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老伴儿……没，没了！”

随着一阵键盘敲击声，何翠英的死亡证明正在打印，接着就要给老伴销户口。而65岁的刘新富，双眼紧盯屏幕，捂着嘴失声痛哭。

他们老两口一直没病没灾，可女儿刘志红刚从河南老家，远嫁到重庆第3年，何翠英就出了车祸，双腿瘫痪。

刘新富也搭床进病房陪护，人救回来了，精神却受了刺激。白天夜里扯嗓门喊，污蔑老伴在外藏女人，翻箱倒柜扒拉存折，出院后更是天天推着轮椅，去村大队闹离婚。

折腾了大半年，刘新富没睡过一个好觉，快被逼疯。某天夜里何翠英突然从床上跌落，砸到地上，打了120，送到医院抢救，却还是没了呼吸。

刘新富余下的日子，又该何去何从？远嫁的女儿，为何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爹，妈，俺终于谈对象了！家是重庆的，两套房嘞！”

电话里，刘志红兴奋激动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听筒。

“中，中啊闺女，只要恁喜欢，俺俩都没意见。”刘新富嘴上乐呵着，反复附和女儿说的话，却被老伴何翠英，用手肘狠狠怼了一下。

挂掉电话，刘新富阴沉着脸，“你捞我干啥？闺女喜欢，咱能有啥意见，再说老大不小都31了。”

“那也不能找个恁远的！先跑到北京，这又蹿到重庆，就是不管咱俩死活！”何翠英嘟囔着，又骑上三轮车去村口卖羊奶的小店了。

2015年，闺女刘志红研究生毕业，就留在了北京，找了份律所的工作。刚过完年，刘志红突然说打算结婚了，对象是重庆的，开店当老板，她准备辞了工作去重庆。

6月份，老两口坐高铁去了重庆，耷拉着脸来回。

女儿嫁走后，老屋整日空荡荡的，过年也是老两口佝偻着腰，扒拉饺子吃。何翠英只有去羊奶小店才是开心的，那儿的销售员一口一个阿姨，拽着她的手拉家常，关心这关心那，让何翠英开心得合不拢嘴。

连着半年，何翠英已经买了十几箱羊奶粉，还买了一万二的康复仪器。每天5点就起床羊奶小店排队，店门前还坐了二三十个老太太。刘新富担心老伴被骗，可压根拦不住。

直到2022年底，何翠英骑三轮车去羊奶店时，被一辆车撞翻了，女司机下车吓得暴哭。路人叫了救护车，才把何翠英送进医院抢救。

刘新富急得满头大汗，到医院被告知，盆腔和双腿骨粉碎性骨折，碾到了骨神经，存在瘫痪的可能。刘新富顿时吓哭了，擦掉了泪，“大夫，俺老伴儿人没事吧，能活不？”

“这不用担心，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听到这，刘新富松了口气，掏起衣衫擦了把汗，趴在病房门口火急火燎望着。

自从何翠英瘫痪住院，刘新富也快被折腾“疯”了。

固定在腰间和双腿的仪器，每到半夜都会被何翠英拽着拼命摇晃，摩擦硌到伤口冒出不少鲜血。

刘新富看着快心疼死了，揪着她胳膊让停下来。可何翠英好像听不见似的，拽着仪器使劲儿往肉里砸，嘴上也是骂骂咧咧，咒骂照护女护工和刘新富“有一腿”，还骂两人偷偷藏存折，要把她赶出去之类的话。

刘新富快冤死了！老伴瞎胡闹，咒骂自己，忍忍也就罢了。可何翠英愣是抬高嗓门，咒骂声隔着两间病房都听得一清二楚，吵得病人根本睡不着，就连嗓子喊哑了也不罢休。

刘新富急哭了，他不知为啥老伴瘫痪后，像变了一个人。从来不发脾气的她，现在愤怒暴躁，满口不离脏话。

实在没办法，刘新富赶紧掏出手机，给女儿视频电话，一看见手机里的闺女，何翠英突然不骂了，还笑着问她钱够不够花，电话挂了就睡了。

疲惫的刘新富却愁得不行，总不能回回给女儿打电话，问医生说可能是阿尔茨海默正的先兆。刘新富不信，觉得是老伴在ICU待了十几天，被强光一直照着，精神受刺激了。

3个月后，推着老伴回家，刘新富以为到家会消停些。没想到老伴竟变本加厉，做的饭喂也不吃，天天推着轮椅去羊奶小店，出来就拐村大队闹离婚，在村头叫骂刘新富在外头找女人，惹得街坊邻居啧啧看笑话。

可刘新富的为人，村民也都知道，甚至配合给何翠英开了假的离婚证。晚上何翠英就把自己关进屋，把离婚证塞枕头底下，还把存折揣在裤兜里。

刘新富没办法，给志红打电话，叫她回来看她娘一趟，精神上给点安慰。可志红说工作忙，得等到年底，刘新富摇摇头，挂了电话。

有天晚上，刘新富正躺沙发睡着，忽然听到里屋咣一声，赶紧跑出去一看，老伴从床上掉了下来，头磕出了血。

刘新富急得赶紧叫救护车，可老伴送到医院抢救了个把小时后，医生无奈告知，老人摔倒之前，可能就出现心跳骤停，没抢救回来。

“那，那我老伴儿……没了？”

刘新富吓得双腿瘫软，坐在了地上，强忍住悲痛问医生该咋办？

极力的克制让医生都不忍鼻酸，他带着刘新富去开了死亡证明，键盘飞速敲击，刘新富紧盯着电脑屏幕，看到闪过的老伴名字，再也憋不住捂嘴哭出了声！

“俺以后可咋弄啊！闺女嫁恁远，老伴儿又没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压抑了太久，刘新富整个身体瘫在地上，张大嘴却哭不出声。喉咙的酸痛，眼前黑洞般的恐惧，仿佛要把这个可怜的老人吞噬。

“以后没人再骂我了，也不用拽着，不叫去羊奶店了……闺女，也不用回来了。”

被医生小心搀扶起来，刘新富拿着死亡证，颤巍着扶墙出去了。还是志红的二姑，打电话给她，通知了她母亲的死讯。

第二天，刘志红就搭飞机回来了，吱呜着说老公生意忙，暂时回不来。

这些刘新富都已经不在意了，火化完，把老伴儿的骨灰放进村里骨灰堂。刘新富一个字没说，回家收拾行李。

照顾何翠英这几年，24小时高强度的陪护，也加速消耗着刘新富的身体。他本想给女儿留一笔钱，可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钱握在自己手里最靠谱。

担心自己哪天死了，身体臭了都没人知道，刘新富带上这些年的积蓄，头也不回住进了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