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作品:方邪真之杀楚·五

丑丑说小说 2024-04-23 17:00:43
第十三章:没有眉毛的人   可是跟这个女人一媲,所有的花都为之黯淡失色。  这女人美艳如玫瑰。  温柔如夜。  花要在阳光灯色下才开得璀灿夺艳,可是这女人在或明或暗的月色下依然柔媚入骨。  连颜夕看了,也不禁在心里喝一声彩:  这样看去,她不是十全十美,她的骨架子有点略大,颧骨也嫌略丰了些,笑的时候嘴巴也稍阔了点,眼眸里渴望的神色也露了些……可是,这样看去,她却明明比女人更像女人。  尤其那唇。  红而艳。  像五月的山花。十月的山火。恋人的心。情人的血。惊心动魄但又柔艳入骨的红着。  那女人笑了,美丽的唇划出美丽的弧型,她的语音低柔如叹息:“你的手上是枪么?不是花吗?明明是花,为什么你说它是枪呢?”  洪三热怒吼。  他一腾身,扑向那女人,一拳打去。  这一拳之声势,就算前面是一头大象,也会给他一拳击毙;如果是一块巨岩,也会给他一拳打碎。  那女人却偏偏不闪不躲。反而一挺胸,闭起双目,噘起红唇,仰着脸儿,挺起丰满的胸脯,只说:“你既然那么喜欢欺负女人,你打啊你打啊!”  通常一个女人有这种表情的时候,是给人亲吻,而不是给人痛殴的。  何况是一个那么美艳的女人,谁忍心打她?别说打她,就算沾一沾,也怕落了花瓣。  洪三热是男人。  而且还是条好汉。  好汉不打女人。  洪三热的拳头硬生生顿住。  他的拳势大猛烈,只能发,不宜收,这硬生生收势,使得洪三热胸膛就像给自己狠狠的擂了一拳。  就在这一刹那,只听颜夕呼道:“小心!”  洪三热霍然返身。  只见一支巨箭映着月芒向他直投而至!  那当然不是箭。  而是人。  那人的速度太快了,以致衣衫反映在月色里,漾起一抹淡淡的华彩、直射向自己。  洪三热这才明白简迅外号为什么叫“豹子”。  如果说豹子的攻击快得像迅雷不及掩耳,那就错了。  因为像简迅这样的“豹子”,别说掩耳,连眨眼的时间也来不及。  不过,洪三热的“十三太保横练”,却能及时凝聚,虎拳龙啄,也立时发了出去。  本来,在武学上,只有“虎爪”,而没有“虎拳”,洪三热另创一格,把“少林神拳”和“虎爪”二合为一,同样本来只有“龙爪”和“鹤啄”,洪三热也把二者混合使用,变成了他的看家本领。  这四种拳法的混合使用,亦即是将这四种拳法的精华提炼了出来,不但绝对有效,而且等于把这四种拳法的威力增加了四倍,加上洪三热天生神力,天纵神勇,是以使他成为兰亭池家麾下第一勇士。  他霍然返身,便要运功出手。  可惜简迅并不是攻向他,而是攻向颜夕。  洪三热只觉背后一麻,上身一寒,下身骤热,“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力,竟被破去。  那女人缓缓的缩回了手指。  纤纤五指。  指甲上还涂着凤仙花汁。  洪三热的“十三太保横练”,已无破绽可言,如果硬要说有,那么只有背部脊椎骨近盘骨处的关元俞与上体穴之间,有一处气孔。  那女人的食指指甲,不偏不倚,就在洪三热返身的刹那,恰好戳在那儿。  洪三热立即就像一个本穿着盔甲的武士,却忽然给人抽离了骨骼,整个人都散了,瘫痪于地。  简迅第八次掠向颜夕。  他的身法,一次比一次更快疾。  他飞掠势子之迅疾,眼看已到了速度的极限,却不料他下一次飞掠,又比上一次更快更疾。  他奋身扑击颜夕。  颜夕拔剑反击。  剑是短剑,仅长一尺一寸一分一。  她一拔剑,剑虽短,但方圆一丈之内,全充溢着她的剑意。  简迅一触即退。  退回石阶之上。  他的脚才沾石阶,又再作第二度扑击,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凌厉。  他跟颜夕的剑意稍一接触,立即疾退,每一次飞退,都退得更远,退立在更高的石阶上。  到了第五次扑击,简迅已站在三十余级石阶上下扑,声势更强。  但颜夕手中的剑,却越战越长。  她的剑,短的时候看起来厚刃薄锋,但剑身却装有簧括,由于简迅的扑击猱袭太剧,压力太巨,颜夕只好把剑锋吐现,当简迅的第六击时,颜夕的剑长四尺一。  她的剑锋尚只一尺一时,余锋已及丈远,更何况是她的剑吐伸至四尺一寸的时候?  可是,她还是抵挡不住简迅的攻势。  简迅连攻七次,再猛烈的下扑。  颜夕奋剑招架,剑已不再伸长。  剑已到极限。  剑招也使尽。  简迅疾退回第三十五级石阶,洒然笑道:“大夫人,你就跟我们回去一趟罢。”  