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佩玺和杨伯涛又回头救援了侯吉珲一下,三个人才算把那一扇麦田给割完,而谢政委他们已经到了山包顶端的那棵大桐树下,喝起了红糖水,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在给大伙让着烟丝,两个妇女正在给大伙臼着红糖水。侯吉珲红着脸,咕咚喝了两口,便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说道:“又不是坐月子,喝什么红糖水吗?”
没想到那两个妇女更泼辣,随口回敬了他一句:“我们这儿,勃了牲口儿子(小牲口),也是要让骡子、马喝红糖水的。”
“去,去,去,没大没小的,你们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吗?”那个男人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骂着那两个妇女:“要是在当初,不要说是你们这些家眷,就是你男人那个副排长,这几位,随便哼一声,小命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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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妇女,似乎不服气,回敬了那男人一句:“他们,是多大的官啊,难道比你这个副营长的官还大?”
那男人笑了,又骂了那女人一句:“没见过世面,我那个副营长,在他们面前,都查不清几根手指头来,你说,他们的官有多大?”
另一个女人笑了起来,说道:“你查不清,二嫂会查清,最多就是六根,还有一根没骨头的。”说完,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男人骂了一句:“滚一边去,没大没小的。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天天查几根指头啊,回家,好好查去。”
那女人笑了起来,回怼着那个副营长:“王老二,你鳖孙不是为难我的吗?俺家里那一位,不是打王家寨那一仗,两只手被炸掉了吗?你让我到哪儿去找手指头啊?”
“什么,王家寨那一仗,是你们打的?”刘佩玺焦急地问了一句。
那个副营长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当时我们是第85军下属的游击二大队的,打完王家寨,我们二大队,当时也叫85军游击独立营,只剩下七十二人了,当时战区叫我们为‘七十二贤人’,怎么,你知道这一仗?”
刘佩玺过去,给三个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当初,你们救的那个县长,就是我。在这里,我谢谢你们了。”
那个副营长还没有说话,没想到,那两个女人比男人还豁达,笑着说道:“打日本鬼子,那是人人都该干的事,谢什么谢。男人们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比串门子、逛窑子强多了。”说完,自己又笑了起来,说道:“看来,你们还真是些大官,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我是说抗日光荣,抗日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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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女人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要说这事啊,你们这些当官的,就不如人家共产党当官的。打完那一仗之后,我们便没人管了,包括死了男人的,和守着缺胳膊少腿男人的,一个个的,成了流民,我们过着沿街要饭的日子,过了黄河去找国民政府,可他们要我们的长官出证明,营长都被打死个球了,上哪儿出证明啊?”
另一个女人也不笑了,说道:“就是,就是,你们看看人家共产党,刚刚解放,就在王家寨那儿立了块石碑,上面写着抗日英烈之墓,那也暖暖人心,是不?再说你们搞的这个荣军农场,说得大粗大长,许给我们大半拉子天,可到头来,用地,是人家大地主奉献的,工具、种子,是我们贷款买来的,可等到有收入了,你们倒好,还要收我们的租子,这和扛长工有啥区别啊?”
“怎么,荣军农场不是自己生产,劳动果实归自己所有吗?”杨伯涛在恩施管理过荣军生产,他有些不解地问道。
“蒋光头给的政策,是让我们自己种自己吃,政府还给予扶持的。可到了最后,一看我们丰收了,便有人伸手了,当地的‘刮民政府’要收地租,让缴皇粮,还要让我们卖余粮,最后还向我们伸手借粮,直想把手伸到我们嘴里抠粮食子儿,还有个什么管理处,我们还得养活那些大爷们,一年下来,还得饿肚皮。幸亏,人家八路军很快便解放了我们,要不然的话,还得去要饭。”一个女人有些愤怒地说着。
“那,现在你们不也是从事农场生产吗,和过去那个荣军政策,不是差不多吗?”杨伯涛不好意思地问着。
“差不多,怎么可能啊?差得太多了……”那个女人愤怒起来,可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讨好式地看了那个副营长一眼,骂了一句:“王老二,你鳖孙嘴巧,给这位长官说说,到底哪儿不一样,毛长毛短的,你给扒拉扒拉。”
那个副营长依旧笑着,骂了那妇女一声:“三句话不离裤裆,一边去。”说着,便掰起指头说道:“要说,还真不一样。第一,人家共产党撤销了荣军农场管理处,让我们自己管理自己,不再养活管理处那一大帮子闲人,而我们每一个管理者,同时也是生产者,比如我,是农场的场长,可是不脱离生产,同样是按劳分配。要是管理不好了,他们年终投票,就把我给罢免了;第二,当地政府不收我们的皇粮,不,不,不,是公粮,公粮,但,我们的余粮,他们是按高于市场价收购的,你们说,这是不是最实在的荣军政策;第三,我们除了组织农业生产之外,政府还给我们拨付了垫底资金,让我们组织了经营服务社,同时还建了一个小服装厂,一个小造纸厂,农忙之时抓农业,农闲之时抓工业、抓商业服务,我们各家的收入增加了,日子好过了。你们说,是不是也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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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伯涛低下了头,侯吉珲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壳,笑了,说道:“这家伙,让你老兄这么一讲,比上几堂政治课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