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元月,有工人在位于太原市西南蒙山山麓的太原胜利器材厂取土时,发现一座小型土洞墓葬。由于当时没有保护文物发掘现场的意识,施工人员就将发现的40多件随葬品草草打包送交晋源文化馆,再由其转交给当时的山西省博物馆(现为山西博物院)进行保存。
谁也没有想到,这批文物的出现会让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土洞墓,成为专家学者议论的焦点,它出土的文物不仅走进了中国国家博物馆,而且还荣登了国家文物局公布的《第一批古代名碑名刻文物名录》。
今天,我们就和大家来聊聊这个“墓小国宝多”的“张肃俗墓”。
千年名字得破解
1958年,山西省博物馆编辑了《太原圹坡北齐张肃墓文物图录》一书。书中介绍,在太原圹坡(太原古城遗址所在地)发现一座北齐墓葬,墓主人名为张肃。

关于墓主的名字是来源于墓志中的“君讳肃俗字季良”,当时断句为“君讳肃”“俗字季良”。所以就有了张肃的称谓。
之后,经过学者对其家族姓氏的不断考证,以及对墓志内容的重新断句,得出墓主应为“张肃俗”“字季良”。因此,我们现在看到的对太原圹坡北齐墓墓主的介绍,均为“张肃俗”。
那么,这位张肃俗又是何人呢?同样根据墓志记载,墓主张肃俗为代郡平城(大同)人,为北魏龙骧将军长安侯张子霞的第四子。
依据古人兄弟排行的次序,季为伯、仲、叔、季中的第四,也就是最小的儿子。不知小名“季良”是否有这样的意思。
张肃俗的父亲张子霞不仅是北魏从三品的大将军,而且还被封为“长安侯”,可见其位高权重。虽然,张肃俗在碑文中被介绍为人中龙凤,天之骄子,但可惜的是他英年早逝,在北齐天保十年(559年)离世,终年二十六岁。葬于晋阳城外西北的蒙山之下。
方形墓葬揭身份
太原地区发现的北齐墓葬分布图
从20世纪50年代起至今,文物部门在太原地区陆续发掘并清理出的北齐大型墓葬多达19座。
其中有东安王娄叡墓、武安王徐显秀墓、武功王韩祖念墓等。这些墓主身份特殊,地位显赫,位列宰辅三公,是北齐政权的核心人物。

当然,太原地区除没有发现北齐皇室成员墓冢外,其余各级官员和贵族的墓葬均有出土。张肃俗墓就位列其中。
张肃俗墓葬为平面方形单式土洞墓,长、宽尺寸均为2.9米,而墓葬坐北朝南的埋葬方式是沿袭了北魏的埋葬习俗。
土洞墓的结构相对简单,一般仅在墓室前边有较短的甬道,墓室面积较小,没有壁画或者只有简单壁画。相对于中低级官吏的砖室墓,张肃俗的土洞墓自然在规制上还要简陋,这与他没有入仕有一定关系。
重点来了,张肃俗墓制虽低,但是他的随葬品却登上了国博的展柜。
国博展柜现真身
张肃俗墓出土文物(部分)北齐
张肃俗墓葬中出土陪葬品有40余件,包括陶碗6件、陶罐3件、陶牛车1件、陶质动物12件、陶人俑14件、镇墓兽俑1件、模型明器6件,墓志1方。这些文物,大部分保存完好,表面施以彩绘。
其中,有四件被选入中国国家博物馆作为馆藏文物进行展览。

陶牛车 太原市圹坡张肃俗墓出土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在南北朝时期,乘坐牛车是主人身份地位的象征。因此,上至皇帝,下至一般官吏,多以牛车作为出行车辆。
因为牛车行驶缓慢,乘坐之人可以免受烈马奔跑所带来的颠簸之苦。加之,有了围挡的车厢,使乘坐人能够更好的保护自身的隐私。所以,牛车就成了那个时代盛行的交通工具。
我们看到这辆彩绘陶牛车,车辆短宽有圆拱蓬,前有栅栏,后无入口门。漆画的轮毂,精美的车厢,雄健硕大的挽牛,为我们展现的是造型逼真,精美细致的北齐艺术风格。

陶骆驼 太原市圹坡北齐张肃俗墓出土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骆驼被称为“沙漠之舟”。是沙漠地带的主要交通工具。载物的骆驼俑最早来自北魏时期的墓葬,因为北魏的都城平城,作为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节点,与西域地区有着较为频繁的外交往来和贸易活动。因此,骆驼作为重要的交通工具被广泛使用。
而骆驼俑作为随葬品,也恰恰与墓主人身份地位,生前喜好以及当时的社会风气有关。
这件骆驼俑昂首挺立,宽大的掌趾坚实有力,身负重物,却神态自如。雕塑家以简练与工细的写实手法将骆驼从容徐缓的习性表现的淋漓尽致。这件极具写实风格的骆驼俑是北朝雕塑的佳作。