这时候洪三热已受制。  颜夕也喘气吁吁。  敌方还有那位比玫瑰花还美丽的女人。  看来颜夕已别无选择。  她也看得出来:简迅只是在消耗她的体力,无意要杀伤她,而小碧湖游家已出动到旗下两员大将:“豹子”简迅和花沾唇,就是摆明了不得手绝不空返。  颜夕委惋地微叹一声道:“你们真的要我去小碧湖?”  简迅温和但坚定地道:“少不免要大夫人劳驾一趟。”  颜夕一笑道:“你看,在这种情形下我能拒绝吗?”  忽听一个声音道:“能。”  话一说完,石阶下的广场上,多了八个人。  这八个人却不是自己走过来的。  而是被“丢”过来的。  这是八个死人。  一见这八名死人,一向处变不惊、遇危不乱的简迅,也变了脸色。  这八个人,正是抬轿候在后山的八名轿夫。  现在这八名轿夫都死了,这还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竟连一点声息都听不见,这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八人本来也是“小碧湖游家”的高手,直接是由顾佛影训练出来的,而今竟如此不济,给人没声没息的便了了账。  但这也还不算很可怕。  可怕的是,这些人死时的惨状。  每个人的脸或身体,被人刺戮得血肉模糊,在未死前曾受过极大的痛苦,脸容都为之扭曲,眼神都流露出恐惧已极、痛苦已极的神色,八人中竟没有一个人死得瞑目。  ──他们身受那么可怕的痛苦,竟没有一个人叫喊得出声音来?!  对简迅而言,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这八个人,是被人“扔”过来的,像破衣服一般地随手“扔”在地上,可是来的只是一个人。  ──这个人把八个死人“扔”过来,竟好像比扔掉八粒臭苹果还轻易!  简迅迎着月色。  这人背着月光。  简迅看不见来人的脸孔。  花沾唇却看得见。  她的唇已觉得有些发干。  这个人一步一步地走近来。  这个人没有眉毛。  这个没有眉毛的人,却有两撇胡子。  两撇很好看的胡子。  可惜,胡子到了唇边角上,突然少了一小撮,像在黑草丛中割开了一道白沟子。  两边都如是。  这人没有眉毛,却有眼睛。  他的眼睛正落在花沾唇的身上。  他对花沾唇的脸只看了一眼,只看一眼,他立即就有了兴趣,第二眼便是看她的胸脯,第三眼便看她的小腹。  他眼里的神色就像花沾唇不曾穿上衣服。  花沾唇只觉得被他望过之处,就似爬满了小虫子,恨不得把凡被他看过之处全要洗涤过。  这人只看了三眼,便不再看花沾唇。  仿佛这已是他的女人,他随时可以再看到她,而且随地怎样看都可以,他大可以不必急在一时。  然后他看向简迅。  简迅也在看他。  看他手上的叉子。  看到这柄叉子,简迅便想到那八个人血肉模糊,骨裂肌掀的伤口,简迅觉得喉咽也有些发干。  所以他问话的声音有些发硬:“阁下就是石断眉?”  这人道:“你和他,”他指了指地上的洪三热,“都非死不可,这两个女的,我都要带回去。”他这样说的时候,仿佛在场四个人,都会接受他的安排而毫无异议似的。  简迅勉强笑道:“你不是明天才进洛阳城的吗?”  石断眉道:“就是因为你们人人都以为我明天才来,所以我今晚就到,一个人早到一些,看到的事情,总会比别人多一些。”  简迅承认石断眉说得很有道理。一个人若迟一些或早一些,都会有一些事是意想不到的,一个每次是恰恰好的人,只听他该听的,只闻他该闻的,只看他该看的,也许能够无忧无虑,但永远无惊无喜。  简迅只好道:“你既然来了,何不也到小碧湖去一趟,以你的大才,游公子必予重任。”  石断眉道:“你这句话,为什么不早三个月说?”  简迅不解:“三个月?”  石断眉道:“三个月前,妙手堂已雇用了我,他们出的银子,可供我挥霍二十个月。”  简迅马上道:“你要是见着游公子,他可能出得起一倍的价钱。”  “你知道挥霍是什么意思?”石断眉道:“挥霍不止是花、也不只是浪费,就算是一个人挖到了金矿,也禁不住他毫无节制的挥霍,游公子请得起我?”  “绝对请得起,”简迅脸上又有了笑容,“游公子家赀万贯,而且出手一向大方。”  石断眉似乎有些动容。  “相请不如偶遇。”简迅道,“不如请尊驾也到小碧湖去一趟。”  “我一来洛阳,你就要我背叛妙手堂?”石断眉有些犹豫。  简迅一面拾级而下,一面道:“难道你要进了妙手堂,才开始背叛不成?”  石断眉反问道:“我怎能相信你?”  