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末,这时候蒋介石已经去世,蒋经国已经当上总统。
有一天,他问总统府顾问王铁汉:“你看张学良了没有?”
王铁汉回答:“我无从看起,不能随便去嘛。”
见蒋经国不说话,王铁汉接着说:“总听你提起张学良,我有点意见是不是可以提出来。”
蒋经国说:“你随便讲吧。”
王铁汉说:“西安事变是上一代的事,你总统应该把他解决了。很容易嘛,你聘他一个咨政,这一起就把它结束了。
蒋经国说:“现在还早,放他还早。”
蒋经国当上总统后,并没有释放张学良的打算,但他心里是把张学良当作朋友的。
1950年,蒋经国和张学良第一次正式见面了。从那以后,他们之间建立了真挚的友谊。1988年,蒋经国去世,张学良得知噩耗十分悲痛。他晚年经常说:“蒋经国死的时候,我很难过。”
害怕惹蒋介石不高兴,蒋经国拒绝了张学良的见面请求1937年1月13日,张学良被戴笠押送到了蒋介石的老家浙江奉化溪口,软禁在雪窦山招待所,开始了他在溪口的囚禁生活。
1937年4月中旬,蒋经国结束了12年的留学生涯,从苏联回国,在南京见过了父亲蒋介石和继母宋美龄后,便带着妻子蒋方良、儿子蒋孝文回到溪口,看望母亲毛福梅。
在溪口,一支由戴笠派来的特务队日夜看管着张学良。他的活动范围仅限在溪口镇内,除了住处雪窦山招待所,他还被允许上街走走看看,到商店买买东西。但无论他去哪儿,身边都有特务队人员跟着。
有一天,张学良在特务队的“陪同”下,到溪口镇中心街闲逛。他走着走着,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妇正迎面走来,男的个子不高,身材发胖,女的看起来像是外国人,一头鬈曲的金发。他们身后跟着十几个护卫随从,身份似乎不简单。
在溪口待了三个多月,张学良几乎没有见过这里有大人物出没,不免产生了好奇,问特务队副队长许建业:“他们是什么人?”许建业一脸茫然地说:“不认识。”
说完,他好像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上次听刘队长说,委员长的大公子蒋经国也来溪口读书了,还说他娶了个苏联女人。这会不会就是蒋经国夫妇?”
张学良之前没有见过蒋经国,只知道他很多年前就赴苏联留学了。既然有消息称蒋经国来了溪口,那眼前这个很有身份的人一定就是蒋经国没跑了。
得出这个结论,张学良看蒋经国的眼神,多了几分品评的意味。
张学良停下脚步,就这样定定地注视着蒋经国,想从他身上找到一点点他的父亲蒋介石的痕迹,可是越看越觉得他那副内敛憨厚的模样,和奸诈狡猾的蒋介石完全不同。如果不是本来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只从外表上看,很难看出他们是父子。
张学良想叫住蒋经国,和他搭句话,但转念一想,他现在身陷囹圄,处境微妙,而蒋经国刚刚回国,也许听了别人的片面之词,对西安事变的了解不够准确,对他扣留蒋介石的事情可能心里会有怨愤。
再说,以前他和蒋介石以兄弟相称,按照正常的辈分来算,蒋经国应该叫他一声“叔伯”。如今,蒋经国没有主动登门来拜访他,他作为长辈,却先去打招呼,只会让两个人都尴尬。
因此,张学良对随行人员说:“我们回去吧。”便转过身,朝着回去的方向走了。
其实,在张学良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蒋经国的时候,蒋经国也察觉到迎面一个穿着汗衫短裤的男人盯了他好半天,他在心里不禁纳闷了一番。等到张学良走远了,他连忙问身边人:“那是谁?”
