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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春节，是我入伍后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个春节。
那时候，我们连队驻扎在西藏的一个偏远小山村里，四周是连绵的雪山，天冷得能冻掉耳朵，物资又紧缺，平时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高粱饭都算是奢侈了。
没想到临近春节，当地的藏民给我们送来了两头活蹦乱跳的藏香猪，说是感谢我们守卫边疆，这算是提前给我们连队送年的“大礼”了。
猪一送来，全连人可高兴坏了，平时啃咸菜喝稀粥的日子终于能告一段落，年夜饭有肉吃了！
可问题也来了，这两头猪谁来杀？咱们炊事班没人干过这个活儿。
就在大家犯难的时候，连长马江东站了出来，拍着胸脯豪气地说：“这点小事儿还难得住我？包在我身上！”
连长马江东是个豪爽的人，平时最喜欢逞能，在我们眼里，他就像个“大哥”，凡事都喜欢自己带头干。
这不，他主动揽下杀猪的活儿，连带着还训了我们一顿：“瞧你们一个个的，兵练成这样了？杀个猪都怕，打仗还怎么上？”
一句话噎得我们哑口无言。谁都不敢吭声，但心里也乐，心想：连长，你厉害，你倒是杀给我们看看啊。
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天刚擦黑，连长让炊事班的小王磨刀，把家伙什都备好了。他站在中间，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们围成了一圈，个个盯着他，心想今晚总算能见着藏香猪变红烧肉了。
但话说回来，这藏香猪可不一般，是当地山里放养的，野性十足。白天光喂点青稞糌粑，它就呲着牙、哼哼乱叫。
连长可能也没想到，这猪比普通的家养猪更难对付。他一手提着刀，一手比划着，信心满满地说：“六个兵，上去按住它！”
六个壮小伙子挽起袖子，合力把猪扑倒在地，有人压腿，有人摁头，整个场面就跟擒敌训练似的。
我站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总觉得这活儿没那么简单。果不其然，连长手一抖，刀差点掉了。
那猪吓得直挣扎，连长也是手忙脚乱，连着比划了好几下，愣是没敢动刀。
这下猪吃痛了，脑袋一甩，竟把连长直接甩倒在地。他摔得那叫一个狼狈，军帽都飞出去了！
我们这一群兵，按理说得上去帮忙，但看见连长这个样子，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按着猪的小六子笑得最厉害，一不留神手一松，那藏香猪嗷一嗓子就窜了出去。
这还没完，另一头猪像是看懂了门道，也开始挣扎起来，几个兵怎么也按不住，眼睁睁看着它蹿出去，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一眨眼功夫，两头猪全跑了！大家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事情会变成这样。
连长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铁青，指着我们就骂：“你们平时训练都干啥了？按两头猪都按不住，还敢笑？今晚找不回猪，谁都别想睡觉！”
挨骂归挨骂，可那两头猪一跑，连队里气氛就变得尴尬又紧张。吃不上肉不说，还丢了藏民送来的心意，谁心里能好受？
连长一声令下，全连110多号人，拿着手电筒和火把就冲进了山里。
那时候西藏的冬夜冷得吓人，风嗖嗖地刮着，冻得手指头都麻木，可没人敢抱怨，毕竟连长都快气冒烟了。
我跟着大伙儿在山里转了几个小时，脚都踩麻了，冷风一吹，鼻涕冻成了冰。可就这么大一片山，别说猪影子，连个猪蹄印都没看到。
每次听见动静，追过去一看，不是野兔就是野鸡，那点子背得让人想哭。
后来，连长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前面吼了一嗓子：“都给我听着！今晚不管找不找得着，这事谁也不许传出去，丢不起这个人！”