简迅已走下石阶,“你就算信错我,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  石断眉道:“可是,如果我一进小碧湖,你们就围杀我,我岂不是死路一条?”  简迅在他七尺之外,站定,道:“你不妨信我一次。”  颜夕忍不住道:“你去兰亭池家,我们一样会重用你。”  石断眉连头也不回:“你们池家既没有钱财,也没有人才。”  颜夕气得粉脸发寒,怒道:“你敢瞧不起池家!”  石断眉悠然道:“我心目中根本就没有兰亭池家。”他冷冷地接道,“洛阳城里,只有妙手堂回家和小碧湖游家。”  颜夕只觉池家受辱,无论如何她都要挺身维护,忿忿地道:“狗眼看人低!”  石断眉忽然笑了。  他一笑的时候,额上竟隐现了一对眉毛。  就在这刹那,他突然扑向颜夕。  他手上的叉子,直取颜夕的容颜,仿佛要把这花容月貌捣毁才称意。  简迅大吃一惊,忙飞掠而出,赶在两人之间,作势一拦,急叫道:“有话好话,先别动手──”  他才叫出这几个字,便知道自己错了。  彻底的错了。  他犯上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因为他马上发现,石断眉的目标根本不是颜夕。  而是他。 第十四章:花刺   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他本来就不是石断眉之敌,更何况一上来他就完全失了先手。  石断眉的武功更出乎他的意料,不但比他想象中要高,并且高出许多。  石断眉才跟他对了一掌,简迅还来不及运劲发第二掌,突然感觉到身上几处穴道已被封制,包括哑穴。  而对方只不过在他臂上沾了一沾而已。  石断眉竟然可以不透过打穴点穴,而只要触及敌手身上任何一处,就可以内劲透入对方体内,逆封敌手的穴道。  而且,还随他喜欢封哪一个穴道。  简迅跟石断眉才动上手,花沾唇已掠了过来,她的兵器叫做“花刺”,看来很柔弱,使用时还带着一股甜香,但只要一不小心,给它刺了一下,手上立即就会出血,不管刺的孔有多小,都会流血不止,而且伤口会不住的扩大,直至血流干为止。  一个人的血流光了,自然就活不成了。  所以这些年来,在花刺下死,做鬼也莫明的“武林高手”,实在就像追求花沾唇的男子那么多。  每天总会有几张新脸孔,但同样怀着一个自命风流的心,来追求这位十分棘手的花沾唇。  男人就是这样,越是不能沾手的女人,越是想沾,一旦沾上了,又忙不迭把她甩脱。  所以花沾唇一向不喜欢人沾。  她只喜欢刺人。  用她那枝名满武林的“花刺”。  可是她的“花刺”才刚出手,简迅已经倒地。  颜夕也在这顷刻间,发现石断眉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宁愿落在小碧湖游家的手,也不能落在这人手里!  ──落在这人手里,恐怕比死还不如!  她也立刻出剑,合攻石断眉。  石断眉长笑,一面笑一面挥叉,边打边跑,身法诡奇已极。  颜夕刺了十四剑,剑剑落空。  花沾唇的“花刺”连对方的衣襟都沾不上。  然后她们同时都发现,那剩下的四名抬轿人,也都倒了下去,不过都没有死,跟简迅一样,也是穴道受制。  石断眉在躲避她们攻击的当儿,“顺便”制住了他们。  这时候,石断眉不跑了,身形顿住,也不回身。  花沾唇一咬下唇,手中“花刺”,疾刺过去!  石断眉猛回身,大喝。  他手中叉[扌定]出!  这一叉脱手飞出,声势骇人!  花沾唇手中刺离石断眉尚有三尺远,叉已及颈,花沾唇唯有飞退!  她退得快,叉也追得快!  花沾唇全力急退,她已逼出了生命里所有的潜能。  颜夕却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她看见了柱子。  看见柱子自然没什么好惊慌的,柱子又不会杀人,但可惊的是,石断眉回身[扌定]叉,像一早已算准花沾唇的退路似的,花沾唇情急中全力退避,正好背向牌楼的石柱倒掠而去!  花沾唇发现时,背部已撞上了石柱!  她刚把猛撞之力卸去一半,钢叉已至,她再也来不及闪,也不及躲,更来不及避!  所以她只有死。  连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这么快就死,竟会死得这么快!  她没有死。  她闭上了眼,也可以感觉到脸颊一阵痒痒,想必是钢叉钉入石柱时所交迸的星火,沾上了她的艳靥。  她睁开眼,钢叉就叉住自己的脖子,钉入柱中,叉锋离自己的双颊和颈侧,决不到半分,就只差这半分,所以自己才没有死。  