派自己儿子为使臣,以长安城换取富贵——“今城中食犹足支一岁,未易可克也。若许綝以车骑、仪同、万户郡公者,请以城降。”
然而,刘曜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抽剑一挥,便砍了索綝儿子的脑袋,然后传话给愍帝——若觉得粮食未尽,那就守着吧;但若觉得缺粮兵弱,那就早早投降了事。
不久,年仅17的愍帝做足全套投降仪式,“乘羊车、肉袒,衔璧,舆梓,出东门而降。”
麴允愧而自杀,刘聪以为忠臣,赠车骑将军,厚葬;而索綝则因不忠于本朝,被戮于东市。
刘曜攻克长安后被封为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留镇关中。
平靳准之乱318年,刘聪去世,太子刘粲即皇帝位,是为汉隐帝。
刘粲与他父亲一样,从小就才能出众,文也文得,武也武得,但自从做了皇帝之后,就开始作威作福,远贤臣而亲小人,对人对事,极为严苛,谁提意见就修理谁,谁会吹牛就喜欢谁。
刘粲发现,天愈发蓝了,水愈发绿了,女人们,特别是老爹的女人们,也愈发地水灵了。
于是,他将皇太后靳氏、上皇后樊氏、中皇后宣氏,这些一水的小妈,一股脑全部纳入后宫,享受齐人之福。
不久即发生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宫廷政变——靳准之乱。
靳准是皇太后靳月华和皇后靳氏之父。刘粲为了他这个老丈人,不但相继杀掉了太宰刘景,大司马刘骥,车骑将军刘逞,大司徒刘劢,这些刘姓亲王,还将军政大权全都交给了他。
但靳准却毫无征兆,毫无道理的冲上光极殿,义正言辞地杀了女婿,又把刘家男女老幼全部斩杀,还掘开刘家祖坟,把刘渊和刘聪尸体拉出来截成两段,一把火烧了刘家宗庙。
如果仅是到此为止,还可以用利欲熏心来解释,但接下来靳准的一系列操作就让人难以理解了,他非但没有自行称帝,反而对安定人胡嵩(一个晋朝降将)说:你现在走一趟,把传国玉玺交还给晋廷,告诉他们,我愿意做晋朝的藩属。
胡嵩不敢接受,靳准发怒,将其诛杀。
我感觉,胡嵩这个倒霉蛋儿,当时一定处于晕菜状态,搞不清靳准是不是在钓鱼执法,不敢轻易答应,结果白白丢了性命。
随后靳准又派使者带话给晋朝司州刺史李矩——我愿意归顺朝廷,将怀、愍二帝灵柩送还,请您上奏陛下(司马睿)知晓。
可惜司马睿也与胡嵩有同样的顾虑,担心这就是一场骗局,忽悠派兵好聚而歼之。于是除了接收二帝灵柩,再未有任何动作。
靳准为毛要发动政变,为毛对刘家如此仇恨,又为毛投靠晋室,到现在,史学界也没有特别令人信服的结论。
就在靳准还在向司马睿大表忠心之时,汉赵的两员大将不乐意了,相国刘曜听说朝廷生变,亲率精兵从长安而来,一直处于半独立状态的石勒也率五万精兵开至襄陵北原。
靳准想速战立威,便屡次派兵挑战,石勒不想为刘曜做嫁衣,则坚壁不出,任他阵前狂吠。
十月,刘曜到达赤壁。太保呼延晏、太傅朱纪、太尉范隆等人,逃出平阳,前来归附,他们一道劝刘曜登基,以安天下。
刘曜本来没有机会继位,刘渊、刘聪都是多子多孙,刘曜的顺位怕是要排到百名开外,但现在靳准替他“清理门户”,将刘氏阖族尽数斩杀,只剩刘曜枝属最近。
如此,刘曜就没啥可客气的了,即皇帝位,大赦天下,只有靳准一族不在赦免之列。
刘曜也知道,石勒不好惹,除了大封从龙之臣,还任命石勒为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增十郡,进爵赵公,以安其心。
石勒得到了他想要的,于是开始卖力进攻,平阳周围的巴人、羌人和羯人共十余万落皆被他平定。
靳准心虚,忙派侍中卜泰带着皇帝袍服和乘舆出城,送与石勒,向他请和。
石勒也不傻,在审时度势一番后,叫人将卜泰押入囚车,送到刘曜处。
刘曜也深知平阳城坚易守,强攻会死很多人,于是施出攻心计,为卜泰松绑,并好言劝慰——“先帝实乱大伦,靳将军行伊、霍之权,才使朕有登基的机会,功劳甚大。如果他能开城迎驾,免死不说,朕当以朝中事相委!卿回平阳,宣示朕意。”
刘曜虽然没能忽悠住靳准,却“感召”了他的堂弟靳康、靳明,以及左车骑将军乔泰、右车骑将军王腾等人(都是政变的主力),哥几个一合计,就把靳准卖了,然后推举靳明为老大,派卜泰送上六颗传国玉玺,以及靳准的人头,向刘曜请降。
刘曜大悦,对卜泰说,使朕获此神玺而成帝王的,就是你啊!
