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儿不就弄场婚礼，咱娘死了恁都不去？”

“俺也为难啊，恁不知道喜邪相冲，这咋弄！”

邓州杜庄村头，陈冬华忙着搭戏台，租灵棚，掏出手机给二姐陈秋艳打电话，质问她为啥不来给母亲守灵？

7月2日，是陈秋艳儿子杜鹏的婚礼，半年前就订了镇上最贵的酒店。杜鹏外婆史翠英想着赶在婚礼前把活儿干完，天天蹲在田里暴晒，结果倒地出了意外。

陈秋艳这下犯了难，担心沾上丧气不吉利，母亲葬礼上，陈秋艳始终没露面，连夜里守灵都不情愿去。

要知道史翠英生前，仨孩子中就数老二陈秋艳跑得最快，难道就因为跟儿子婚礼撞上，她就狠心不送老母亲最后一程？

“冬华，冬华，恁娘搁地晕倒，人不中了都！”

6月29日晚，陈冬华从厂里下班，正在厨房忙活。突然听见房外老李几声急促叫喊，意识到母亲出事儿了，陈冬华撂下汤勺，就往地里跑去。

“娘，娘！恁咋了，醒醒！”

无论冬华怎么拍打，母亲都没一点反应。一摸，全身滚烫，冬华赶紧把母亲扛上三轮摩托车，带到了镇医院。

医生全力抢救，然而史翠英生命体征还是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医生无奈告知，由于暴晒过久，体内极度缺水，已经发生不可逆变性恶化。

陈冬华这才想起，母亲最近天不亮就捆菜，不带水不带饭，干到晌午头上也没停。叫她回来，她就念叨得赶在孙子婚礼前，多卖卖钱。如今，却因为连续高温劳累种地，把命搭了进去！

“大姐，咱娘……没了！”

“二姐，咱娘不中了，快来医院一趟吧！”无力蹲靠在病房外，陈冬华哽着哭腔打电话，不到20分钟，大姐陈秋霞赶了过来，双眼红肿，声音嘶哑。

可等了老半天，迟迟不见二姐陈秋艳。

“俺来嘞路上叫车撞了，现在搁诊所里包扎，恁先把娘带回来吧。”电话再拨过去，秋艳竟然说她路上出事了。

无奈之下，秋霞只得跟车把母亲遗体运回了村子。又叫三弟冬华赶紧租冰棺灵棚，给亲戚长辈们报丧，当晚他作为儿子，还必须整夜守灵。

另一头的陈秋艳，却在自家里屋来回踱步。母亲没了她当然也难过，毕竟她家日子最穷，以前母亲老来地里，帮衬她种菜。

可三天后就是儿子大婚，酒店婚庆付了订金，改日子要损失不少钱。婚礼那天，自己也得上台，万一沾上丧气，这喜白事相冲，可不犯了大忌吗？

这么想着，陈秋艳摇摇头，这葬礼绝对不能去！

她赶紧上村诊所，塞给大夫500元红包，叫她把自己的腿包了一下。可陈秋艳刚坐到躺椅上，三弟冬华就冲进了诊所。

本来他回村里叫人租灵棚，顺带来诊所看看二姐伤得重不重，谁知心急火燎的他跑进来时，看见二姐双腿完好，两手还抠着手机，表情尴尬而痛苦，

“冬华，恁听姐说，娘走了俺心里也苦，可再过3天俺儿办婚礼，这喜白事冲了，对咱娘也不好啊。”

向来脾气温和的冬华，憋得满脸通红，攥紧了拳头，生平第一次吼了二姐，“那恁儿结婚重要，埋咱娘重要？不中等恁弄完婚礼，再叫娘下葬！”

看着二姐像粘在躺椅上，压根没起身的意思。冬华更是气恼得捶了下墙，大姐马上带着母亲遗体回村了，他赶时间，还得赶紧把冰棺灵棚弄好。

转头离开前，冬华撂下最后一句狠话，“恁要是还有点良心，赶紧来守灵吧！”说完，骑着三轮摩托车走了。

然而，那晚秋霞、冬华姐弟俩披着孝衣，守了整整一晚，亲戚长辈来一趟都回家了，也没见秋艳人影儿，她老公杜凯强，儿子杜鹏也都没来。

出殡那天，史翠英娘家人来了几十口，还没见着秋艳三口子，纷纷怒了，直接叫人上家里叫。临近中午，凯强骑着车带着秋艳来了，吱呜着说儿子在外地忙，赶不回来。

娘家人冷眼看着，一句话也不想客套，搭理他们。冰棺上车前，众人跪地，痛哭送别，冬华盯着二姐坐立难安，焦躁得不行，顺手拽着她也跪了下去。

从殡仪馆火化回来，冬华作为唯一的儿子，小心捧着母亲骨灰盒，大姐秋霞抱着母亲遗照。全家人来到了村陵园，母亲的骨灰将被安放在那里。

至此，史翠英的葬礼全部结束。陈秋艳拽着老公赶紧回家，继续忙活儿子婚礼的事了。她万万没想到，原本理应热闹喜庆的婚礼，却只来了冷清的少数亲戚。

结婚请柬早在母亲葬礼前，就发了出去。整个家族的亲戚、加上儿子儿媳的同事朋友，陈秋艳保守估计，在酒店订了25桌酒席。

其实婚礼当天，秋艳心里也隐隐担心，毕竟母亲葬礼刚结束，她这儿就折腾起了儿子婚礼。可转念一想，亲戚们应该理解结婚日子都提前算好的，订金彩礼也都定下了，这日子也不是说动就动。

再说母亲也是走得突然，她打心眼里觉得，日子挨这么近，亲戚们都能理解。

等了半天，除了儿子儿媳朋友陆续进来了。家人席位却始终空着，只坐了两三家带孩子的亲戚。就连事先商量登记礼单的叔伯也没来。秋艳化着浓妆，站在门口，越等越心急。

临近10点，陈秋艳的手机突然震动个不停，打开一看，是亲戚邻里纷纷转来的份子钱。秋艳赶紧叫老公拿礼单过来，一一记了下来。粗算了一下，往年他们给别人转了多少，当天也基本收回了数额。

这下，心放回了一半肚子。礼钱是随了，这人咋还不来？而且往年都是给的纸币，塞进红包，看着也喜庆，今年咋都转账了？

将近11点，冬华打来电话，委婉地说老娘刚走，心里不舒坦，长辈亲戚们也是，大家商量了下，礼钱岁上，这酒席他们就不吃了，顺带把祝福心意带到。

秋艳还想说什么，砰一声，冬华挂了电话。劝他们来的话哽在喉头，想到待会儿丢人的冷清场面，秋艳急得快哭了！

老公凯强知道了，赶紧上街拽来了十几个没事晃荡的老光棍，坐在席位上让他们免费吃喝，也显得没那么难堪。

最终，25桌酒席坐了三分之一都不到，主婚证婚环节也省了，儿子杜鹏的婚礼就这么仓促潦草地结束了。

那晚，陈秋艳气得吃不下饭，原本的愧疚成了恼怒，怨恨全家。逢年过节，她再没去看冬华和大姐秋霞，时间一长，也慢慢断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