她正想拔叉,忽听石断眉道:“你可知道,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花沾唇发觉了一个事实。  很可怕的事实。  石断眉原来就站在柱子的后面,他说话时的口气,甚至可以吹起自己的发鬓,还带一股腥味。  花沾唇觉得比死还难受。  她也立时明白了自己还没有死的原因。  ──石断眉根本不想让她死。  那是比死还可怕的事情!  花沾唇正想要不要自尽的时候,只觉腰间一麻,她身上的哑穴和五处穴道,都已被封。  然后,石断眉自柱后慢慢踱了出来。  他慢条斯理的拔下了钢叉,用手弹了弹叉锋,然后问颜夕:“你为什么没有走?”  颜夕没有走。  因为她看见简迅受制,花沾唇被擒,知道这两人的遭遇将要比死还悲惨,这刹那她想走,可是又不忍走。  武林中讲求“侠义”二字,有些事,是非做不可的,有些事,却是决不能为的,就算她是女子也一样。  所以颜夕暗吸一口气,面对这魔鬼一样的人:“我知道你很想我走。”  石断眉仍在看他的叉锋,只道:“哦?”  “因为你喜欢看猎物逃跑,你再去把它抓回来,慢慢弄死,这才能使你满意,”颜夕的眼神和语气要比手上的剑锋更有剑气,“就像猫抓耗子一样。”  然后她昂然道:“我不是耗子。反正我逃不了。我不逃。”  石断眉冷笑道:“你不怕我?”他这才抬头,第一次跟颜夕照面。  这一望之下,他的眼睛似被吸住了,再也移不开、挪不掉、收不回来了。  对石断眉而言,这绝非是惊艳。  因为颜夕清而不艳。  她在清丽脱俗中又让人感到心折,忍不住生起一种近乎虔诚的崇仰,但又发自心底的怜香惜玉。  他看花沾唇的时候,是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但他看颜夕的时候,却似是一个少男,在看他所仰慕的女子。  谁都知道石断眉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杀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使对方只求死得快一些;他对付一个男人的时候,肯定可以使他后悔为什么要生下来;他折磨一个女人的时候,完全可以使她恨自己为什么是一个女人。  这种人只有兽性,没有怜悯。  可是石断眉现在仿佛还很有情怀。  “唉。”他居然发出了一声叹息:“果然名不虚传。”  颜夕不明白他说什么。  “看来这次洛阳城,我没有来错,”他说,“今晚我来大隐丘,更没有决定错。”  颜夕冷笑道:“你说不定待会儿就会后悔,这决定错得有多厉害了。”  “我受妙手堂之邀而来洛阳,”石断眉的眼睛像遇上了磁铁,看了颜夕第一眼之后,一直到现在,仍是第一眼,因为一直移不开视线,“我想未到回家之前,先领几个大功,便决定提前赶来这儿一趟。我一路跟踪这游家的走狗,他们还懵然不知。这次,我可是把小碧湖的两大重将:简迅和花沾唇,以及兰亭的两大要人:大夫人和洪三热,先擒了回去,然后要会一会那个各方争取的方邪真。”  颜夕被他看得心头凉飕飕的,只觉头上云涌月移,心中很有些惊惧,寒着语音道:“说不定你很快就会会上他了。”  “但我遇上你了。”石断眉慨叹地道,“我终于遇上你了。人说兰亭池大夫人不是美人,但却能令美人都折服的丽人,这句话,倒令我心服口服。”  石断眉的结论是:“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颜夕知道她自己所面临的局面,恐怕要比洪三热所面对的还要凶险得多了,所以她尽管心中惊惧,但仍很冷静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还在这里,手里还有剑,你未必能胜得了我,纵胜得过我,我也可以死,”颜夕脸若寒霜地道,“所以,我不是你的人。肯定不是。决不是。绝对不是。”  石断眉望定了她,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你宁可死,也不会让我得到你?”  颜夕冷然道:“是。”  石断眉似下了极大的决心道:“好,这几人我就都放了,我只要你,你跟不跟我?”  颜夕断然道:“不跟。”  石断眉想了想,又道:“如果我战得胜你,你立刻自绝,决不让我得手,是不是?”  颜夕傲然地道:“你只会遇到一个胜利者,或者是死人,决不会是个战败的女子。”  石断眉深沉地道:“可是你也别忘了,我还是可以得到你的尸体,为所欲为。”  石断眉的说法令人发指,这句话的卑鄙和恐吓意味之浓,恐怕是颜夕一生人所听到的最无礼的话。  