石勒听说此事,大怒——这帮鼠辈竟然舍近求远,不向自己投降,反而绕道奉玉玺给刘曜。于是猛攻靳明,靳明大败,派使向刘曜求救。刘曜就派刘雅、刘策相迎,靳明率平阳官民一万五千人来降。刘曜驻屯粟邑,下令诛杀靳氏全族,靳康、靳明亦被腰斩于市。
期间还发生过一个小插曲,刘曜见到靳康女儿,惊为天人,就想纳为皇后(老靳家果然有生美女的基因)。
靳姑娘说:“陛下既然杀了我父兄,何必还要娶我?但求一死。”刘曜感其哀怜,就赦免了靳康一子,给老靳家留了一个苗苗(刘曜也是痴情种)。
随后,刘曜派人入平阳,迎回老娘胡氏灵柩,然后还都长安,石勒则派人把刘渊、刘聪陵墓修复,收敛刘粲,又安排好卫戍部队,返回襄国。
319年夏,刘曜在长安以冒顿单于配天,刘渊配上帝,立宗庙社稷,又因刘曜曾受封中山王(古为赵地),改国号为赵。
至此,汉变为赵,史称“前赵”,刘氏政权也完全以单于后人自居,不再打汉朝旗号了。
同年冬,石勒也自称赵王,建号称元,史称“后赵”。
此后十年即进入了两赵双雄混战时期。
双雄相争刘曜建国初期,颇思进取,接连出兵,攻陷陈仓、草壁、陇城等地,平定关中巴、氐、羌、羯等族,凉州刺史张茂畏惧请降,遣使称藩。同时,又在长安设立太学、小学,简选汉匈少年,“择朝贤宿儒明经以教之”,朝中大臣有规谏者,他也能虚心听取,下诏褒扬。
当时,刘曜手下有劲卒二十八万五千,前赵武功达到鼎盛。
另外,前赵的承嗣问题也让刘曜倍感欣慰。被刘渊御封的世子刘胤在靳准之乱后平安归来(原本都以为遇害),且经过苦难,处世谦逊,文武兼资,刘曜本欲废掉太子刘熙,以其为储,却被其坚拒,刘熙也表示愿意让兄。
刘曜内宫一片和睦景象。
与此同时,石勒也不闲着,325年4月,他派手下亲将石佗自雁门出上郡,攻袭依附于前赵的北羌王盆句除,俘三千余落,获牛羊两万余而归。
刘曜闻讯怒甚,当天就自长安出兵,派中山王刘岳、大将呼延谟追击石佗,刘曜本人则在富平驻营以为声援。
刘岳师出得利,河滨一战,大败后赵军,斩石佗及甲士一千五,五千多后赵军被赶入黄河淹死。
不久,刘岳又乘胜进击,攻后赵大将石生于洛阳。
一开始,前赵作战顺利,刘岳军俘斩后赵兵卒五千余人,并进围金墉城。危急时刻,石虎率步骑四万入成皋,大败刘岳于洛西,呼延谟被阵前叫杀,刘岳狼狈退保石梁。
刘曜闻讯,亲率大军救援刘岳,石虎也自领大军三万前来拒战。刘曜初战先胜,在八特坂击溃石虎手下将石聪。
然而夜间,刘曜军屯营于金谷,却半夜无故大惊,刘曜命刀斧手紧闭大帐不动,虽然最终大营安定下来,但第二天清点人数,兵士逃散竟然近半,刘曜无奈,只得退归长安。
刘岳残军见救援无望,很快溃败,包括刘岳在内的前赵高级将领八十多人被生俘,一万五千多士卒被坑杀。
当消息传回,刘曜“素服郊哭,七日乃入城。”
经此大败,刘曜愤恨成疾,还至长安后,皇后刘氏又病死。
刘曜由此性情大变,他终日酗酒,动不动就杖杀臣下,尚书郝达等人固谏,亦被其大盆毒酒鸩杀。
328年6月,石勒又派石虎领大军四万从轵关西进,攻前赵之河东,旬月之间,五十多县响应,后赵军势如破竹,直攻至蒲坂。
劲敌来攻,刘曜不得不又一次御驾亲征,“自将中外精锐水陆诸军以救蒲坂”,同时,派刘胤守卫长安,命河间王刘述发氐、羌之兵以御河西。
石虎虽号称骁将,但面对刘曜亲率的十万大军,心中也不得不惧。刘曜军自卫关北渡后,石虎便引军回撤。刘曜军将出身,知道机不可失,麾军追击。
九月,刘曜在高侯追上石虎,双方接战,石虎大败,大将石瞻被杀,“枕尸二百余里,收其资仗亿计。”
石虎率残兵败将,兔子一样地往朝歌方向撤退。
刘曜则从大阳关渡黄河,进攻守卫金墉城的石生,并掘河猛灌后赵守军。又乘胜势,分遣诸将攻后赵汲郡、河内等地,荥阳太守尹矩和野王太守张进纷纷出降,一时之间形势对刘曜非常有利。
但他却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没有挟必胜之威攻后赵都城襄国。
敢与韩彭竞鞭,与光武争雄的石勒分析的很有道理:“刘曜乘一战之胜,自河而北,席卷而来,如此,则大事去矣!”