听到这话，我差点笑出声，心想连长也有怕丢人的时候啊。
这一晚上，全连队折腾得够呛。有人脚崴了，有人摔倒在雪坑里，还有人直接冻感冒了。
可就算这样，硬是一头猪都没找到，所有人垂头丧气地回到营地，脸都快被冷风刮裂了。
连长坐在椅子上，拍着大腿骂了一句：“混账！亏得我还信心十足，这事传出去，非成全连的笑柄不可！”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连长就把我们全叫了起来。我们个个顶着一双熊猫眼，拖着冻僵的腿往集合点挪。
昨天一整夜的“山地大搜捕”不仅没找到猪，还累得全连人都快散架了。
有人小声嘟囔：“连长，这猪肯定早跑没影儿了，咱这大冷天的，还能有什么活物追得上它？”
话音刚落，连长瞪了他一眼，那人立马闭嘴不敢吭声。
早餐是几块硬得像砖头的玉米饼，配上咸菜汤，咬一口都能听见牙齿的“咯嘣”声。全连人没心思吃，都在琢磨这跑了的两头猪会不会真成了野狼的盘中餐。
连长却不死心，硬是给我们下了死命令：“今天不管怎么样，都得给我把猪找回来！就算挖地三尺，也不能丢了咱们连的脸面！”
我们也知道，猪跑了，这事儿不光是连长的笑话，更是连队的事儿。
万一让藏民知道我们把他们送的猪弄丢了，怕是以后连个鸡蛋都没人愿意送了。
所以大家咬咬牙，擦干脸上的困意，分成几组，又开始在山上撒开找。
可这山里哪是好找的地方？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脚踩上去直打滑，稍不注意就一屁股坐进雪窝子里。
我跟着小六子他们那组，翻了几个山头，冻得耳朵都快掉了，还连一根猪毛都没见着。
小六子嘴里嘀咕着：“哎，这事儿闹得，连长逞能，咱们受罪！要不回去拿点饲料撒撒，说不定猪自己就回来了。”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人都乐了，说他是不是冻傻了：“猪还能听见咱们喊饭点儿？那还不如请它回来喝茶！”
说归说，大家也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要真找不回来，两头猪没了，咱连队可不就丢人丢到家了。
到了中午，山上刮起了大风，雪粒子噼里啪啦往脸上砸。我们在林子里转悠了几个小时，脚底下踩得乱七八糟的脚印，分不清是人的还是野兽的，更别提什么猪了。
连长在对讲机里催了一遍又一遍：“听见没有？找仔细点！一棵树都别漏！”
这下连大伙儿脾气都上来了，一个个心里暗骂：“这猪跑了是你搞的，咱找了一天一夜，你还好意思催！”
快到傍晚的时候，大家实在熬不住了，一个个脸冻得通红，手脚也全僵了，走路都像个木偶似的。
连长最后也看出来了，实在不忍心再折腾我们，说：“算了算了，今天到这儿吧。回去大家都休息吧，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咱认栽！”
可这话他说得有气无力，明显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
晚上回到营地，大家都蔫头耷脑的。炊事班为了安抚人心，煮了一大锅白菜汤，勉强给我们压压寒气。
可这汤里没点油水，喝得人更觉得心里发慌。连长坐在一旁，一句话不说，连平时爱训人的劲头都没了。
大家围在火炉边烤着手，也没人说笑，整个营地就像罩着一层寒霜。
我悄悄问旁边的小六子：“连长是不是要被这事儿憋出病了？你看他一晚上都没吭声。”
小六子摆摆手，小声说：“肯定是啊！他平时那么爱面子，现在猪没了，他能受得了这个气？”
就在这死气沉沉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谁啊？大晚上的还不让人清净了？”
大家都抬头一看，是两个高大的汉子扛着个大麻袋走进来。连长一看，立马站了起来：“你们是干什么的？”
其中一个汉子笑着说：“我们是山那边的猎户，在林子里打猎，抓到了这两头猪，一问才知道是你们丢的，赶紧给你们送来了！”
听到这话，我们一下子都围了上去，把麻袋一打开，果然是那两头藏香猪！这时候猪已经被绑好了，动弹不得，一双眼睛直瞪着我们，好像还在生气。