颜夕冷笑道:“反正人已死了,人在黄土下,一样会受虫啮蚁噬、狼吻鼠咬,死人一无所觉,神魂都已灰飞烟灭,什么东西来折辱我的尸体,只是折辱了他自己的人格,与我无关。”  石断眉长叹三声:“好,好,好!”  他眼里已流露出惋惜之色,“既然如此,我决不忍伤你一发一毫,为了让你不死,我就不跟你动手,只希望你跟我交个朋友,我就心满意足了。”  颜夕没料石断眉竟会情痴若此,不动手相强,心中知道有必要暂时敷衍此人,便道:“兰亭池家,一向有意结纳武林豪杰,你若有诚意化敌为友,不妨把他们的穴道一一解去,那就万事好商量。”  石断眉无奈地道:“好,你说的,我都依你。”  遂走去花沾唇那儿,要解她身上的穴道。花沾唇眼里露出又喜又惧的神色。  颜夕忽道:“慢。”  石断眉回道:“怎么?”  颜夕瞥见花沾唇的眼色,顿想起这石断眉是有名辣手摧花的淫徒,花沾唇可能很不愿意再给他沾上,而花沾唇也不是自己这边的人,万一在得脱后与石断眉合力对付自己,岂不更为凶险?这点倒不可不虑。  于是便道:“你先去解洪三哥的穴道。”  石断眉耸耸肩道:“也无不可。”遂指指地上的洪三热,笑道,“这赖在地上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铁甲开山’洪三热么?”  洪三热当然没有应他。  石断眉缓缓的俯下身去,要为他解穴。  这时天上月色一黯。  一团乌云,又把月里罩其中,只露出银亮的镶边。  只听石断眉诧道:“怎么?!”  颜夕也是一惊:“怎么了?!”  石断眉惊道:“死了!”  颜夕讶道:“什么?死了?!”  石断眉怖然回首,两道淡淡的暗影又隐现在眼睑上方:“他死了!是谁杀了他?!”  颜夕飞掠上前,俯身叫道:“三哥……”  却见洪三热一双大目,充满情急张皇,正不住地向她眨动,颜夕心中一动,但还没来不及反应,石断眉已一叉扳飞了她手中的剑,在颜夕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行动之前,已伸手连封她三处穴道。  颜夕的身子软倒了下来。  石断眉居然还以教训的口吻道:“这个故事教训你,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出色的女人,便可以把男人控制住。告诉你,没有这样子的事。”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过,我实在喜欢你,你是个最让我心动的女子。”  颜夕把头一歪,撞向石阶。  但石断眉更快。  石断眉一伸手,就封了她的廉泉穴和天窗穴。  颜夕登时连颈部都无法转动。  石断眉一笑问她:“你还想干什么?”  颜夕知道这是宁死不辱、自绝保节的时分,再不犹豫,咬舌自尽。  可是石断眉似乎洞透了颜夕的意图。  他比她更快,一弹指,就封了她的天容、颧髎、承浆三穴。  颜夕的上下颚立即像脱了臼似的,半点力气也使不得。  石断眉似在仔细端详小动物垂死挣扎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法宝?”  颜夕连语音也说不清楚:“你卑鄙!”  “刚才我只是加点了那只铁甲乌龟的哑穴。”石断眉淫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封住你的哑穴?”  月亮又踱出云层,像一个悠闲的白衣文士,但月光照在石断眉的脸上,他的笑容令人不寒而粟。  他虽没把意思说出来,不过只要一见他的笑容,场里每一个不能动弹的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他们现在才知道石断眉的可怕。  别人的可怕可能是因为心狠手辣,可能是因为武功高强,可能是因为口蜜腹剑,可能是因为翻脸无情,可是,石断眉的可怕却不是这些。  石断眉简直不能算是人。  他只能算是一只有原则的禽兽。  他的原则当然是:他不杀在正常情况下的人,不杀折磨得还未令他满意的人,不杀被他强奸过的女人。  现在石断眉已全面胜利。  他已一口气杀了兰亭池家四人、小碧湖游家八人,连眼也不多眨一下,并顺便把另外兰亭池家的四个穴道受制的人一并封住了哑穴。  而今兰亭池家举足轻重的人物,颜夕和洪三热,都落在他手上,小碧湖游家的花沾唇和简迅,也一样在他掌握之中。  他大可为所欲为。  这时候,受制的简迅、花沾唇和洪三热、颜夕,多想在一起合作御敌,解决掉眼前这个可怕的魔头,可是,他们现在都自顾不暇、动弹不得。  ──人,为什么要在面临危艰的时候,才想到合作团结的好处?