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被称木匠鼻祖,为何《鲁班书》却成禁书?背后隐藏着深意

沁说 2020-11-28 13:27:00

《庄子·达生》中,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个叫梓庆的出色匠人,削刻的作品活灵活现,如有神附。鲁侯问他如何做到,他回答:我准备做工时候,都要闭门斋戒,静养心思。斋戒到三天时,已置荣辱于一旁;五天时,忘记了世俗风评;七天时,便已经超然物外,木人一体,做出来的东西,古朴而纯真,自然充满了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力量啊!

这个故事中的匠人,给人一种修仙般的神圣感,他对待工作的态度,也仿佛伯牙爱琴,王羲之写书,高洁自持,让人对“木匠”这个行业,敬意横生。

然后,当你看完木匠界的圣经——《鲁班书》,可能就会推翻这种敬意,三观俱毁。

据传《鲁班书》分上下两册,上册精深技艺与思维想象互相结合,是中国建筑与堪舆领域的集大成之作;但下册却包括万象,不仅有奇门遁甲,还有各种符咒和巫法邪术——说白了,就是教你怎么“害人”!

一面是超然物外、掌握了草木经纬的大自然“圣手”,另一面是藏人身后、阴险狠毒的暗算小人,天与地,水与火,木匠仿佛是集天使与魔鬼一体的双面人。那真实的工匠到底是怎么样的?

《鲁班书》又是怎么样的一本书呢?

《鲁班书》的起源:大历史中的小人物

先来看看,几千年历史中,木匠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对于重农抑商的农业历史,读者第一印象恐怕是“重农抑商”——商人似乎永远处于社会金字塔的低端。实际上,这种观念只不过是如今掌握了社会话语权的商人的翻身仗,在农业社会,有一些职业,远比商人更不受待见,这便是百工。

《师说》中,将“百工”定义为“巫医乐师”,而追溯到《礼记》中,便可知木匠在周朝,就成为了“百工”的核心部分(天子之六工:土工、金工、石工、木工、兽工、革工,典制六材)。

而作为“百工”核心部分的工匠,其实是中国历史中是位于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的命,如同被豢养的牲畜一般,不值一钱。很长一段时期内,他们的身份只是奴隶,连起码的人身自由都没有。

毕竟对于“重义轻利”、“重道轻器”的儒家社会来说,这些掌握了“奇技淫巧”的工匠们,不仅于事无补,还祸乱民风,必须打为社会末流!朱由校的大臣劝说皇帝放弃木匠这个爱好时,就坦言:“自古百工,匠人最贱”。

秦二世和慈禧命所有皇陵工匠陪葬,坦然不变色;铁木真和武则天将修造建筑不合意的工匠活埋,丝毫不眨眼;大魔王赫连勃勃,更是用了一千种死法,把无数工匠的尸体铸在了统万城里。

对于最上层的皇帝们而言,工匠就是一块抹布,用的时候可以擦各种脏物,用完之后就觉得肮脏碍眼,扔了最合适。为了防止这块抹布上的赃物污染了其他人,就命令工匠“世袭永充而不能脱籍”——工匠的子孙,也永远只能做工匠!贱民是世世代代的贱民!

于是上行下效,民间百姓,也对工匠们百般轻视与欺压,上至《太平广记》,下至《聊斋志异》,各类书里面都记载了工匠被辱弄、干完活拿不到钱的、甚至被反咬一口的故事。

那么作为社会上必不可少,又不受待见的一部分,工匠们何以立身呢?

孔夫子曾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鲁班书》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应运而生,面对恶,阶层的差异决定难以愤起反抗,只有用隐晦的、更令当时的信仰体系忌惮的“恶”来回报,才有震慑效果。善良从来不应给予恶人,只有让恶者心怀畏惧,顾忌后果,他们才不敢继续心安理得地为恶。

《鲁班书》里面这些奇奇怪怪、阴狠歹毒手段,在如今以科学的眼光看来很是荒诞,但在当时却是工匠们得以在乱世存活的自保手段,在被他人欺辱,被雇主欺骗后,工匠们也可以施法术来反制,惩治恶人,震慑歹人。

但同时,为了防止工匠们用这种咒语和巫术对普通人发起主动攻击,《鲁班书》也制定了严苛的“行业规则”:发动术法,是要付出代价的!敢于施术者,将会成为“鳏寡孤独残”中的一种,即断子绝孙或者变成残疾人。所以《鲁班书》下册,又被称为“缺一门”。

这种限制,无疑让工匠们戴上了道德的枷锁,报复他人和施展术法只能成为维护自己人身安全、最后“玉石倶焚”的手段,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它的存在,同时也是一种精神安慰,让入行的工匠们有安身立命的倚仗,有反抗不公的一丝底气。

那么,说得这么神乎其神的《鲁班书》,真的有用吗?