当被告知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学良时,蒋经国久久地看着张学良的背影,不由得感叹道:“果真是员猛将啊。”然后怀着满心的真诚说:“改天我将登门拜望,听听这位西安事变主帅对时事政局的高见。”
从蒋经国说的话里可以看出,张学良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蒋经国对西安事变有客观的认识,不仅没有怪罪张学良,反而对他的豪气干云之举充满敬意。
在对西安事变进行了解和思考时,蒋经国没有把蒋介石和张学良之间的是是非非,迁责到张学良身上,这样一来,蒋经国和张学良之间交往最大的“障碍因素”消除了,使他们后来建立友谊成为可能。
然而,蒋经国虽然有心去拜访张学良,但由于他刚刚回国不久,蒋介石认为他在国外待了十几年,对中国的文化已经陌生了,于是让他跟着名士徐道邻重新学习四书五经等圣贤书。
在溪口的日子里,蒋经国每天都要跟着老师学习,还要陪伴母亲、妻儿,抽不出时间去拜访张学良。所以,他们虽然同在溪口,但一直没有机会坐下来认识一下,聊一聊。
对于在溪口的那段日子,多年后蒋经国回忆:“我回国以后,父亲又要我读《曾文正公家书》 和 《王阳明全集》,尤其对于前者特别注重。”
虽然这次蒋经国、张学良没有互相认识,但他们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性格等方面都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他们的父亲都是不可一世的军界人物,在军界纵横称雄。蒋经国和张学良都为人真诚不做作,没有盛气凌人的姿态,都活力四射,富有朝气,而且都追求理想境界和浪漫主义情怀。
他们的相识似乎是早晚的事,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1937年11月,张学良被带离溪口,转移到安徽歙县黄山,从此开始了他不停漂泊辗转、辛酸煎熬的囚禁生涯。
后来,日军频繁轰炸南京、杭州,溪口也不再安全。
1938年1月,蒋经国带着妻子、孩子离开溪口,搬到了江西南昌。
不久后,江西省政府主席熊式辉任命蒋经国为江西省政府保安处少将副处长。蒋经国正式步入政坛,开始在政治舞台上大展拳脚。
从那以后,蒋经国忙于政务,张学良则在囚禁岁月里苦苦熬着。他们所走的路,一直没有交汇点。
蒋经国与张学良没有正式认识,但在那个年代里,张学良虽然被困在了牢笼里,但他仍然是无法被忽视的存在,他的名字已经嵌入了历史的脉络之中,人们无法忘记他,蒋经国也一直对他记忆深刻。
1945年秋天,由于国民党一直没有赢得东北人民的民心,蒋经国向蒋介石进言,称张学良在东北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号召力,最好将张学良释放出来,命令他重新组建一支东北军。但是,蒋介石没有接受他的提议。
1949年5月底,在这一年的端午节来临之际,蒋经国陪同蒋介石到高雄过端午节。当时,张学良的拘留地正好就是高雄。
得知两蒋到高雄后,特务队队长刘乙光准备前往向两蒋汇报工作,张学良也想见一见蒋经国,托刘乙光代为转达。
6月1日,张学良在日记里写道:“我把我的意思也表示了一番,并托他说与蒋经国,我想会一会。”
当时,国民党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蒋介石心情沉重,精神十分低落。在反思失败的原因时,蒋介石有过一段痛心疾首的总结,概括了许多原因,他认为西安事变的发动也是其中一个突出的原因,心里不免对张学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这一年,蒋经国一直形影不离地陪同蒋介石穿梭于台湾和大陆之间,他对父亲的所思所想最清楚不过。他不敢在父亲最为痛恨张学良的时候惹他不高兴,所以拒绝了张学良见面的要求。
蒋经国、张学良这次见面没有如愿实现。
但是在6月18日,刘乙光在和张学良聊天时,告诉他,蒋经国对他的态度是善意的、友好的,曾经详细询问了他一些情况。