而在平时为什么互相残杀、相互倾轧?  ──颜夕有没有后悔?  ──洪三热有没有后悔?  ──简迅有没有后悔?  ──花沾唇有没有后悔?  如果他们能活得下来,把“后悔”的讯息带到兰亭、带到小碧湖,“洛阳四公子之争”是不是就可以平息?江湖是不是就可以不掀千丈浪万丈涛?  人突然遇上了绝境,就会开始后悔他们平时绝不会感到后悔的事情,至少,也会思省平日他们决不会去思省的问题。  可是他们也没有时间思索下去。  因为他们听到了歌。  一首凄落、忧伤而甜美的歌。  远远的传来。  ──他们等的岂非就是这个人?  ──他们期盼的岂不就是这首歌?  歌声近了,人还会远吗?  石断眉笑了。  他诡异的眉毛又在额上映现。  “这就是你们所等待的人罢?” 第十五章:花落满地   方邪真唱着一首他心里常唱的歌,就像想念着他一个古远的回忆。  他每次哼着这首歌的时候,就想起从前的人,从前的事。每当他想起这些,他就会用手去触摸腕上系着的丝巾。  蓝色的丝巾。  他的手腕常在白色的衣袖里,除非是拔剑、举杯、在墙上题诗等动作,不然,看见他腕上蓝丝巾的人,也不能算多。  看见他的剑的,当然更少。  ──虽然很有些人听过他哼的歌,但有谁能听出他的心声?  他到底唱给谁听、还是唱给自己听?  有谁知道?  不过,方邪真自己也不知道,就在这时候,有人正听着他的歌:惊心动魄的听着他的歌、肝肠寸断的听着他的歌、伤心欲绝的听着他的歌。  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方邪真随意的哼着一首曲子。  一首幽伤而哀怨的歌:  记起时正是忘记  怀念最浓时  没有了怀念,只有再见  像海在最汹涌时  没有了浪只有惊天动地的  寂寞  他这样哼唱着,眼里的神色更是落寞。他今晚是回得较迟一些,月已西斜,可是,他一生人都迟了,也不在乎再迟上一两回了。  不知怎的,他唱着那首叫做“忘记”的歌,心中像被蓝色丝巾系着的手腕一般,觉得一般深深深深、深深深深的痛苦,和浅浅浅浅、浅浅浅浅的痛楚。  歌,还是要唱下去的,正如路,仍是要走下去:  日东升。月西沉。我走下长长的山坡。  为了要上另一座自己也望不见的山。  或者就在这一刻  黑暗来时,渐渐吞蚀了我  我忽然想起  想起我是被想起者  并没有被忘记。  而我根本与你在一起  在一起一起忘记  方邪真唱到这里,忽然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他觉得有人在和着他唱。  只有风声、叶声、草声、蜥蜴爬过石阶的声音,并没有人声。  ──难道有人正在心里唱着这首歌?  方邪真一怔停步。  然后他就看见落花。  一朵生长在牌楼旁的海棠,正好萎落了下来。  花落满地。  虽然在法门寺“通天阶”旁的确种有不少花卉,但落在地上的花朵,绝对要比石阶旁所植的花要来得更繁杂、更珍贵、更好看。  如果你种的是七里香,便不可能突然长出一朵紫丁香来。  谁都看得出来,这些花大部分都不是原本就长在这儿的,也不是自然掉落的。  方邪真自然也看得出来。  他也看得出来这儿曾有战斗过的迹象。  他当然也看见那个在月下托着腮、脸露愁容、没有眉毛的人。  所以当那个人一开口就说:“这儿刚刚发生过事情”的时候,方邪真一点也没有感到震讶。  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就继续向前走。  反而是那个没有眉毛的人诧异起来了:“你不问我是些什么人在此地打斗?”  方邪真漠漠地道:“什么人在这儿打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眉毛的人一怔道:“是没有关系。”  方邪真又转身行去。  没有眉毛的人急道:“可是,如果他们是为你而打架呢?”  方邪真反问:“我有没有叫他们打?”  没有眉毛的人只好答:“没有。”  方邪真道:“那么,他们便不是为我而打。而是为了他们的目标、意图、利益而战,他们自己打了起来,又怎能说是为我?”  没有眉毛的人又答不出话来。  看来方邪真又要转身而去。  没有眉毛的人叫道:“他们好歹也是因为要争取你才打了起来,你连他们是谁都不想问?”  方邪真转身微笑道:“我不必问。”  没有眉毛的人奇道:“为什么?”  方邪真道:“因为有人会告诉我。”  没有眉毛的人问:“谁?”  “你。”方邪真悠闲地道,“你在这石阶坐了那么久,为的岂不就是要等我来,告诉我这些!”  