《鲁班书》真实性与图腾崇拜

《鲁班书》和鲁班有关吗?其实看到《鲁班书》这本书书名中的“鲁班”二字,再对鲁班稍加了解,对于此书的真实性,我们就已经是晴朗天擦玻璃门——心中敞亮了。

历史上,各行业为了提高自己行业“专业著作”的权威性,都会在书名中加入本行业大牛的名字,比如兵家的《武侯全书》、《武穆遗书》,儒家的《孔丛子》、《晏子春秋》等,说难听了些,算是挂着羊头卖狗肉。这和现代作家出书后,请名人写推荐语如出一辙。《鲁班书》也如此。

鲁班此人,最早出自《墨子.公输》:楚国准备攻打宋国的时候,用鲁国匠人公输般造出云梯等各种攻城器械,后被墨子所止。自此以后,鲁班这个名字,就慢慢演变成了木匠的鼻祖,并随着后人的不断攀缘附会,慢慢变成了神通广大的形象,甚至一跃成为了诸葛武侯“木牛流马”的创始人。

比如在唐人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中,就出现了鲁班的这样一个故事:

肃州敦煌人(今酒泉敦煌)鲁班在工作之余,发挥特长做了一个载人的木鸢,每天晚上乘坐它回家看望媳妇。鲁班父亲探知到原委后,对木鸢充满了好奇,于是趁儿子不注意,偷偷乘坐木鸢上天了,结果最后落在吴国都城,被人当成妖怪打死了。

鲁班得知消息后十分生气,制作了一个仙人,手指吴都,导致吴都大旱三年。后来吴国国君亲自上门赔罪,鲁班才消气,砍掉了仙人手指。吴都也终于天降大雨,脱离了困境。

如此的故事还有许多,但无一例外,都出现于《太平广记》、《酉阳杂俎》一类的神仙志怪之中,其可信度自然不高。所以将其当做坐困无聊时的谈资助兴即可,若是一本正经当成真实的历史来对待,则未免荒唐。

这些稀奇古怪的传说故事,其实也是底层百姓、尤其是工匠们的一种信念和精神寄托:现实中地位低下,活得没有尊严,就只能把希望或者说自尊,建立在鲁班这位虚无缥缈的鼻祖和“威力无穷”的《鲁班书》上,借祖宗和故事里工匠的威风,长自己志气。这既是一种职业图腾崇拜,也是乱世 之下,小人物阿Q式的自我安慰。

神乎其技之后,剖开的是宏大的历史断面中,那些被忽略的、生存的冷酷与悲凉。

后记

历史是由成功者书写,它所发出的声音也是被筛选的,文学亦然。如今看《三言两拍》、志怪小说、话本故事,可窥言外之意,曲外之声,不过当时都属末流,即便最不着痕迹的反抗,也得用这种不入流的方式来承载,也是掺进多少卑微与胆颤。

但即使工匠们已经将尊严和生活希望降低到如此之低了,他们有限的话语权也被全然剥夺,自《鲁班书》诞生以来,伴随它的就是屡屡被禁的命运。

个中原因,当然不是如一些读者所认为的、是封建统治者们出于对《鲁班书》中一些阴狠刻毒和攻城灭国之术的忌惮,而是传统的“法不传娼优皂卒、书不予巫仆百工”的思想作祟——作为一个最底层的工匠,你就老老实实做木匠活便好了,不要读书学习文化、有其他想法。

比如清朝某学者,就在《阅微草堂笔记》中明言,匠人当多劳作,而少追求。

其用意,自不言自明。

但即便如此,《鲁班书》依旧在民间流传的有声有色,其神话色彩和传播之势,并不因其被勒禁,而稍有收敛,反而在口口相传中具有了蓬勃的生命力,这概是底层民众间,共同卑微的精神向往下,心有戚戚的星火燎原吧……

所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赋敛之毒有甚于蛇,如古代统治者那般,一昧禁书和查文字,并不是什么高明之策。只有让下层百姓们,人人都平等,个个都过好日子,有了希望和盼头,这种所谓的“禁书”,才会真正失去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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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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