但现在却是“带甲十万,攻一城而百日不克,师老兵急,我以百战锐卒击之,可一战而擒之!”
于是,石勒亲统步骑四万向洛阳进发。
329年1月,后赵诸军齐于成皋,共步卒六万,骑兵二万七千。让石勒感到惊喜的是,成皋关前竟无前赵守军,于是,大军“卷甲衔枚,诡道兼行。”
而刘曜这边,却是因胜而骄。他不思攻防之略,天天与几个嬖臣在营中饮酒、豪赌,左右随臣进谏,他却以妖言惑众,斩之。
直到石勒大军已过黄河的消息传来,刘曜才开始与众将商议迎敌方略——撤围金墉,在洛西布阵,以迎后赵大军。
然而为时已晚,石勒率步骑四万入洛阳城;石虎率步兵三万出洛阳城北;石堪、石聪则各领精骑八千自城西疾驰向北。
本来刘曜是包围洛阳,如今,自己反倒成了瓮中之鳖。
前赵军本就形势不利,临阵刘曜又饮酒数斗(不知是壮胆还是解馋),刚刚披挂上马,乘骑的赤色宝马就不知何故,前腿跪地不起。战事危急,也来不及寻得好马,只得临时牵了一匹运物小马跨骑而上。临出营门,“复饮酒斗余”。
双方大战于西阳门。石勒本人亲贯甲胄,从洛阳阊阖门冲出,对刘曜大军形成夹击之势。
后赵军将大多都认识刘曜,双方普一接触,皆率精骑直扑刘皇帝而来。前赵军大溃。
刘曜昏醉之中,被败兵裹挟着往后奔逃。他所骑小马速度慢,力又不够,前蹄陷于渠中,一下将其甩落地面,后赵追兵箭射枪捅,刘曜“被创十余,通中者三”,被生擒活捉。
枭雄末日刘曜与石勒曾多次协同作战,是患难与共的“老战友”,现在一为阶下囚,一为座上主,天壤之别,但刘曜生性豁达,竟不以为意,他支起肘,向“老朋友”亲切问候:“石王!曾忆重门之盟否?”
石勒倨然高座,良久,竟无言以对。
虽拒绝与刘曜叙旧,石勒仍下令为刘曜医伤,并派孙子石邃精兵监守,把刘曜押送襄国。
途经洛阳北苑,有位叫孙机的老人要求见刘曜一面,石勒允之。
孙机白须飘飘,持酒进于躺在担架上的刘曜:“轻用兵,败洛阳。祚运穷,天所亡。开大分,持一觞。”
面对如此数落,刘曜还是很豁达,他撑起身,接过酒觞,道:“此言有理,当为老翁痛饮此杯!”
石勒闻之,凄然动容:“亡国之人,足令老叟数落!”
到襄国后,刘曜被囚于永丰小城。开始,石勒对这位“老友”还好吃好喝好待遇,“给其妓妾,与其佳肴”,并派早先在石梁俘获的刘岳等人鲜衣怒马去看望刘曜。
刘曜见到自家“中山王”,也吃了一惊:“一直以为爱卿早已被杀,石王仁厚,全活至今,而我当年斩杀石佗,令人有愧。今日之祸,应是自找啊!”昔日君臣,留宴终日,至夕泣别。
眼见刘曜伤有起色,石勒便让其给长安城内的刘熙写信,劝其早降。
然虽已被俘,刘曜仍有匈奴人血性,算条汉子,他只写了十四个字——“与诸大臣匡维社稷,勿以吾易意也!”
石勒观书而怒,知道刘曜再无利用价值,便派人入囚所,一刀了结了这位“老友”。
然而刘曜的苦心尽数化作了驴肝肺,太子刘熙与南阳王刘胤等人闻刘曜被杀,“大惧”,竟然从长安这样一个坚城根据地撤出,退守上邽,还斩了劝谏的尚书胡勋等人。
前赵果真天数已尽了。
太子、南阳王一跑,长安周遭各镇宗室、将领也“皆弃所守从之”,关中大乱。
不久,前赵将蒋英、辛恕等人拥众数十万于长安,遣使向石勒投降。石生率洛阳兵前往关中,兵不血刃地接收了这座本来要死数十万兵也不见得能攻克的坚城。
329年9月,在上邽喘息已定,回过味来的刘胤开始后悔当初之举,又率兵数万反攻长安。
结果自然是以卵击石,十月,石虎率精骑二万与之大战于义渠,刘胤大败,奔还上邽。
石虎沿途追杀,枕尸千里,刘胤溃兵入城未及关门,后赵骑兵就蜂拥而入,把前赵帝王将相一网打尽,包括刘熙、刘胤在内的王公卿校三千多人被石虎屠杀,其他匈奴贵族及前赵王公五千多人被押往洛阳,集体活埋。
汉赵至此,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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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色之徒,有啥可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