没有眉毛的人愣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洛阳四公子’都要争取你了。”  方邪真这才问道:“为什么?”  没有眉毛的人说:“你有没有听过楚汉相争、大局未定之时,谋士蒯通如何分析韩信的才干?‘君助汉则汉兴,助楚则楚霸,自立则可南面称王,三分天下。’阁下之才,大有此势。”  方邪真只一笑道:“我不是韩信。”  没有眉毛的人道:“为你打架的人,是兰亭池家和小碧湖游家。”  方邪真道:“中国人的家族有你就有他,有我就有敌,自己人打自己人,打了千数年了,仍然在打个不休,不打的时候,也会相骂个不休,这是至为平常的事。”  没有眉毛的人道:“可是这次为你而打的都是两家的精英。”  方邪真剔起一只眉毛:“譬如说?”  没有眉毛的人道:“豹子简迅。”  方邪真道:“石阶有七八个淡淡的足印,若不是简迅,洛阳城中有谁能够藉一点之力,掠身攻向敌人,再退回从阶上借力再攻,这种‘蜻蜓冲霄’的轻功,再没有第二人能使。”  没有眉毛的人侧头看去,果见石阶上有几个淡淡的足印,既不是泥印,也不是湿痕,只是简迅飞腾借力时,在石阶上刮落一点点的痕迹,不细看是绝看不出来的。  没有眉毛的人道:“还有洪三热……”  方邪真道:“当然是他。”  没有眉毛的人忍不住问:“为什么?”  方邪真用手向牌楼下的石板一指道:“洪三热使的是七驳软柄枪,你看这地上划的花纹,要不是洪三热的膂力,谁弄得出来?”  没有眉毛的人不禁问:“那么还有谁?”  方邪真眼光瞄着地上的花:“当然还有花沾唇。”  他顿了顿,又道:“池家也还有一个人。他是乘轿子来的。”牌楼下仍端端整整的停放着两顶轿子。“如果不是池日暮,就是池大夫人,想必是其中之一。”  没有眉毛的人吁了一口气,终于发现方邪真也有不确定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方邪真手按剑柄道:“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没有眉毛的人道:“你可以不关心他们,但你不能不关心令尊和令弟。”  方邪真一震道:“他们……”  没有眉毛的人道:“这就是池家和游家请你的方法:既然请不动你,只好先把令尊大人请了过去。”  方邪真怒道:“这算什么?!”遂又平伏,“池日暮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不会这样做。”  没有眉毛的人道:“可是你别忘了池日暮有个军师叫做刘是之。”  方邪真道:“就算是,游玉遮的谋士顾佛影也决不是把好事办成恶事之辈。”  没有眉毛的人诡笑道:“也许这件事进行的时候,顾佛影完全被蒙在鼓里呢。”  这次轮到方邪真忍不住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没有眉毛的人笑了。  “你终于还是要问我了?”  他胜利了。  ──方邪真终于忍不住,还是得要问他。  ──只要方邪真肯问他,下面的计划,自然就可以顺利进行了。  他虽然还不曾跟方邪真动手,但已知道方邪真肯定要比洪三热、简豹子、花沾唇加起来都难惹。  而且难惹得多了。  他一得意,额上又隐现了两道诡异的眉毛:“你想问我他们在什么地方?”  方邪真居然摇首。  “我只要问:你是谁?”方邪真的目光剑一般似地望着他,“我只要知道你是谁,便可以找到我要找的人。”  没有眉毛的人忍不住问:“为什么?”  方邪真道:“因为我看得出来,池家和游家的人都没有成功,但却给你或你们的人得了手。”  没有眉毛的人脸露诧异之色,但他心境却很愉快:他就是要方邪真那么猜,他果然就那么猜了,当一个人以为他处处都猜得对的时候,定必感到很满意,很满意的时候,定必很有信心,正当最有信心的时候,就难免会有一点儿疏忽,只要有一点疏忽──就得死。  一个自作聪明的人往往就是最笨的人。  所以没有眉毛的人很有信心。  他有信心自己一向都能把握到敌手一丝微儿的疏忽,从来不会失去让对方致死的良机。  尽管他心里非常满意,嘴里仍讶异地道:“你猜对了,所以你要问我是谁。”  方邪真忽道:“现在,我已不必问。”  没有眉毛的人奇道:“为什么?”他在方邪真面前,似乎只剩下了问“为什么”的份儿。  方邪真道:“因为你衣襟上的徽号已经告诉了我。”  没有眉毛的人衣袖旁绣着小小的二枝横斜五朵金梅。  方邪真道:“你是‘女公子’葛家的人。”  没有眉毛的人立时好像被瞧破了身份,吃了一惊的样子。  