当天晚上,张学良在日记里写道:“下午老刘告知他见过蒋先生和经国,并把大概的情表谈了一谈,又言蒋经国对我意思很好。”蒋家接班人蒋经国的关注和重视,让张学良悲绝苦涩的心得到了些许慰藉。
从1937年到1949年,蒋经国和张学良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一再搁浅。
张学良:我们应减少往来1949年12月,国民党逃到台湾。后来,国防部下面不再设立保密局,时任国防部总政治部主任的蒋经国接过了看管张学良的“大任”。
1950年夏天,蒋经国亲自前往张学良的监禁地台北阳明山区“禅园”,拜访张学良。两个人期待了十几年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终于变成了现实。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蒋经国和张学良一直算是素未谋面的“熟人”,对于彼此的身世背景、人生经历、个性秉性都有相当的了解。因此,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一样,丝毫没有生疏的感觉。
见面时,蒋经国没有称呼张学良“叔伯”,而是直接叫他“汉卿”,把自己放在了和张学良同辈人的位置上,不自觉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而且,虽然肩负着“看管”张学良的责任,但蒋经国心里并没有把张学良当作“囚徒”,他甚至希望能够和张学良交个朋友。
一见面,蒋经国便乐淘淘地说:“汉卿,我们住的地方相距不远,今后大家要多多来往才是,至少也可以解解寂寞嘛。”
张学良缓缓说道:“寂寞我倒不怕,几十年了,我已经习惯了,再说,你又身担重任,还是以公务为重。”
蒋经国摆摆手,平和地说:“公务哪里忙得完,论资历你是我的前辈,能经常陪你说说话,听你谈点旧事,对我也是教益。”
张学良含笑说道:“蒋主任这就客气了,我那点事哪有什么可谈。不过,你若得空,我倒是随时欢迎你来我这里做客。”
从那以后,蒋经国经常去拜访张学良,两个人一起爬山登高,侃一侃历史,说一说名人轶事,聊一聊民国往事,只是他们很少谈论台湾的形势,更刻意避免谈及有关西安事变的事情。
有时候,蒋经国也会邀请张学良、赵一荻到他家里坐坐,让厨师炒几个菜,两个人就着酒,滔滔不绝地聊起天来。
能够成为为数不多与张学良相知相交的人,这件事让蒋经国心里很得意、很自豪。有时候,他正准备去拜访张学良,有人问他接下来要去哪儿,他总是故意停下脚步,卖个关子:“去一位姓张的朋友那儿。”但他从来不向别人透露那位姓张的朋友的全名。
蒋经国对张学良十分热情、照顾,不是亲自到他家里拜访他,就是邀请他到自己家里做客。
但在蒋经国和张学良的交往中,相比于蒋经国的热情,张学良则显得冷淡许多,他于心里在他与蒋经国之间划了一道严格的界限,希望两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每次收到蒋经国的礼物,张学良也要还一份同等价值的礼物才安心。有时候实在买不到礼物,他就出门钓鱼,钓一条最大的鱼,给蒋经国送去。
如果在一段时间内,蒋经国的问候和拜访太过频繁,张学良经常是能挡就挡,能避就避。
那道界限长久地隐匿于他的内心深处。
1965年1月,蒋经国坐上了国防部长的位置,张学良拨通了他的电话,向他道贺,并隐晦地表示,希望两个人以后来往少一些。
当时,张学良诚恳地说:“我一个老头子,打发时光的办法多得很,我不想更多地耽误你的时间。”
蒋经国仍然坚持道:“工作再忙,看看老朋友的时间还有的嘛,只要汉卿你不烦我就成。”
张学良没有话说。
后来,蒋经国依旧经常去拜访张学良。但在张学良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每次晤面的时长比以前短了很多。
1972年,蒋经国当上了行政院长,到了一个更加位高权重的位置。张学良亲自登门向蒋经国表示祝贺,并再次提出之前那个要求:“为减轻你的负担,我们应减少往来。”
同时,他表示,如果蒋经国不答应,他日后打算拒绝蒋经国的一切来访。
蒋经国叹了口气,说:“没想到汉卿你这么固执,那好,我每个季度去看看你总可以吧?”