这一幕看得我们都乐了，半天没人说话，最后还是连长反应过来，连声道谢：“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咱这年都不知道怎么过了！”
当那两头猪被猎户送进来的时候，全连上下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之前那种冻僵的身体、疲惫的神情，瞬间全都被高涨的情绪冲得一干二净。
尤其是连长，他那本来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连连拍着猎户的肩膀：“兄弟们，真是谢谢你们了！要不然，咱这连队今年可要成全军的笑话了！”
猎户阿旺憨厚地笑着，把烟袋在鞋底敲了敲：“我们也是刚好撞见，这两头猪在林子边跑得疯，前面还有狼在盯着呢，要是再晚一步，怕是你们连猪骨头都见不着了。”
说完，他指了指猪身上几处被蹭掉毛的地方，笑着补了一句：“看样子，它们也吓得不轻啊！”
我们全连的兵这下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打趣起连长来：“连长，您这猪养得可真行，跑得比狼还快！”
“这两头猪跑一趟林子，可比咱训练场的冲刺有意思多了！”
连长被怼得面红耳赤，抬手就喊：“闭嘴！你们这些小子一个个再敢笑，我就罚你们今晚都去给猪站岗！”
笑归笑，谁都知道这两头猪是怎么跑丢的，可谁也不想再揭连长的短。毕竟，猪找回来了，这事儿算是有了个交代。
但更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这两头猪不仅被送回来了，猎户们还贴心地把猪给宰好了，毛也处理得干干净净的，就剩下让我们直接下锅了！
“这哪行啊！”
连长一看，赶紧摆手:“你们都这么帮忙了，我们哪能再麻烦你们做这些？”
猎户阿旺却摆摆手，说：“没啥的。你们远在这边驻守，守得是我们山里的安宁。我们送两头猪，也就是一点心意。再说了，今晚你们过年，吃得好点是应该的。”
连长这下没话说了，赶紧让炊事班那几个兄弟把猪肉接了过来，还从库房里翻出了几条多年的烟给猎户：“拿着，这是咱兄弟连的谢意！”
猎户们摆摆手也不推辞，笑着说了句：“行，那咱们来年再见！”
然后就抬脚走了，背影在冷风里显得有些模糊。我们看着桌上切好的猪肉，一个个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六子第一个喊了起来：“连长，咱今晚能不能多炖点？这两天都饿得慌了！”
连长听完，一拍桌子：“炊事班，给我把锅支起来，今晚猪肉炖土豆、猪油拌饭，大家吃个痛快！”
这句话一喊，全连一下子沸腾了！锅炉房那边立刻忙活起来，肉切得飞快，锅里炖得热气腾腾，一股浓浓的肉香飘得全营地都是。
我们几个兵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肉在锅里翻滚，口水差点滴到地上。
到了晚上，猪肉炖土豆端上来，一人一大碗热乎乎的，大家围在一起吃得直呼过瘾。
小六子更是吃得满嘴流油，嘴里还不忘调侃：“连长，还是您厉害！这猪跑了一圈，肉都比刚来的时候香了！”
全连人哄堂大笑，连长这回也没反驳，反倒举起了酒杯：“来，大家一起干一杯！不管这猪是怎么找回来的，总之今年这个年，我们过得热闹！”
那一晚，肉吃得香，笑声传得远，整个连队都沉浸在久违的温暖里。
而那两头跑了一圈山林的藏香猪，也成了我们连队以后茶余饭后的经典“传奇”。每次提起，大家都要乐上一阵。
这一年的春节，是我们连队所有人最难忘的一次。那两头藏香猪，虽然折腾得全连人精疲力尽，但也让这个原本平淡的年夜多了不少故事和笑料。
后来，连长每次开会，还时不时提起这事。他端着茶杯，表情特别严肃地说：“猪跑了不是重点，重点是咱们连的团结精神！这才是我们军人的作风！”
可刚说完，他自己就憋不住笑了，我们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至于那两头猪的事，退伍多年后，大家每次聚会还是要拿出来说上一遍。连长总是被笑得脸红脖子粗，但从来没真生过气。
他后来还开玩笑说：“那两头猪算是咱连队的吉祥物，跑了一圈还给咱们找回了好运。”
我想啊，人生有些经历，看似是笑话，但却是最珍贵的回忆。
那年山高风冷，笑声暖心，而那两头藏香猪，也成了我们军旅生涯里最特殊的一笔注脚。