方邪真道:“因为你也是个人才,也是高手。”他观察着没有眉毛的人的表情,“‘千叶山庄’除了女公子葛铃铃和他的小表妹葛想想之外,称得上高手的,就只有庄里精擅‘大泄神功’的司空总管。”  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是高手,也是人才,所以,你必然就是司空见惯。”  没有眉毛的人先现愧色,然后赧然干笑道:“好眼力!我就是司空剑冠。”  “千叶山庄”的老庄主葛寒灯逝世后,把继承灯火重任交给葛铃铃,唯一能替“千叶山庄”繁琐杂务、大小事情都能料理妥当的,便是当年曾在武林中以“大泄神功”称绝一时,后又昙花一现,投靠葛家的司空见惯。  司空见惯原名司空剑冠,因音接近,江湖上人人都称之为“见惯”。  葛寒灯死后,“千叶山庄”更显凋零,许多好手一一离散,高手他投,只剩下这名司空见惯仍耿耿忠心,鞠躬尽瘁,依然留在葛家效命。  司空见惯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好人。  这也可能是致使“千叶山庄”在近年来没有什么进展的原因,至少,在“洛阳四公子”的势力中,葛家是最弱的一圜。  因为一个太好的人,通常都不能算是强人。  “强人”的特色是:遇强愈强、遇挫更强、以强凌弱、弱肉强食。  这些“特色”司空见惯也许都没有。  所以方邪真一旦得知他眼前的人是司空见惯之后,手也就离开了剑柄,然后才道:“现在你只要告诉我,这儿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就可以了。”  没有眉毛的人搔搔脑袋叹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了。池家的大夫人和洪三热挟持了方老伯和令弟,经过法门寺前,被游家的简迅和花沾唇拦截,交手了老半天,忽然,来了个石老幺──”  方邪真“哦”了一声道:“石断眉老幺?”  没有眉毛的人道:“天下还有哪个石老幺?”  方邪真道:“以前倒有个石老幺,是个武官,听说淮南派便是因为他太过横行霸道,出手管了,才致与凤尾帮结怨的。”  没有眉毛的人道:“那只是个小脚色而已。”  方邪真道:“对。这个石断眉是有名的辣手人物,他的‘伤天叉’固然可怕,但他要杀一个人,往往连叉也不必动,对方就已经死定了,也就是说,他杀人的手法,比他的绝门武器还要绝。”他似乎有点忧心忡忡地道,“而且,我还听说过此人就是最近崛起江湖上一个神秘杀手组织的领袖之一。”  没有眉毛的人诧然道:“杀手组织?可有名目?”  “我也弄不清楚,”方邪真道,“只知道他们有一个非常笼统的名字,就叫‘秦时明月汉时关’。”  没有眉毛的人皱眉道:“秦时明月汉时关?”  方邪真忽把话题一转:“石断眉可有加入战团?”  没有眉毛的人忙把话题接了下去:“他现在是‘妙手堂’雇用的人,当然会出手了。”  方邪真眉心一蹙道:“他若出手,只怕简迅、洪三热等都决非是他敌手。”  没有眉毛的人道:“不过,就在这时候来了个七发禅师。”  方邪真笑道:“七发来了,有他的成名暗器‘心细如发’和奇门兵器‘袋袋平安’,游家的人大可以反败为胜了。”  没有眉毛的人笑道:“却是巧好蔡旋钟也来了,他的九尺七寸长剑,把七发禅师逼出丈外,并克制住石老幺的伤天叉,几人苦战不休,结果谁也没有讨好,打到大隐丘后山阴去了。”  方邪真剔眉笑道:“所以你就在这里捡了便宜?”  “哪有便宜可捡!我只是留下来保护方老爹和方小弟。”没有眉毛的人受了委屈似地道,“游家、池家、回家都不是蠢人,他们自也派出高手来劫走人质。”  方邪真道:“他们自然都不是司空见惯之敌。”  没有眉毛的人道:“故此我也放倒了十二个人,就掩在草丛里。”  方邪真更正道:“是十六个人,不是十二个人。”  没有眉毛的人无奈地道:“反正你都看出来了,却可知令尊和令弟藏在那里?”  方邪真一笑道:“当然是在轿里。”  没有眉毛的人发出赞叹道:“你实在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方邪真走向轿子。  然后掀帘。  没有眉毛的人打从心里乐了出来:  ──这个自以为聪明的人,终于也为自作聪明而付出代价!   稿于1985年底  校于1990年2月12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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