张学良不愿让步:“不行,还是太频繁了。你一个行政院长,哪里抽得出那么多时间。我看每年大家见一次就足够了。”
蒋经国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说:“你看你汉卿,本来大家是朋友,结果搞成邦交式的例行会晤来了。”
张学良倔犟地说:“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是行政院长呢?”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了,使他们无法成为真正交心的朋友。
1975年4月5日晚上11点50分,蒋介石去世。
4月6日凌晨2点钟,窗外的雨下得很大,轰隆隆的雷声震天响。当时,张学良正沉浸在睡梦中,突然屋里的电话铃响了,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张群告诉他,蒋介石在两个小时前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张学良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挂断电话,张学良心里碾过千万种情绪。他穿上衣服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心里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理起。
他回忆起他和蒋介石的最后一面,那是去年8月份的一个教堂里。
那一天,他在一旁默默观察了蒋介石很久,但蒋介石一直没有朝他这边看过来。
当时,蒋介石的身体看起来已经不大好了,面如死灰,目光迟钝,走路踉踉跄跄,时时都需要别人搀扶。
蒋介石留给他最后的记忆,就是那天他那张尽显老态的面孔和不再雄武有力的眼神。
他还想起他和蒋介石之间的恩恩怨怨。这一年,他也已经七十四岁了。在他七十多年的人生里,竟然有三十八年被蒋介石摆布着,囚禁着,连一个人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无法追求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就这样不死不活地过了三十八年。
怀着万分复杂的心情,张学良写下一副挽联:“关怀之殷,情同骨肉;政见之争,宛若仇雠。”
然而,即使是根据他内心真实写照写就的挽联,也说不尽他和蒋介石这一辈子的恩恩怨怨。有些感受,是文字和语言无法表达出来的。
蒋介石入殓前,宋美龄把张学良请了过去,让他跟蒋介石作了最后的告别。
后来,张学良从别人口中得知,蒋介石在弥留之际交代了蒋经国几件事,对怎么处理他也做了明确的安排。在生命垂危之际,蒋介石嘱咐蒋经国:“不可放虎!”
得知这件事,张学良心里苦涩地笑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蒋介石关了他三十八年,竟然还把他视作凶猛的“老虎”,实在是太高看他了。
此后,为了使台湾当局放松对他的警惕和防备,张学良多次公开表白他的心声,申明他已经对政治没有任何想法了,只想过最平凡的日子。
他在向台湾当局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他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蒋介石去世后,蒋经国和张学良的交往还在继续。
1978年,蒋经国当选“总统”,张学良再次拨通他的电话,向他表示祝贺。
这一时期,蒋经国也品味出了张学良频繁表态背后的“良苦用心”,这使他想了很多。
他认为,张学良已经年迈,已经不再是从前呼风唤雨的少帅,现在的他,已经造不成什么风浪了。
如今,张学良被囚禁了几十年,其命运和结局被千千万万的人们关注着。也许他应该把张学良的事情推动一下,让人们看到他的宽厚和仁爱。
1979年中秋节,蒋经国邀请张学良夫妇参加中秋茶会。第二天,蒋经国举办大型茶会的新闻被刊登在了报纸上。
人们浏览报纸时,在蒋经国的旁边看到了张学良的身影。这是自1949年之后,张学良时隔30年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所带来的轰动是巨大的。
然而,虽然蒋经国在向外界表明蒋家对张学良的“善意”,但他并没有想过彻底释放张学良,他怎么敢违抗父亲的命令。
1988年,蒋经国去世。
1990年,李登辉上台,张学良重新拿回了他失去了半个多世纪的自由。
而他和蒋家两代人的故事,也随着他们的离世,被埋进了历史的长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