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丈夫沈浩做完直肠癌手术，刘霞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打流食、擦身喂药，记录尿量，更换造瘘口袋，熬到天亮还要送女儿上学。老母亲偏瘫，年初送进了护理院，沈浩的父母在农村老家，还有几亩地要种。

老早公婆打电话说，把地卖了，上城里医院照看儿子，结果被要强的刘霞一口回绝。她不想公婆往后没有活路，就咬牙撑着整夜护理丈夫。

谁也没想到，就在沈浩术后一个多月，妻子刘霞竟在回家途中突然晕倒，救护车赶到时已没了呼吸。

只是手术后照护，刘为何霞会走在丈夫前头？撇下的7岁女儿，和偏瘫老母亲，往后日子又该咋过？

“霞，甭忙活了，你去歇会儿吧。”

病床上的沈浩刚做完直肠癌手术，从昏迷中恢复过来。他看着媳妇忙前忙后，累得全身是汗，心疼又虚弱地说了句。

刘霞应声诶了一声，手上的活儿却没停下来。

手术前，医生曾建议先做保守治疗，毕竟这场手术风险比较大，可为了丈夫能恢复得更彻底，刘霞还是坚定选择手术，希望能一次除根，把肿瘤全清除掉。

沈浩直肠壁上的肿瘤被连带切掉，但右腹上也被“凿”出了个窟窿，往后的排尿粪便，都将从这个人工窟窿中流出来。

定期给丈夫更换造瘘袋，成了刘霞肩上一项新任务。然而医生交代的话，又让刘霞心里阴沉下来。剖开体表，附着在腹壁上的肿瘤远比预计更多，加上沈浩一直嘟哝骨头疼，医生推测，沈浩的直肠癌可能有骨转移的趋势。

刘霞偷偷擦干泪，为了帮丈夫闯过关键的观察期。回到家后，刘霞几乎十几个夜没怎么合过眼，每天重复多次的换药拍背，擦身喂饭，还要时刻观察造口颜色是否变化，有没有坏死、发生感染等。

这样高强度的重复照护，让劳累的刘霞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有时丈夫的一丁点声响都会让刘霞吓得惊醒，起身帮他调整姿势，换药擦拭，差不多天又亮了。

枯坐了一会儿，刘霞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给女儿做早饭，送她上学，这大概是刘霞一天下来最轻松的时候。抽出买菜的间隙，刘霞还得赶到养老院去看看母亲。姐姐刘萍嫁到了省外，时不时打钱过来，她则出人力照料母亲。

“小霞，你累不累，要不俺们给地卖了，上城里来照顾你和沈浩？”

心疼儿媳辛苦连轴转，婆婆曾打电话说来搭把手，可一向要强的刘霞直接回绝了，她不忍心把老两口的后路断绝，就编瞎话雇了个护工，自己还能喘口气。

可就在挂完电话一周后，沈浩因为频繁呕吐咳血，又住进了医院。就在回家做饭路上，刘霞却突然晕倒，竹篮里的菜也撒了一地。

直到十几分钟后，路人经过打了120。等救护车赶来，刘霞已经脸色煞白，早没了呼吸！

最先接到电话的，是刘霞的母亲。

救护人员从刘霞的手机里，翻到了第一串号码，拨了过去，“喂！是刘霞的家人吗？她刚刚发生晕倒，很不幸没抢救过来，请问家属何时能赶来？”

刚开始刘霞母亲压根不信，以为是诈骗电话，正准备挂断。救护人员想尽办法解释，还描述了刘霞的穿着和背包里的物品，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接着是一顿悲痛的哭喊，

“我的女儿诶！你咋突然走了啊。”养老院护理人员听到哭喊声，接过电话，说明情况，才知道刘霞母亲已经偏瘫，就算赶过来也帮不上啥忙。

“那刘霞其他家人？有没有能来认领遗体的？”

“她家病的病，小的小。她老公刚做完直肠癌手术，还有个7岁女儿，姐姐又在外地，她家难的哎！”

救护人员握紧电话，心里一酸，最终还是打给了刘霞老公沈浩。

电话里是长达几分钟的哽咽，他一直心疼媳妇叫她多休息睡会儿，可固执的刘霞偏偏硬抗。他怎么也没想到动了场手术，媳妇竟然会走在自己前面！

此时他恨不得奔到现场，紧紧抱住媳妇，可沈浩的身体也急剧恶化，做完手术没多久就多处复发，癌细胞转移进了骨头，连坐起身下床都难。

女儿笑笑才7岁，刚上一年级，她妈妈就没了，自己又癌症恶化，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沈浩崩溃地不停捶打自己，却使不上力。一旁的护工赶紧跑过来，摁住了他的身体。

最终，沈浩父母连夜从老家赶了过来，把儿媳的遗体送进了殡仪馆，刘霞的姐姐也从外地回来。

清冷的告别厅，刘霞家里只来了可怜的三五个亲戚，其他都谎称出差工作忙。刘萍心里一阵悲凉，她知道亲戚攀富嫌穷，父亲生病走得早，她家又是家族里收入最差的，逢年过节就被亲戚长辈冷嘲热讽地数落。

火化前的告别仪式，沈浩身体恶化没能来，只能瘫在病床上怨恨自己落泪。女儿笑笑被姨妈牵着手，哭着冲向水晶棺尖叫着，“妈妈，妈啊……”

一声声妈妈，把刘明和沈浩父母的心都叫碎了。偏瘫的老母亲来到女儿遗体前，忍不住念叨起，“你怎么那么傻啊，照顾别人，自己的身体就不要了啊？”

想到老头子走了，女儿也突然没了，往后还有什么指望，老母亲在震惊错愕中，一度哭到昏厥。

等待火化时，刘萍一直搂着母亲，她怕母亲过度伤心做什么傻事。等待了两个小时，刘霞的骨灰领了出来，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执拗要捧着女儿骨灰，7岁的小小打抱着母亲遗照，沉默着坐车去了骨灰堂。

在那里，刘霞母亲待了很久很久。她看着老伴儿的骨灰，又小心翼翼把小女儿的骨灰盒塞了进去，淤肿的眼眶又突然红了。

出了骨灰堂，刘霞母亲破例去看了沈浩，而沈浩父母也紧张跟在后面。看着三位白发老人，又想到自己恶化得不能动弹，沈浩心里窝囊地直掉泪，又愧疚自己害病，间接“害死”了年轻的媳妇。

走到病房门口，医生严肃交代，手术肿瘤未清扫干净，加上过重的心理负担，沈浩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保守估计还有半年到一年的寿命。

老两口伤心得直抹泪，他们打算瞒到最后，不告诉儿子。可自己身体有多糟，沈浩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托医生找来了法律援助，把自己的财产分成了3份，一份归刘霞母亲，一份归自己父母，另一份留给了女儿。他没开口，刘萍就先提了，愿意帮她养女儿，不过笑笑要跟自己搬走去念书生活。

沈浩点点头，无奈闭上了眼睛，半年后，他悲哀的一半人生画上了句号。

其实，夫妻的意义就是共渡难关。如果刘霞能多让婆家人分担一些，不必自己硬抗，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但愿每一对夫妻，都能不仅恩爱，还能互相扶持，这样才走得更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