陶女俑 太原市圹坡北齐张肃俗墓出土
古代陶俑是专门为陪葬死者而烧制的陶偶人,是古代丧葬礼仪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它在古代社会“以生人为殉”的丧葬习俗之后出现。
古代陶俑按用途分为镇墓俑、骑马俑、说唱俑等;按类型分为人物俑和动物俑;其中,人物俑又分为歌舞俑、奏乐俑、兵马俑、仪仗俑、侍从俑等。

陶女俑 太原市圹坡北齐张肃俗墓出土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张肃俗墓中出土的女侍俑和武士俑在穿着上都极具民族特色。女侍俑头梳双螺髻,穿着具有北方游牧民族特色的“袴褶服”,这种服饰为⼤袖合领⾐,⼤⼝袴,膝下加缚,是为了便于骑马而设计。
而武士俑则穿⼩袖⻬膝袄⼦ ,⼤⼝袴膝下加缚,头戴三棱黑色鲜卑长帽,另⽤⼩带⼦扎定,这种首服是唐代幞头的先驱 。
张肃俗墓中出土的这两件陶俑为我们了解北齐时期的服饰、发型等生活细节,以及社会风貌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
张肃俗墓中的陶塑虽然只有40余件,但此墓是发现较早,并且有确切纪年与出土地点的北齐墓葬。它的出现,为学者研究北魏到隋唐冥器陶塑的发展脉络,提供了比较与研究的可信资料。
墓志入选国家队
张肃俗墓志盖及墓志 北齐 山西博物院藏
墓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纪念死者,传承文化和家族荣誉的重要载体。常用雕刻个人生平、身前功绩及家族历史,来表达对逝者的敬意和深厚的情感。
在国家文物局公布的《第一批古代名碑名刻文物名录》中,张肃俗墓碑就位列其中。
这块石碑采用了北魏时期流行的墓志书写格式,即“讳、字、乡邑、族属”加“铭”的写作手法。
其中,“讳、字、乡邑、族属”是指墓主人的姓名、籍贯、祖上是谁、爷爷是谁、父亲是谁。而“铭”则是指是用一些溢美之词,来说明墓主人的不同寻常,值得夸耀之处。

张肃俗墓志 北齐·天保十年(559年)山西博物院藏
张肃俗的墓志被入选国家队,主要原因有三:一、墓志上有确切的纪年,这不仅可以直接确定其墓葬的年代,而且还为考古研究和历史断代提供了准确的时间依据。
二、张肃俗墓志,采用了楷书的书写方式,展现了书法家的深厚功力和独特的艺术风格。
三、墓志铭的创作需要一定的文学功底和艺术修养。张肃俗墓志采用精炼优美的语言,通过如诉如泣的表述,呈现出家人对逝者的怀念和敬意。

现在,我们就给大家逐句翻译:君諱肅,俗字季良,代郡平城人也。魏故龍將軍、中散大夫、豫州長史、鎮城大都督、長安侯張子霞之第四子。
(译文)君讳肃俗,俗名季良,源自平城,代郡之地。魏之龙将,中散大夫,豫州长史,镇城都督,长安侯裔,张子霞嗣,排行季子。
祖以強學馳名,父以多才標譽,君是稱龍種,實有鳳毛,彎弧極破葉之工,下筆盡臨池之炒。
(译文)祖父博学,名扬四海;父亲多才,誉满天下。君承龙脉,确有凤姿。射箭如神,百步穿杨,书法超群,笔走龙蛇。
但英㑺或沉,居諸靡息,未登好爵,翻摧小年,春秋廿六,以大齊天保十年七月廿七日卒於鄴下。鄧以其年十一月十九日權礦晋陽三角城外。
(译文)天妒英才,岁月无情,未及高位,青春已终。年仅廿六,大齐天保,十年之夏,七月廿七,邺下辞世。同年之秋,十一月间,十九之日,晋阳郊外,三角城边,暂葬荒丘。
諸兄愛同伯雅,睦等元方,悲棣華之稍落,痛荆株之潮亡。
(译文)兄长情深,如同伯雅,和睦相处,可比元方。痛失手足,悲悼棣华,荆株凋零,心如刀绞。
聊鐫茂範,庶畢天長,乃為銘曰:白楊雲聚,丹旐風生,足與悲於行路,况同氣之深。
(译文)镌石立碑,永志不忘,愿君之名,与天同长。铭文曰:白杨成云,丹旐飘风,行者悲戚,手足情深。
一千五百年前的张肃俗啊,你可曾想到,家人给予你的爱,就寄托在你墓中的每一件精美器物中,只要它们在,家人对你的爱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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